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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䄉;却仿若没有听到暮朝的话一般,并不接酒杯,仍是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暮朝想了想,又劝道:“只可惜九弟今日不能在此与你我一聚,不然,他倒是最爱那女儿红,每次喝到上好的女儿红,九弟都可以连饮三大碗。今日九弟虽不在,你也该替九弟喝一杯美酒才是,以免他又念叨,说你每每都与他斗嘴,少有让着他的时候……”
然而暮朝尚未说完,却被允䄉;狠狠的握住了拿着酒杯的手,只听允䄉;气息不稳、目眦欲裂的低吼道:“你住口!你既然口口声声的称呼那人为四哥,又岂敢再提及九哥?你难道不知,九哥就是被那人除籍、改名、监禁致死吗?你的仇、九哥的仇,他对你们所做的一切,难道你如今……都忘了不成?四哥、四哥,唤得多亲切!他殷勤关照,你尊敬感恩,你们还真是兄友弟恭的很!我原以为你被那人圈禁宗人府,指不定如九哥那般受了多少侮辱虐待,忍了多少屈辱责难!谁曾想,原来你竟是在这里自在逍遥,被那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真是可笑,我和九哥竟然被你们欺骗的团团转,合着你们兄弟俩倒是给所有人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啊!只可惜九哥无辜,竟被你们累的失了性命,而且是被那些下贱的奴才们欺辱致死!如今,你还敢劝我喝你那好四哥送来的美酒!呸!我便是渴死饿死,也不屑吃那人施舍的东西!”
允䄉;越说越激动,双目赤红,已是气极,手劲也越来越大,早已将酒杯捏得碎裂却依然不肯住手,滚热的美酒混着暮朝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点点滴滴的滴在地上,允䄉;却是只盯着暮朝的眼睛,根本没有注意到暮朝受伤。而暮朝又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点痛楚对于暮朝而言,简直是不值一提,因此被暮朝忽略不计了。于是暮朝也淡定从容的与允䄉;对视着,温润淡雅的面容上竟无一丝情绪变化。
允䄉;看着这位自己打小便一直追随崇拜的哥哥,渐渐回想起从前八哥对他和九哥的关心、照顾,激狂的情绪略微平缓了些,渐渐松开了握住酒杯的手。允䄉;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满是鲜血。允䄉;先是一愣,随即抓住暮朝的手臂,惊慌的发现那人天青色衣袖上竟然被染上了缕缕鲜红,而右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形状十分恐怖。
允䄉;不由得急红了眼,恼怒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右手都被扎成这样了,不喊疼,也不推开我!你这是苦肉计吗?成心让我内疚、让我后悔是不是?太医呢?快让奴才们去传太医来!”
暮朝还真没成心想用这苦肉计,只不过这点小伤暮朝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心理正琢磨着如何将允䄉;的心里话逼出来,然后趁此机会彻底的解除允䄉;心里的疑惑,以免留有后患,对自己不利。却不成想允䄉;虽然表面上说着痛恨埋怨的话,心里却还是关心胤禩的。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眼看着那允䄉;便要莽撞的向外冲去让奴才们去传太医,暮朝赶紧用未受伤的左手拉住允䄉;的胳膊,笑着说道:“十弟莫要惊慌,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无碍的。我一会儿找些干净的棉布包扎一下就好,切莫惊动了太医,反倒惹出许多是非来。”
允䄉;看着那人右手被扎血流不止,伤口外翻露出里面的嫩肉,伤口里还夹杂着些破碎的瓷片,看起来已是万分骇人,更何况那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沾染上了不少烈酒,那会是何等的疼痛难忍。然而那人却没有喊过一声疼,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依旧是温润优雅、浅笑从容。
允䄉;突然想起那人刚被圈禁宗人府时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那人失了圣心后竟被看守的奴才们辱骂欺负,不知受了多少苦痛,如今竟是遭遇如此疼痛也仿佛没事儿一般,难道是……
允䄉;突然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问道:“八哥,你对我说实话,可是那人逼你?如果是,那么弟弟即便要拼了这性命不要,也定要替你和九哥出了这口气!”
第21章 开解
暮朝听了允䄉;的问话,半晌没有回答。
那允䄉;是个急脾气,见暮朝侧头沉思,脸上却已没有了往常的优雅浅笑,心里便越发不安起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恨的双目赤红,身子竟都有些微微发抖。
“八哥,你不必说了。弟弟我什么都明白了。我这便去找那人好好的算算这笔账!”允䄉;一边说,一边便要冲出殿去,那样子仿佛似要找人拼命一般。
允䄉;动作极快,本已头也不回的冲到殿门口,却突然听得暮朝语气清冷的说道:“你说你要去找那人算账,算哪笔账?又如何算?”
允䄉;猛然回头,直视着暮朝的眼睛,激动的说道:“自然是算他圈禁逼迫你那笔账,算他害九哥枉死那笔账!至于如何算,弟弟自有道理,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八哥你放心,弟弟必不会连累你便是!”
暮朝却摇摇头,语调虽然依旧平静,然澄澈明晰的眼睛里却渐渐溢满了哀伤,“血债血偿?十弟你现在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尽是说些异想天开的话。你现在必是愤怒已极,心里只有仇恨报复,想必已经记不起来什么叫做连累?也从未真正体会到,究竟,什么叫做连累。十弟可还记得西汉著名将领李陵的悲剧?”
允䄉;被暮朝问得一愣,随口便反驳道:“提那个叛国的小人做什么?”
暮朝却是嗤笑道:“十弟你头脑不差,身处局外时倒是看得透彻。只是在某处程度上,我也是佩服李陵的,他毕竟是一位出色的将领。想那李陵于天汉二年奉汉武帝之命出征匈奴,只率五千步兵与数万匈奴骑兵战于浚稽山,以少数汉军步兵对战数万彪悍的匈奴骑兵,却一直坚持血战到底,直至最后无兵器、无援兵,疲累已极而兵败。他这样的将领,便是连对手匈奴单于都万分敬佩,执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消息很快传了汉朝,汉武帝开始以为李陵战死,便召见他的家人慰问。后来却得知李陵娶了单于之女为妻,于是武帝大怒,并且责问事前大夸李陵的陈步乐,于是陈步乐自杀。朝中大臣纷纷指责李陵叛国,只有司马迁为李陵辩解,认为李陵以少敌多直战至无兵器再战,却因援兵久候不至而兵败,实属英雄所为,认为李陵即便投降也定是诈降。但汉武帝认为李陵既然已娶单于之女便是投降,司马迁只是在为李陵开脱,于是将司马迁下狱,后来施以宫刑。武帝犹愤恨不已,更将李陵诛灭了九族,却派人犒赏了李陵部队突围逃回幸存的士兵。其实李陵究竟真降还是诈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帝认为他的行为已是叛国,因此便下旨灭族。只可惜李陵虽然为一代名将,然而却因自己的行为累得九族惨死,即便他最后贵为匈奴贵族,却也郁郁而终,再无作为。十弟,你想想看,那李陵当初只不过是被人怀疑叛国,便酿成了如此惨剧,想想那些因他而死、因他而伤的人,这,就叫做连累。”
允䄉;听了低头不语,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暮朝又缓缓的说道:“十弟,你也知道诛灭九族是何等的惨烈,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几乎所有亲人一夜之间被尽数诛杀。不过你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因此即便你弑君,想来也不会被诛灭九族。只不过你的福晋、子女怕是保不住了。何况那李陵只不过是意图投降,便被指叛国,而你却是意图弑君,陷朝廷于动荡不安、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你称李陵为叛国小人,那么,你自己又是什么人呢?”
允䄉;听了暮朝的话,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莽撞不妥,然而思来想去,犹不服气,倔强的反驳道:“那难道便如此算了不成?”
暮朝侧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淡然的说道:“你之前问我皇上是不是逼迫我,其实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通了很多,于是,和皇上和解了。”
允䄉;听后大吃一惊,刚刚降下去的怒火又猛然烧了起来,大怒道:“便是不能向那人讨个说法,也不能对着那害死九哥的人俯首称臣。难道你竟是连仇恨都忘了?如今竟然说什么和那人和解了?这算什么?九哥的死,又算什么?你忘了那人是怎样除了你和九哥的宗籍,将你们的名字改为贱名,忘了那人怎样圈禁你们、纵容奴才虐待你们!你就不怨、不恨、不想报仇吗?我便是死了,也绝不会向那人俯首称臣!”
暮朝直视着允䄉;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开始的时候,我自然也是怨恨皇上的。他如此对待我和九弟,我也是凡人,真能不怨?不恨?尤其是当我得知九弟的死讯,我更是悲痛欲绝。我恼他、恨他、怨他为何心狠至此,竟要将九弟圈禁折磨致死?即便九弟有错,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他又怎能放任奴才们如此折辱九弟?他难道冷血得只记得九弟是他的敌人,而忘记了九弟也是他的弟弟了吗?在那以后,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有机会能够手刃此人,我定然不会手软。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想要报复、杀害的人,是皇上,是害死九弟的凶手,却也是我的兄长,是我的四哥。在我执念想要杀他报仇的时候,我也忘了,他也是我的四哥。又或者说,早在二哥被废除太子之位,我与他相争夺嫡的时候,在我与你和九弟一起一次次给他下绊子找麻烦的时候,在我固执的与他相争天下不死不休的时候,我便早已经忘了,那人除了是我的对手、是敌人,也是我的兄长、是手足。如此说来,我与那人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资格、有何立场怨恨那人不念兄弟之情,不顾手足之义?当我被圈禁宗人府,被奴才嘲笑侮辱、呕血痛极之时,我却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倘若当初是我赢得了天下,想必那人的下场也定会是凄惨无比,甚至还不一定比得过我。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已经视彼此为对手、为死敌,却是早已经忘记了彼此也是兄弟,是至亲。”
允䄉;听了,默然半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听那人叹了口气,语气哀伤的开口说道:“说到九弟,表面上看,是皇上圈禁了他,害死了他。然而,说到底,却是我连累了他。倘若九弟不是敬重我这个兄长,不是执意追随我到底,如今至少也会是一位郡王爷,每日琢磨些经商买卖的奇思妙想,将他喜爱的商铺开满大江南北;又或是喝着他喜爱的女儿红,和娇妻美妾、知己红颜抚琴唱和,那会是多么逍遥自在、惬意洒脱,又怎会如现今一般被囚狱中,落魄惨死。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他。因此,当九弟的死讯传来,当我终于想清楚这一切,我也终于明白了,是我连累了他,害他失去了性命。那一刻,我才终于真正体会到,究竟,什么叫做连累!原来,连累至亲,竟是比自己去死更加痛苦万分。”
允䄉;听得不忍,出言安慰道:“八哥你快别这么说,自从我和九哥决心追随你的时候,便没想过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九哥定然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太过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