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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465章 心眼真多
殿试结束后的第天，朝廷举办了传胪大典，万历帝穿礼服驾临皇极殿，文武百官身穿朝服而入，锦衣卫摆设仪仗，教坊司设中和韶乐、丹陛大乐。免费小说
钟鼓齐鸣、乐声大作，鸿胪寺官将状元、榜眼、探花就地唱名遍以示荣耀，然后引鼎甲重新科进士队列中出班，跪于御道之上。
御道首位跪着的新科状元是张懋修，丹陛之内的文武大臣班首、距离御座仅步之遥的首辅帝师张居正，另个身份即是状元郎的父亲。
张居正慈爱的看着御道正中的张懋修，神情不无自得，上科他的二儿子张嗣修夺得榜眼，这科儿子高居状元，大儿子二甲十名，父为帝师首辅，子做状元榜眼，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荣耀呢？
毫无疑问，对御座上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张居正是很是满意的。
昨天把拟定的名录呈给陛下，原本张懋修是二甲第，也即是次于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传胪，这是张居正权衡考虑的结果，也未尝没有试探下君臣反应的意思。
结果朱翊钧，这位张居正的亲传门生看到拟命名次之后很是惊讶：“元辅太傅张先生学贯天人，张懋修与朕可算得上师出同门，难道他就没有资格做状元吗？”
内阁次辅张四维、辅申时行、礼部尚书潘晟、吏部尚书王国光和更多江陵党的朝廷大员，异口同声的强烈赞成以张懋修为新科状元，张四维甚至正气凛然的：“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张世兄既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学，岂能因为是太岳先生之子就故意打压呢？”
在君臣片赞誉声中，张居正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以儿子张懋修为新科状元。
父首辅，子状元，传胪大典上的张家父子何等风光，何等荣耀？
有人欢喜有人愁，站在二甲第二名的顾宪成看着这幕，心头妒火如狂。
鼎甲出列，他和二甲第的传胪就站到了新科进士的队列最前面，只不过此时此刻对他来绝对不是什么荣耀，而是莫大的侮辱，就连些朝臣和太监投来的目光，也被他理解为讥讽和冷笑。
和他有着同样想的人，在新科进士傍边还有好几位，好比位列甲的魏允中、刘廷兰，魏允中是河南解元（省高考状元…），刘廷兰是福建解元，但这次都只获得甲同进士身世，他们和顾宪成样布满了怨气，并且把怨愤的矛头瞄准了张居正、张懋修。
不管以前支不支持新政、是否揄扬过江陵相国张太岳，反正自打昨天他们得知首辅之子篡夺状元的消息之后，就都酿成了最坚定的顽固守旧派。
顾宪成是南直隶解元，加上刘廷兰和魏允中，昨夜结成了个的盟会，因为倡议者都是各自省份的解元公，这个盟会就叫做“元会”，当然后来加入者还有好几个，好比理学名士、本科二甲二十七名的孟化鲤。
瞧着身后同在队列中的二甲十名张敬修，顾宪成冷冷的哼了声，摆出副臭屁的嘴脸。
顾宪成已经决定了，他和孟化鲤的名次比较高，又久负盛名，入选庶吉士、考选翰林几乎十拿九稳，将来点了翰林，定要在翰林院里头把张懋修和张敬修压下去，叫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文章才子！
至于昨天敢给我顾大才子泼水的秦林……顾宪成朝武官队列中的秦林，投去布满怨毒的瞥。
顾宪成的心思，哪里瞒得过秦林？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根本不睬会这只嗡嗡叫的苍蝇。
昨晚上秦林收到锦衣密探打听的消息，差点没笑喷了，顾宪成搞什么会不好，合会、天地会、人民大会都可以嘛，偏偏叫做元会，***元会，老子还大元、大四喜、九宝莲灯清色呢！
却是徐文长徐老头子听元会的来历之后吃了惊，位解元加上堆进士，这可不好对。
结果等秦林把自己挑拨顾宪成的那些话抖搂出来，徐文长立马脸轻松的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得，主座您已经把姓顾的推悬崖底下了，只要张相当国，他就蹦达不起来啦！”
这不，秦林执掌北镇抚司，又不是礼部的官儿，又不是什么国家重臣，点选新科进士的传胪大典，他也腆着张厚脸皮巴巴的跑来了，就是门心思等着看好戏呢！
状元张懋修、榜眼萧良有、探花王庭撰出列跪御道中间，唱名遍，荣耀无比；其余二甲甲的进士则分立两边，只唱名遍，不出列，虽然新科进士仍然很风光，可要比鼎甲就差了不止层。
不过，顾宪成并没有绝望，还有庶吉士呢，只要点选了庶吉士，照样可以进翰林院、有将来入阁拜相的资格。
以顾大才子震动江南的文名，二甲第二名的名次，还怕选不了庶吉士？这不是十拿九稳，根本就是十拿十稳嘛！
唱名结束，叩谢皇恩，很快传胪大典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宣布入选庶吉士的名单。
与往届不合的是，吏部尚书王国光没有捧着名录，而是空手出列，面无脸色的朝着新科进士们扫视圈，不紧不慢的道：“因翰林院人才充盈，陛下决定本科不录庶吉士，诸位新秀皆发各部衙门观政！”
恍如颗炸雷打在顶门心，顾宪成完全懵了，就算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本科居然不录庶吉士！也就是，除鼎甲直接授予翰林编修，其余二甲甲的都没资格进翰林院了。
根据大明朝的惯例，不点翰林就无入阁拜相，于是顾大才子的大学士之梦，至此完全破灭。
可怜的顾宪成完全跌入了深渊，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身形都凭空矮了寸。
就连秦林都啧啧叹息着，猫哭耗子假慈悲，装出副惋惜的神情。
二甲甲大部分的进士，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心头却是幸灾乐祸。
选庶吉士要求文采出众，庶吉士想留馆做翰林还要再考次，也就文名广布四海的顾宪成、孟化鲤，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张敬修这几位做翰林的机会比较大，更多的人其实只能是奢望罢了。
比起选了庶吉士又当不成翰林，最后迟误年再出来做个不好意思见人的“老虎班”知县（庶吉士没能留馆，外放的知县），倒不如直接到各部堂衙门观政，将来部里做主事、外放做知州，更加有搞头呢。
虽然顾宪成为首的元会成员急得直跳脚，大部分新科进士却已在状元张懋修率领下叩谢皇恩浩荡了，没奈何，顾大才子也只好强忍痛楚，勉为其难的跟着跪了下去……
站在高高丹陛上的首辅帝师张居正，阳光照在他的大红色海水江牙爪团龙蟒袍上，宛如给他的身躯镶上了层光辉的金边，高大挺拔的身躯越发显得伟岸无比。
半眯着的丹凤眼瞧了瞧新科进士队列中的顾宪成等人，张居正嘴角不乏揶揄的冷笑。
区区顾宪成竟然在茶馆中含沙射影的指责张居正偏护儿子夺得状元，后来竟然还组织什么元会，反了了！
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叫独掌朝纲言九鼎？张居正动动指头，就把顾宪成腰杆压垮！干脆利落的让王国光上奏翰林院人才充盈，本科不选庶吉士了。
反正张居正已经有两个儿子做了状元和榜眼，直接授予翰林编修，具备将来入阁拜相的资格，慢慢扶植培养就行了，大儿子张敬修就不走庶吉士——翰林院——内阁这条路，改往六部成长也可以嘛！
很快，张居正的注意力就从顾宪成身上移开了，在这位当朝帝师的心目中，顾大才子又和蝼蚁有什么别离？
首辅帝师并没有觉察到，自己高大的身形已盖住了御座上万历皇帝的部分视线，这位好学生在看着严师背影时，神情带着几分不耐……
传胪大典结束，礼部尚书潘晟手托云盘，内装金榜，黄伞前导、鼓乐大作，出皇极门、午门，在承天门东侧高高张挂起来，新科进士和文武百官全都随后而出，前往观榜。
秦林笑盈盈的走在武官队列傍边，和相熟的定国公徐文璧、成国公朱应桢笑，就是东厂的理刑千户徐爵、掌刑百户陈应凤，因为主子冯保和秦林的关系在格象救驾事件之后有所缓和，也在旁边凑趣赔笑。
顾宪成则和几位朋友含血喷天，见秦林这样子越发忍不住，跳出来怒道：“姓秦的，是不是捣的鬼！？昨夜我们元会聚会，有人看见手底下的鹰犬在附近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秦林讶然，眨巴眨巴眼睛，副乖宝宝的样儿：“本官掌北镇抚司，奉旨缉拿恶逆，们在京畿重地聚会，谁知道是不是有所图谋？本官派人来侦缉，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噗～～莫徐文璧、朱应桢，就是徐爵和陈应凤这两个常给他人罗织罪名、栽赃陷害的东厂大头子，闻声都喷了出来。
俗话秀才造反年不成，元会是几个新科进士搞的文会，其实不是白莲教、海鲨会，如果诬陷顾宪成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进士要造反，哪怕栽赃千件兵器、找来万个人证，那也是骗鬼都不信的，倒要叫他人笑掉大牙。
偏偏秦林还本正经的这么，能不成乐吗？
徐爵把手拱了拱，嬉皮笑脸的道：“咳咳，秦将军果然公忠体国，这份夙夜忧惕的警惕性，兄弟极为佩服！”
朱应桢笑了气，也道：“顾解元，咱们这位秦将军忠肝义胆，不知道们元会是个文会，派人去打听打听也没错的。”
顾宪成气得够呛，当着两位国公却又爆发不得，只好紧紧盯着秦林：“秦将军若是磊落之辈，一定没把咱们元会以文会友的内容出去？”
“没有没有，属下校尉虽然把们的抄写来了，可本官是个粗人，们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根本就不懂是什么意思嘛！”秦林大大咧咧的把手摊。
哼，鄙薄浅陋的介武夫！顾宪故意头把秦林狠狠鄙夷了番，觉得逼得对方当众认可不通文墨，总算的出了口气。
谁知秦林突然又摸了摸脑袋，很是老实很是恳切的：“就是因为本官不懂，也不知道们是不是商量干坏事，所以只好把抄写的内容交给了刘守有刘都督，嗯对了，到现在他还没告诉我那是些什么话呢，本官回去倒要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
我倒！顾宪成突然阵犯晕，猛然明白了为什么庚辰科不设庶吉士。
元会上，能对张相爷有好话吗？而众所周知，刘守有对张相爷可是跟得很紧哪！
“怎么，本官做错什么了吗？”秦林脸无辜的脸色，只有瞳仁闪出几分戏谑的笑意。
徐文璧和朱应桢张口结舌，搞半天秦林丫的才是罪魁祸首，这软刀子下的，都快把顾宪成戳成筛子啦！
徐爵和陈应凤则对他佩服得体投地：什么叫整人的最高境界，秦林秦主座是软刀子捅人不见血，他娘的到头来还装无辜！哪儿像我两个，走出去从官府到苍生都是酷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宪成指着秦林半句话也不出来，个劲儿的直翻白眼，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亏得有孟化鲤、魏允中、刘廷兰这几位朋友帮他揉胸口，掐人中，顾宪成才缓过气来。
“顾兄，打点精神，咱们正人君子定要和这佞人、厂卫鹰犬斗到底！”刘廷兰正气凛然的。
孟化鲤也道：“咱们凭腔浩然正气，一定能战而胜之！”
四名好友的手握到了起，脸上神情那叫个视死如归，恍如马上就要去天牢诏狱为国尽忠似的。
徐文璧、朱应桢闻言哭笑不得，脑袋直摇，嘴里连连叹气，这几个所谓才子，真正才是百无用。
徐爵、陈应凤则是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们，被首辅帝师张居正记恨上了，还想翻身？几个狗屁倒灶的，等着撞破南墙！
四名新科进士正气凛然的结伴走远，刘守有却从后面满意洋洋的追上来了。
看得出来，刘都督的心情很是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