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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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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沙尔吾亲亲热热地跟他闲聊一番,一定要他留下来共进晚膳。御剑见珍馐美酒如流水般送来,大有与宴会王一较长短之意,知他用意,也不挑明,只是附和寒暄。片刻杯盘重开,酒过三巡,才随口道:“前一阵在其蓝,王爷家一位小朋友大展身手,力挽狂澜,当真是后生可畏。我一见之下,十分难忘。”
    他这句话,分明就是要人来了。屈沙尔吾不料他如此单刀直入,满脸堆笑,口中道:“小王近年精神不济,这些管教之事都是屈林在做。”高呼一声屈林,嘱咐道:“把你平日得意的那几个都叫出来,让将军看看!”
    屈林恭谨道:“是。我们家有三个奴隶,一个力大无比,人称金刚力士。”手一挥,额尔古一个铁塔般的身子昂然向前,每一步都震得波斯绒毯上的器物乒乓作响。八名身着白纱的舞姬娇笑着上前,一边四个,攀住他的手臂。额尔古高举双臂,原地跳着“圈舞”,足足一刻,面色如常,轻轻将舞姬们放了下来。
    车宝赤立刻叫道:“老沙,我力气也不小,你把这八个美人送我,我也给你跳个舞!”众宾客一时大笑不止。
    屈林嘴角浮现一丝得色,又道:“一个善于偷窃,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能轻易盗走人们眼皮下的东西。诸位可曾发觉,桌上酒壶的盖子已经不翼而飞?”
    众人一看之下,果然如此,不禁啧啧赞叹。车卞一个老鼠般的脑袋从他身后探了出来,嘿嘿一笑,将怀中三四十个酒壶盖悉数倒在地上。
    屈沙尔吾含笑道:“将军,如何?”御剑道:“王爷手下卧虎藏龙,可喜可贺。”
    众人见了这头两个,已然大开眼界。情知压轴的那一个必然更厉害,纷纷叫道:“还有一个呢!我们要看第三个的本领!”
    屈林神秘一笑,道:“诸位莫急,这就出来了。”抬起挂满黄金镯子的手掌,拍了两下。
    陡然之间,蓬荜生辉,两队白纱款款的舞姬,抬着一位身着金缕翠裙、身形纤巧的女子,来到大帐正中。
    地上别无他物,只倒扣着一只精细的银碗。那名女子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脚趾,好似一只轻盈的蜂鸟,立在碗底不足半寸的空隙,极其狂放又柔媚地舞了起来。
    她的长发束着花环,在金光粼粼的夕阳下狂乱飘舞。她金边的面纱长长地垂了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睛,可以点燃篝火……
    屈林介绍道:“她叫帕丽斯,是伊克昭盟最好的舞者。”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希望那双美丽的眼睛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只有御剑天荒的目光,绕过了她五彩斑斓的身影,注视着一名跟在舞姬身后,一同进入大帐的白袍少年。
    屈方宁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注视般,垂在双肩的乌发缓缓一动,抬起头来,眼中闪现喜悦的光芒,举起白纱挽罩的手,向他偷偷挥了挥。
    巫木旗见了,眼睛瞪得滚圆,指道:“那那那个是小锡尔?”
    他记得就在前几天,这孩子还是身姿笔挺,英气十足,砍割人头那是手起刀落,举手投足全是一股凌厉之气。哪怕最忠诚尽责的侍卫,也不能做得这样好。
    但今天头发不束了,很能显示他精瘦结实的身材的军服也不穿了,只有件松松垮垮的白袍子曳地,白纱的裤腿高高挽起,赤足陷在地毯里,左脚腕上还挂着个金铃儿。小云雀才挂铃儿呢!
    瞪着眼睛看了半晌,一锤定音:“这不对!”
    御剑笑了笑,看着屈方宁,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屈方宁果然叮铛叮铛地走了过来,立刻被巫木旗捉住了,捏着他的脸细看。
    屈林此时却向他笑道:“我们家最拔尖的三名奴隶已经展现完毕,将军可有瞧得上眼的?”
    御剑道:“三个都很好,只是我想要的不在其中。”
    屈林捶胸顿足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向屈方宁使个眼色:“还不给将军敬酒赔罪?”
    在座人人都知道,御剑将军这张青木面具覆盖整张脸孔,那是拒绝一切贡献之意。屈方宁却不懂得,听见主人吩咐,自然而然便服从了,柔顺地斟了一杯酒,跪送到御剑面前。
    巫木旗忙哈哈一笑,道:“老巫嗓子正好有点渴了,多谢多谢。”便欲劈手夺过。
    却见御剑右手一拦,缓缓掀开面具一角,就着屈方宁的手,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8章 夜引
    
    屈沙尔吾与屈林交换一个眼色,又惊又喜,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将军这可是为小王破例了,如何敢当?”
    御剑也温和地说:“王爷以礼相待,我何敢有负殷勤?从今往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屈沙尔吾笑得满脸开花,连声称是。少顷御剑起身告辞,立刻挽手亲送到门口。屈林见他上马,忙踢了屈方宁一脚,示意他跟上去。
    正是一天太阳最斜、草影最长的时刻,三人向落日尽头的鬼城缓缓走着,影子也拖得长长的。
    巫木旗给御剑牵着“越影”,远远走在前头,听着后头铃铛儿一摇、一晃,响得很有节奏。好奇地一看,屈方宁正一步一踢,跟自己的影子玩儿。足上的铃铛声清脆如珍珠,别提多好听了。
    巫木旗看得很有意思,立刻作了一个歌儿:
    “没有丰沛的雨水,
    河流怎能不干涸?
    没有雄壮的大树,
    云雀儿到哪里去唱歌?
    ……”
    御剑回头看见,也不禁笑了,向屈方宁道:“过来!”
    屈方宁一点儿也不知道巫木旗在笑他,听见御剑叫他,双眼一亮,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了。
    御剑故意问:“你的弓呢?”
    屈方宁“啊”了一声,慌道:“还没开始做呢!”
    御剑忍着笑,向巫木旗道:“老巫,把我的弓借给他。”
    巫木旗一边解下那张漆黑厚重的长弓,连箭囊向屈方宁一抛,一边还不住口地唱着:“只有和雨水在一起,
    河流才能养育牧民。
    只有和大树在一起,
    云雀儿才得以栖息。
    ……”
    这弓着实有些分量,饶是屈方宁手上力气过人,也好不容易才接稳。那箭囊就更重了,里头插着不下二十几支羽箭,粗略一看,箭翎全由遍体漆黑的铁雁尾羽所制,那是入水即沉、再沉重也没有的。
    御剑责道:“你别捉弄他。”
    巫木旗嘿嘿一笑,将一大把箭枝抽走,只给他留下一两根。他满身铁筒、佩剑、水壶、护心镜乱响着,晃荡到水边去了。
    远远地还听见他破砂罐似的声音,粗豪地唱着:
    “……河流里的水啊永远没有穷尽,
    美丽的小云雀儿不要忘了旧情!”
    屈方宁端正地捧着弓箭,等待御剑发号施令。
    御剑却跟故意要他心急似的,慢慢悠悠地问:
    “学箭很艰苦的,你怕不怕?”
    屈方宁道:“不怕!”
    御剑马鞭一指前方,道:“那连绵起伏的地方,就是盛产铜、铁的连云山。我不教你,用山下一百顷土地、二百头牛羊跟你换。你换不换?”
    屈方宁没有半点犹豫,立即道:“不换!”
    御剑在马上端详他,微微笑道:“为什么这么想跟我学箭?”
    屈方宁仰头注视他,目光坚定炙热:“因为我崇拜你。我想成为你。”
    金色的夕阳下,他乌黑的眼睛里也闪着金色的、热烈的光芒。
    “我将来有一天,也要在千军万马之前,射出一支惊天动地的箭,让人一见之下,就丢盔弃甲,跪地求饶。所有在场的人,都臣服震慑,佩服无已。听到我名字的人,都会退避三舍,五体投地。”
    “你是草原上的传说。我也要成为传说!比你更伟大、更动听。人们有多么记得你,就有多么记得我!”
    御剑笑道:“真是了不起的梦想!”长长的马鞭一卷,将他拉上马背,放在身前。
    屈方宁身上的白袍又轻又软,薄薄的一层,此刻背心贴着他宽厚的胸膛,热度透过衣衫直达肌肤,感觉甚是异样,呼吸不禁乱了。
    又听见御剑低低的、沉厚的声音在耳畔命令道:“你先射一箭来看看!”
    那声音从面具下传来,隔了一层,更多了一分遥远的撩拨之意。
    他耳畔直到臂膀,简直半边身子都酥了,勉强抬起弓来,又何尝懂得搭弦对榫,只学着平日见过的样儿,胡乱发出一箭罢了。听见御剑在耳边失笑的声音,心知这一箭实在太不像话,红着脸道:“将军,你能不能……别靠着我说话?”
    御剑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要求,问道:“怎么?”
    屈方宁老实交代:“将军的声音太好听了。我腿都软啦。”
    御剑一怔,这说法也当真是破天头一遭听到。别人听了他说话,战栗颤抖犹自不及,岂有胆子品评好不好听?
    看见他连耳根也红了,料想他所言非虚,心中一笑,果然拉开了一些距离,道:“再来。”
    屈方宁平定呼吸,一箭笔直射出。虽然手法完全不对,但箭势如虹,颇有忘归之意。
    御剑微一沉吟,向水中一指,道:“看那片树叶。”
    此时太阳沉落,只剩天边一道金线。屈方宁凝目望去,只见一片巴掌大小、缺了个口的树叶,半青不黄,正顺着湍急的水流中急速漂去。
    他不明其意,点了点头。
    忽然眼前一黑,御剑已将他双眼覆住。一时无人言语,只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他发烫的面颊。
    御剑忽然问道:“到哪儿了?”
    只觉得手心下的睫毛动了几下,屈方宁伸出一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已快漂到视野尽头的树叶。
    御剑心中骤然一跳,道:“你侧过来。”
    屈方宁依言侧坐过来,两条腿一荡一荡,双手撑在鞍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御剑指了指水边苇藻中一群休憩觅食的白雁,道:“看头雁。”
    屈方宁侧身看了片刻,转身背对雁群,点点头。
    御剑扬手一挥,一枚箭镞从指间倏然飞出,雁群受惊,唳叫飞散。
    屈方宁垂目冥想,随即缓缓伸手,向身后某处一指。
    “将军,对不对?”
    一只斑头长颈的大雁,从他所指之处,振翅飞去。
    屈方宁的目光,也随之飞上无尽高空。
    御剑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隔着一层青木面具,亦能听到他喉咙深处低低的颤抖。
    屈方宁收回目光,面露迷惘:“说不上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
    顿了顿,又打了一个手势,形容道:“像从大地上找到一条河,一幅画里指出一个人。”
    再想一想,又道:“从小打架,别人都打不到我。因为他一拳挥来,或是一脚踢来,经过何处,落在何方,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只是力气太小,虽然心里明白,也避不开。现在长大了一些,力气也大了,所以就常常欺负别人了。”
    御剑深深看着他,道:“你一天也没有学过箭术,谁也没有教过你?”
    屈方宁尴尬地抓一下脸颊:“野路子还是会一点的。”忽然抬起头,慌道:“我会好好学的!”
    御剑轻笑一声,道:“嗯,那真是好得很!”将他揽在胸口,重张弓弦,左手将他的手连弓臂、箭镞一起牢牢握住,右手替他调整五指扣弦姿势,道:“我带你一箭。想射甚么?”
    屈方宁全身陷在他怀抱里,只觉背后一阵阵燥热,肩膀都绷紧了,见水边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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