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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事故-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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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妈。”
  易辙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向西荑有这么个名字。
  “哦,她怎么了?”
  他一句话问完,面前这个男人的嘴角忽然撇下去,紧接着,肩膀抖了两下,易辙的眼前忽然不见了人。
  “你哭什么啊……”易辙往后退了一阶;无奈地看着在台阶上费劲缩成一团,捂着满脸泪的人,“说啊,她怎么了?”
  易辙进了家门,听见洗手间里有声音。他在鞋柜旁磨蹭了一会儿,又蹲在茶几旁,慢吞吞地找水杯。
  几个水杯被他翻来覆去挪了几遍地方,洗手间的门才终于打开。向西荑今天敷了张粉色的面膜,见到易辙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两个手指摁了摁眼角:“哎哟,吓死我了,你个小崽子进门都没声啊。”
  易辙拿了个杯子站起来,没顶嘴。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水,但桶里已经空了,哪还有半滴。向西荑摁开了电视,将音量调大,再也没有要理易辙的意思。
  “我过些天要出门,”易辙将空空的水杯放到饮水机上,想了想,还是转身说,“大概去一年。”
  “巧了,”怕影响敷面膜的效果,向西荑的嘴巴只张开了一条缝,“我也要出门。你上哪去?”
  易辙知道向西荑也就是心情好,随口这么问了一句,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南极。”
  “呦呵,”因为这个特殊的目的地,向西荑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到他身上,“这么牛‘逼。”
  这“称赞”易辙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就说:“嗯。”
  向西荑愣是被他给逗笑了,面膜挤出好几个褶,竟然也没骂人。
  “那你给我带只企鹅回来看看呗,”她一边抚平面膜一边说,“带不回来活的带死的也行,我还没见过呢。”
  易辙原本的计划是先说点什么,再将话题很自然地引到治病上,可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判断出自己没这个本事,特别是面对向西荑的时候,所以干脆放弃了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向西荑:“为什么不治病?”
  向西荑顿了一下,反应很快:“段喜桥这个王八羔子。”
  她又开始换台选节目,易辙见她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继续问:“又不是没有希望,为什么不治?”
  “希望?”向西荑终于选好了一个充满了傻笑的综艺,向后一靠,枕到沙发上,“要维持透析,花钱去排肾,到死的时候能不能排上、做手术能不能成功是一说,还得听医生的好好养身体,不能感冒、不能再生病,因为免疫力低,最好天天在家带着,严重点,连口水都不能喝,你觉得这是希望?”
  “但是起码还能维持很长的时间。“
  “维持?”向西荑嗤笑一声,“我倒觉得,和这么维持比,死了才叫希望。”
  易辙从来都只知道人要珍惜生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活法。他不能理解向西荑以这样随便的态度在说着生死,说着生命,于是拧了眉,说:“你这样很不负责任。”
  “责任?”
  向西荑没有立刻反驳他,像是觉得他这话非常可笑,连叹带笑地消化了好一阵。易辙固执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笑完,于是她摘了面膜,抽了一张纸将脸擦干净,才慢悠悠地易辙:“你是说我对自己不负责任?我有什么不负责任的,我吃得好睡得好,一天都没委屈过自己,不过是少活几年,我就不负责任了?易辙,不是谁都想长命百岁,别用你们那套来要求我。”
  他听着她把放弃生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易辙有些无话可说:“那照你这么说,那些自杀的都合理?”
  “当然不是了,”向西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些人是苦,不管怎么个苦法吧,反正是苦得活不下去了。我跟他们不一样啊,我是活得很好,所以死了也不觉得这辈子可惜,那我为什么不能在不自由地活着和死之间选择死?”
  歪理。
  “嗯,”歪不歪理,易辙也说不过她,他姑且不再和她理论活不活的问题,转而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段喜桥。”
  向西荑用指尖一下下按摩着眼角,奇怪:“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句反问,加上向西荑满是不解的眼神,让易辙彻底放弃了劝说。想起外面那个哭得形象全无的男人,他突然有点替他不值。
  他心里彻底冷了,转身要进屋,向西荑却叫住他,在他身后问:“对了,你那小男朋友呢?分手了?”
  都不需要看她的脸,易辙也能想象到她看好戏的表情。
  “没有。”
  “还没有呢,我回来几次,对门都没个响动,这是搬走了啊?”向西荑叹了一声,“所以说,一开始干嘛要瞎爱,他们家是什么人啊,你也不用脑子想想。”
  听她这么说,易辙猛地转身,拉着脸问:“他们家什么人了?”
  “你别给我摆这个臭脸,我这是好心在教你。”也许是因为生病,向西荑今天确实已经平和了许多,要平时,易辙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带着脏字招呼上了。她朝易辙翻了个白眼,解释:“他妈那个人,撞上我化浓妆都是那种眼神,你还指望她接受你跟他儿子搞对象?我看你真的是脑子里有屎。你也别瞪我,我也没说你小男朋友的妈怎么不好,只不过想让你想想,你现在觉得我不治疗是什么狗屁不负责任,跟他妈觉得你俩谈恋爱是脑子有病,有什么区别?都是狭隘,都是觉得自己才是对的,谁也别说谁。”
  易辙没说话,他盯着向西荑看了半天,甩门进了屋。
  卧室的柜子里有这些年来向西荑给他的钱,一摞一摞的现金,暴发户似的。易辙找了个旅行袋,将钱全都装进去,拎了出去。
  向西荑看见他甩在茶几上的袋子,颇有些不可思议。她抬起头,瞪着眼睛问易辙:“你这么多年是吃老鼠屎长大的么?”
  “我吃什么长大的,都跟你没关系。”易辙平静地回答,“这些钱还给你,不管你怎么觉得你怎么有道理,我希望你能去治病。”
  他相信段喜桥是真的爱向西荑,不管向西荑多无情,那个有点缺心眼的男人都是铁了心在爱她。
  他说了该说的,做了该做的,剩下的,他也管不了了。他和向西荑没什么感情,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向西荑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不。”向西荑的脸上还是那副散漫的表情,她看着易辙,告诉他,“明天开始我会出去玩,不会再回来。就算段喜桥再找你,我的事你也不用再管。我虽然生了你,但是没管过你,这一点我清楚得很,所以我即便我死了,你也不需要给我收尸。”
  向西荑尖锐、恶毒,易辙不喜欢她,这都是事实。可她突然提到“死”,易辙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死?
  那么厉害,一点亏都不吃的人会要这么早离开吗?
  他和向西荑很少有能和平共处的时候,但这次易辙转回身,两个人竟谁也没说话,平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和易远志、易旬不一样。”
  印象里,这是向西荑在与易远志离婚后,第一次提到这两个名字。
  “当然,你跟我也不一样。”向西荑歪了歪头,有些无奈地笑,“可是你太不切实际了,‘亲情’这东西不适合我,更不适合易远志,父慈子孝那种,哎哟,放易远志身上我要笑掉大牙的,知道么?”
  向西荑说完这些,就又重新投入了电视机里欢笑,没了面膜,她的笑声更加没了阻隔,好像得病的那个不是她,快死的也不是她。
  “当初你们离婚,为什么都要我?”易辙突然问。
  这是在他心里压了很久的一个问题,从易远志的形象在他心里颠覆开始,他就想不明白,既然谁都不在乎,又为什么在当时给他错觉?
  向西荑愣了愣,眼珠子一转,脸上忽然显出趣味盎然的样子:“你这么问,不会以为,他是爱你吧?”
  眉头很轻微地颤了一下,易辙静静立着,没说话。
  他能看出来向西荑是真的尽量憋笑了,但最后还是没憋住,笑得不加掩饰
  “因为当时我们谁都不肯要两个孩子,而你已经大了,比较好养。”
  向西荑看到易辙麻木的表情,心里有了谱,她停了一下,说:“你早点问我啊,谁知道你会这么以为,在他面前出丑了吧?不过我要你,除了觉得你好养之外,真的还有一个原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从你们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易旬太像易远志了,想要什么的时候,装乖卖巧,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这样的人,看上去谦谦君子,其实狠极了,他们谁都不在乎。你不一样。我太恶心易远志了,反正也要自己留一个孩子,不如把你留下,免得你也被那个人渣同化。”
  向西荑最后的话,易辙想了大半宿,后来迷迷糊糊地得出一个结论,识人不清、看不懂人心这种毛病,是从小养到大的。
  睡得太晚,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门外的声音吵醒后,易辙眯着眼睛缓了半天,才猛地坐起身。他匆匆开门出去,发现向西荑已经化好了妆,正拖着一个行李箱要走。
  “哟,醒了啊。”向西荑换上细高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说,“那也算是见最后一面了。”
  “嗯。”易辙撸了把头发,掩住方才的匆忙。
  向西荑到门口换了金色的细高跟鞋,取了一条围巾,然后将一串钥匙扔在了鞋柜上。易辙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串钥匙愣了愣。
  向西荑将一副墨镜架上鼻梁,遮住了半张脸,然后朝易辙挥挥手:“走了,拜拜。”
  “如果你……”
  她转身的一刹,易辙忽然开口。看着她回过头,易辙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片刻,才说:“如果你死了,让我知道。”
  向西荑愣了一下,而后笑得无所谓:“没必要吧。”
  “有必要。”易辙坚持,“让我知道。”
  他们的最后一面,以向西荑前所未有的屈服告终。
  “好,”短暂的沉默后,向西荑叹声气,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你。”
  大门在一声巨响中阖上。
  易辙又望了那扇门一会儿,才一小步一小步地转身,在原地转了个圈,望了望这个自己生活了很多年、如今只剩一人的家。
  向西荑房间的门还开着,易辙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屋里很乱,比他从前的房间还要乱。
  在这个家里,曾经最常发生的场景就是向西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拽开门,然后冲他吼完满腔的不耐怒火。
  屋子里太静,静到易辙忽然有点怀念曾经那么不愿意听的声音。
  将房间内细细看了一遍,易辙伸手,拉上了门。他到卫生间去洗了漱,收拾完出来,才发现茶几上的那兜钱还好端端地在那,并且上面又多放了几页纸。易辙拿起来看了看,有些惊讶,向西荑竟然会给他留遗产这种东西。
  晚上,易辙去和赵未凡尤放他们吃了饭,席间尤放依然惯常贫,赵未凡依然常让他闭嘴,和以前补习功课时一个样子。易辙闷头喝了不少酒,赵未凡拦了两次,他都撇开手,说:“最后一次了,之后就不喝了。”
  到底男人还是了解男人,尤放拉了拉赵未凡,朝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管了。
  “对了,那天我看见那个于桉了。”
  易辙一愣,提起已经醉了的目光。
  “哼,”赵未凡一拍桌子,颇为不平,“他代表他们公司去我们学校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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