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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车上跟宫隽夜说,今天没法临幸你了,我得去接我朋友。
他怨妇一样的控诉我:“我都独守空房十好几天了,皇上开恩啊。”
“我尽快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我不在乎车厢里其他人的眼光,他们也听不见我说话的对象是男是女,“乖,听话。”
“……哦。”
果然他被顺了毛,老老实实挂了电话,但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那头捶胸顿足恨不自强的模样。
到了火车站,出站口已经被接站的人堵得水泄不通,我不顾形象掀起衣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眼寻见那两人从门口出来,正四下张望,我把手举高了挥动。
“这边!”
乔馨心戴着顶男式帽子,只拖了一个拉杆箱,两个人大部分的行李都在李谦蓝身上,我立刻帮他分担了些,三人往地下停车场走,打车去酒吧找何故。
“我跟家里打过招呼了,陪你住在录音棚。”
坐进冷风吹拂的出租车里,他一左一右搂住我和乔馨心的肩膀:“好久没一起唱歌,哥哥我都等不及了。”
第129章
我做好了暑假整整两个月都泡在录音棚里的准备。
当天傍晚我们回了酒吧,在冒着气泡的冰啤酒和烤五花肉的孜然香味中,我向在场的所有人说明了我的计划:因为这次的新歌不比从前,选一首现有的曲子稍加改动,填上词就可以成为翻唱作品上传网络,众所周知,严格的来说,Remix和其他任何形式的翻唱在没有拿到版权的情况下是不可以商用的,付费下载就算侵权,所以这次的编曲我要找齐负责钢琴贝斯爵士鼓的乐手,编曲采音和人声录制需要一步步进行,整个创作周期也会随之延长,因此我找何故帮我租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录音棚,不像我家那个或者费娜的工作室,无论规模和设备都更专业、齐全,制作人我是请不起了,万幸我还有这么一帮靠得住的朋友,志趣相投又不求回报,他们从不对我说“不”。
毕竟一群人做音乐的快乐比高潮还让人愉悦——我们开玩笑时总爱这么说。
是的,钱没法比。
“你知道吗,那租场地给我的哥们儿怎么说。”何故又开了一瓶酒,瓶盖翘得老高,“‘这年头搞音乐不挣钱啊,我他妈不如去收租’,这下可遂了孙子的愿了。明儿我就带你们去看看地方,市中心,外边儿看着跟他妈危房似的,里边儿别有洞天。”
“多大啊,五百平吗……”
“臭小子,你怎么不去喝风呢,五百平起码得砸进去三百来万。”
“是啊,你别看我那工作室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也是我又赶场又兼职去做平模、一分一分赚来的,攒钱攒了好几年。”
“哇……”
热火朝天的大排档里,我们一群人夹在各路酒友的划拳和吆喝声中聊得情绪高涨,加上又是许久没见面,随便说点儿什么都开心。饭桌是最利谈事的场合,看似乱哄哄的扯着嗓子瞎喊,其实进度飞快,开吃前我对目标作了简单陈述,放下碗我就分配好了工作:“词我写好了,编曲我跟谦蓝商量……你还学过鼓,是吧?那么何老师贝斯,馨心钢琴,费娜姐录音,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就这么定了。”
“嗯。”乔馨心给碍事的长发随手编了个麻花辫甩到背后,“需要和声的话,我们都可以。”
在座的唯一不会唱歌的李谦蓝非常苦涩的喝了口酒,“录完我直接给你出两版remix,从今往后你就是出了原曲自带remix的男人。”
“……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来来来干一杯!”费娜站起来示意大家举杯,她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露出肚脐下面新添的刺青,“For raps。”
“For daydream。”
“For fucking short life。”
我们把啤酒杯碰在一起,撞出半杯雪白的泡沫。
说干就干。
第二天早上我趁宫隽夜还在赖床的时候去游泳池里游了四个来回,做好早饭,喂了猫,把他该送去干洗店的衣服打包好放在玄关,待会儿出门就顺手带走;把蛋包饭盛在盘子里挤好番茄酱,我听楼上还没动静,索性回到卧室,爬上床毫不客气地推他,“爸爸,起床。”
他平躺着,眼睛明明眯缝起一条线,却仍安然不动,仿佛暗示我诚意给的不够。
于是我把上身的背心脱了,隔着薄薄一层透温的夏凉被伏在他身上,埋头咬他的耳朵。“我走了哦。”
“慢着。”
这招果真卓有成效,他的手借机扣住我的腰窝,醒狮似的睁开一只眼,嗓音暗哑道:“什么时候回来。”
“前期就是编编曲,录伴奏的部分,不会太忙。”
不必他提出要求,我自觉赠送了一个带着咖啡苦味的早安吻。
“后期得留在那边录人声,不能保证多少次才能成功,你知道,这次的歌对我来说……挺关键的。”
“当然。”
他抱着我坐起来,看我双脚落地才松开手,“我知道那种,梦想快要实现的感觉。”
我看着他背对我拉开窗帘,身影沉浸在清晨的柔光之中,我说,那你呢,你的梦想呢。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倚靠在窗台上,伸手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指尖落在胸口上。
“就是你啊。”
“比起那些唾手可得的身外之物,”他说,“如果我能拥有一个人,注视他,影响他,改变他,牢牢把握他,将他原本的人生扳上另一条轨道,不是更有趣吗。”
而后他不等我反应,捏捏我的鼻子,带着别有用意的笑容走远了,留我呆坐在那里,想起一些似乎早已相当久远的往事。
我和李谦蓝乔馨心相约在酒吧集合,由何故带路,一行人出发去了那个大隐隐于市的录音棚,传说它属于一位级别的王牌制作人,但由于幕后工作者生存艰辛,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他就在结婚生子之后转了行,因而姓名不便透露——可当何故展示了这位制作人和几位一线偶像明星的合影,我们都吓得直咽口水。
里面的设施不是一般的齐备,几乎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在开工之前,我们打扫了隔壁用来休息和睡觉的房间,何故说他得回酒吧,白天他得亲自理货,晚上还要抓我过去当无偿劳动力。“年轻人搞创作不要太拼命啊,遇见瓶颈啊,喝两口酒玩儿两个姑娘就过去了……”
乔馨心在里屋试钢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走你。”
看看时间离中午还有一会儿,我把歌词拿给李谦蓝看。他看着看着就在键盘前坐下来,即兴弹了几个音,试试觉得不对味,又加了一轨贝斯。
“这歌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我沉思着,他用那双黑得泛蓝的瞳仁认真望着我,手仍搁在琴键上。
“就叫《Remix》吧。”我说。
第130章
“这段错了,重来。”
“这个音长了,重来。”
“渐进的部分气息不够,重来。”
“中间那一句太满,重来。”
“吐字不清,重来。”
“重来。”
“重来。”
“我们都在这儿呢,怕什么?重来。”
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能做点儿什么?
我大概能旅一次行,约两次会,写三首歌,出四首翻唱,看五部电影,做六场爱。
在这个闷热少雨的七月里,我录完了一首歌的钢琴,贝斯,鼓,跟和声,整首曲子完成了四分之三。
这一个月里,我午休打地铺吃饭定外卖,白天录歌晚上打工,只睡过一次八小时的觉(还是宫隽夜强行把我按在床上软磨硬泡哄睡的),尽管进度缓慢,但可以保证每一处细节、起承转合都是令人满意的精臻,我们已经完美的表达了力所能及的全部:乔馨心的钢琴,李谦蓝的鼓,何故的贝斯,他们录的时候我也没偷懒翘班,全程站在旁边跟他们一起对谱子,一个音一个音抠下来的。
我在录音室外嚼着糖,透过隔音玻璃看乔馨心弹钢琴,灼人的灯光洒在琴盖上,像雨水打湿漆黑的岩石;她的背影是山峦般柔美的青黛色,手臂会在演奏开始前做一个抬起的动作,让我想起天鹅的颈项。一段短短的伴奏不用翻动琴谱,她录完后紧接着是李谦蓝,她并未起身离开,而是搬了凳子坐在他前方,在鼓槌一起一落间为他举着谱子,他们大概常常这么配合,在一方带着耳机、完全零对话的情况下还有基于习惯的眼神交流,我听见身边的何故轻笑了一声,我也笑,谁都不必说原因。
以往我用着现成的伴奏,都没想过真要去做一首歌会这么辛苦。费娜说这很正常,她有时一年才能熬出一张专辑,因为花在上面的心血与消耗的时间成正比,有的东西没捷径可走,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所以需要更多的热情去支撑。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愿意潜心去做音乐的人越来越少,你想要报酬,想要鼓励,想要坚持下去的动力,当这些你都得不到,也就越来越难爱下去。
然而轮到最后录人声的压轴环节,我怎么都唱不好。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甚至从心底里是熟悉得、谅解的,状态欠佳,沉不住气,天气越热我心越躁,注意力像被搅拌器打散的蛋黄一样没法集中,有时候一天连着录七个钟头也只能用得上一两句。
何故说这是因为人的声音和乐器是不同的,乐器可控,人声却受客观条件的影响,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哪种程度才算是“唱到位”了,唯有耐着性子一遍遍尝试。
数不清第几次“重来”之后,我压抑良久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耳机一扔,摔门走人。
“干。”
屋外的人都看向我,体贴地没有出手阻拦。
我去隔壁房间用四块木板搭起来的临时浴室里洗澡,冷水从头顶浇下来的感觉镇压了些许烦热,让它们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我盯着脚底下不干净的白瓷砖,水柱冲开滑腻的污渍,露出凹凸不平的表面,水流进眼里,又不能揉,就那么站着。
洗完我擦干头发,回到录音室里,刚准备捡起二十分钟前被我丢弃的耳机,抬头看见乔馨心走近了,把一张卷起的白纸铺开来,贴在玻璃门上给我看。
「出去走走吧。」
我被她和李谦蓝拖出门,说是费娜姐也连续录了五个多小时的音,需要休息,正好何老师吩咐我们买点吃的带回去当晚饭……我无精打采的晒着太阳,口中拖沓地答应。
从这里出发再过一条街,我们走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仨人都觉得眼熟,门脸儿有印象,但周围不少新盖的楼都对不上号,仨人合计了半天,才想起是这是我们高中毕业时吃散伙饭的饭店。
李谦蓝个乌鸦嘴嘟囔了一句:“还没歇菜啊……”乔馨心扯了他的胳膊,指着路边一家被压迫得越发矮小、不起眼的店:“那里也是。”
是那家我们写下秘密字条的店。
走过去的时候我在想,是否这是冥冥中的注定,我在两年后的今天还能兜回原地,去解当年留下的谜。这件事稍微调动了一点儿我的积极性,对他们留言的内容也感到好奇。
店主没换人,也没多瞧我们一眼。别说三个人都变了模样,就算没变她也不会记得。
我们径直去找那一面长满爬山虎似的墙,写着寄语的字条多了不少,让我们只能依稀凭借记忆去寻找那时贴字条的大体位置。我找到的时候他们俩还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