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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凌霙立刻拒绝。
乔冬阳见她拒绝得痛快,似乎真不是为钱来的,到底又说道:“人简单也好,复杂也好,只要心存善意,都没有问题。”
“是,你说得对。”
“真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兴许真是因为时间久了,乔冬阳觉得,帮帮忙其实也没什么了。
凌霙却再次拒绝了。
他们俩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凌霙似乎也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两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凌霙回头看了眼院中的花,转头又对乔冬阳笑着说:“谢谢你当时给我做的花,它们真的很漂亮,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也祝你们的生活就像这些花一样,越来越美丽。”凌霙说完,转身便要走。
乔冬阳被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还是觉得奇怪,又叫住凌霙,问道:“你女儿还好吗?”
凌霙笑道:“她会笑了,她很好。”
“你过些日子就又要离开上海了?”
“是。”
“那也祝你一切都好吧,独自带大一个孩子也不容易。”
“谢谢你,请帮我转告对柳大哥的歉意。”
“我会的,这是你欠他们家的。”
凌霙点头。
乔冬阳目送凌霙离去,他手扶着桌子,不解地望着凌霙的背影,他还是觉得凌霙很奇怪。他想告诉柳北晔,又怕提到这事柳北晔会生气,以及担心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凌霙就说了这么几分钟的话。
正巧,来参加插花活动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来,他便收起了心思,没多久,他便忘了这件事。
几个月之后,乔冬阳又见到了凌霙。
这次,他见到的只是凌霙的名字。
凌霙的名字出现在了社会新闻上。
虽然新闻里,那是凌某,但是他看到那条新闻便知道,那是凌霙。
乔冬阳早晨刚起床,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看手机,有最新的社会新闻推送。
看到新闻标题时他便一愣,随后就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看完了那条新闻,突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闷得很难受。
虽是冬天,屋内也开着空调,不仅不冷,反而十分温暖。但是屋外有风,它们一阵又一阵地往窗户袭来,乔冬阳耳中能够听到风的声音,他的心便沉得越来越低。
柳北晔在洗漱,听不到乔冬阳起床的声音,正觉奇怪。他洗漱好,走出来,见乔冬阳拿着手机发呆,他开口问:“看什么呢?”
“柳哥哥。”乔冬阳抬头看他,这才恍然回神,叫了他一声,眼圈突然就红了起来。
“怎么了——”柳北晔见他眼圈红了,便开始慌,他走到乔冬阳面前搂住他,并拿过他的手机看。
看完后,他也沉默了。
消失太久,曾以为在他们生活中彻底消失的凌霙,出现在了社会新闻里。
凌霙杀了程博文,捅了他整整十四刀,随后她割腕自杀了。
他们俩死在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内,警察之所以知晓,是因为他们收到了一条报警短信。顺着地址找过去时,除了看到一对死去的男女,还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以及一个手机,手机里有一条未发送的短信,一条已发送的短信。那条已发送的短信便是凌霙设置了定时发送的报警短信。
而那条未发送的,是凌霙的叙述。
这条新闻轰动了整座城市。
据新闻所说,凌某高中时便被当时还是同班同学的程某长期强jian并威胁,程某手中有照片,后来更是有视频。凌某来到上海读大学,程某也未放过她,后来程某嗜赌成性,向她借钱,允诺只要借给他三万,他就把所有照片与视频销毁。
凌某用奖学金和打工的钱凑了三万块钱给他,他拿了钱,也的确当着她的面销毁了那些“证据”,更是离开了上海。凌某以为新生活已来临,不料过了几年,程某再度回来问她要钱,还拿出了更多的她从前不知道的照片与视频……
而凌某本来只想带着女儿好好生活,也找到了一份在超市的工作,程某却将她辛苦赚来的钱偷去赌钱。女儿本就饥饿,没了钱,更没法给她买奶粉。某天两人吵架时,程博文将孩子摔死了。
凌某对人生彻底绝望,筹谋了几个月,找机会杀了程某。
那篇新闻很长,但是凌霙只字未提柳家与乔冬阳的存在。
凌霙在平常生活中也十分低调,并无人知道她与柳家的关系。凌霙自杀前更是将一切与柳家有关的东西都销毁了,包括那离婚证。
乔冬阳与柳北晔俩均坐在床上,一起沉默。
很久之后,乔冬阳叹了口气说:“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向你们求助呢?”
柳北晔也不明白。
他们家难道这点本事也没有?别说是一个程博文了,十个一百个,他们也不放在眼里。他不禁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凌霙的时候,那是个挺秀气,却又有些过分安静的小女孩,话很少。
还是说,凌霙放不下那个面子?不过于女孩子而言,这样的事情的确难以启口。
他也不由想叹气。
要说他不讨厌凌霙,那是不可能的。凌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摆了他一道的人。凌霙仗着他们家的好心,骗他、耍他。
但是这样的经历,说实话,他也觉得很可怜。
乔冬阳想了想,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年级里有个女孩子,她的智商不是很高。不是我这种因为生病而变傻的,我虽然笨,虽然成绩不好,但智商好歹是正常的。那个女孩子,是真的很笨,据说她的智商是在平均线以下的,她每次考试,成绩比我还差。比我少一百多分。
学校里很多人欺负她。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只是初中生,却要去欺负一个比你弱的人呢?不是说学生最单纯吗?那个女孩子很可怜,经常被初三的大姐头欺负,她还不懂。
有一回,她们又欺负那个女孩子,被我撞见了。我上去帮了她,那些初三的学姐挺怕我的,毕竟我们家也算有权有势嘛。她们立刻溜了,那个女孩子却还是什么都不懂,她就坐在地上看着我笑,当时我就特别难过。你说,他爸妈何苦送她来学校受罪呢?”
柳北晔听了乔冬阳这番话,依然沉默不语。
世上的人都这样,恃强凌弱。凌霙刚来上海读大学的时候,他见过她一面,那个时候的凌霙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很怕他。当时他不解,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凌霙要怕他了。
那个时候的凌霙,也许害怕每一个男人吧。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乔冬阳伸手揉眼睛。
柳北晔叹了口气,抱住了乔冬阳。
凌霙的事已成重大社会新闻,警察后来还当真查到了柳北晔这里。
但他们家不是普通人家,聊了几句,警察们便走了,后续新闻上依然没有他们家什么事。
凌霙的后事自然也有公家去操心,与他们是再无半点关系。
乔冬阳的情绪却还是受了点影响,他与柳北晔一样,不讨厌凌霙是不可能的。但可恨之人的确都有可怜之处。他们也不敢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是怎么熬过这十几年。
后来的调查结果显示,从凌霙被程博文强jian到今年,刚好十四年,所以凌霙捅了他十四刀。
她既然连死都不怕了,死的那一刻也不畏惧说出真相,为什么不能再早点鼓起勇气呢?
如果早一点说出来,这一切定然会不一样。
后续处理中,警察也好,记者也好,均找到了凌霙的老家,找了很多他们从前的同学询问。
同学们都说,中学时候的凌霙,十分安静,安静得过了分,总是坐在教室里写作业,也总是考第一名,总是谁都不理。只有程博文,经常找她说话,与她一起吃饭。
一个与她还算亲近的女孩子抹泪道:“有次下晚自习,我和她一起回宿舍,程博文拦住了我们。当时我当她和程博文谈恋爱,因为他们俩总是考年级第一、第二,也经常一起吃饭,我以为他们互相喜欢,我就走了。凌霙拉住我,不想让我走,我却想着不打扰他们的好事,到底走了,我们那个时候都当他们俩真的是谈恋爱,我——”她大哭起来,没能说下去。
是啊,谁能想到呢,想到还算品学兼优的程博文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尽管程博文的父母是那样的人。但中学生,到底单纯的多,总是想着将人想得更善良一点。
被采访的人越多,真相越多,唏嘘的人便也更多。
讨论的人也很多,有为女性安全担忧的,有为校园暴力而探讨的,也有为女权喊话的,更多的是为那位凌某伤心难过的。
乔冬阳后来把凌霙来过的事告诉了柳北晔,他问道:“如果当初我给了她钱,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他有点自责,他想,也许正是那个时候,凌霙的女儿刚过世,她也下定主意要对程博文动手,才来找他说了那番类似于告别的话。
在他眼里,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感情的事。
生命却是无价的。
凌霙做了错事、坏事,但并不至于要用生命来偿还这一切。
人犯了错,只要好好改正,并为犯下的错承担一切责任,法律方面的,道德方面的。只要他们做到了,他是愿意祝福每一个人的。
“怎么能怪你?你给了她钱,钱还是会被程博文拿去。而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她找你的时候,结果便已注定。”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放走程博文?”
柳北晔抱住他,说道:“一人一个命,凌霙被我们家资助十三年,十几年里,我们全家对她仁至义尽。她死了,我很难过。但是这是你我根本无法阻止的事情。”
“如果她早点说出来——”
“是,如果她早点说出来,我一定会帮她。她也会顺利而健康地长大,读她喜欢的书,做她喜欢的工作,拥有她喜欢的人生。但是她没能早点说出来,并没有告诉我,这也是命。”
乔冬阳继续揉眼睛。
柳北晔叹了口气,说道:“死前,她应该是痛快的。”
十四年来受的屈辱,全部还了回去。
有些时候不能选择出生,但到底选择了死去,也算是幸运的。
乔冬阳到底受了更多的影响,难过了一段日子才缓过来。
事件热度彻底过去后,已是深冬,他和柳北晔一起去了凌霙的墓前。
她埋在公墓里,墓碑与其他非正常死亡的人一样普通,碑上板正地刻着她的名字与出生年月日。
乔冬阳弯腰放了一束花到她墓前。
是她喜欢的白色八仙花与尤加利叶。
乔冬阳抬头的时候,叹了口气,因天冷,嘴边迅速生起白气。
他和柳北晔,没什么话好对凌霙说的。
她可怜又可恨。
但是终究又让人有些唏嘘。
既然没话可说,他们俩站着沉默了几分钟,便牵手一起离去。
离开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他又回头看了眼凌霙的墓碑。
霙,意为雪花。
凌霙出生的那一天,山中下起了大雪,有学问的老人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凌霙死前的短信上说: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没能清清白白地离开。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了两次对不起。
有网友分析过,为什么是两次,说法各不相同。
乔冬阳却突然明白,也许她的对不起,是对不起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