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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玉芬几乎要把自己的牙根咬裂,她满脸都是泪痕:“我过了年就去上班!”
婆婆双手叉腰,斜眼看着她冷笑:“你上班?你能干什么?你有什么本事?连老公孩子都伺候不好,你还能做好什么?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出了我黄家的大门,你要是能养得活自己,我就管你叫婆婆!”
罗玉芬忍不住哭着说:“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不上班,你嫌我花你家的钱了,我上班,你又说我没照顾好你儿子孙子!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你没做好,当然就是错的!还不让人说你吗?”婆婆尖锐地说。
“我就要去上班,不给你们家做牛做马!”罗玉芬终于硬气起来,说了一句重话。
“我看你出去玩了一趟,心就野了,是不是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所以想着出去私会!我们黄家就没有你这么不检点的女人。你真是气死我了,阿建呢,叫阿建回来收拾这个女人!”黄家是个暴发户,黄老太太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市井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家境让她底气十足,自信心爆棚,目空一切,对任何人都横挑鼻子竖挑眼,更何况是懦弱无能的罗玉芬,她就没瞧得上这个儿媳妇一星半点。
罗玉芬气得浑身哆嗦,用力将婆婆推出去:“你出去,你出去!我懒得跟你说话!”然后用力关上房门,气得使劲用脑袋撞门,她这是作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个人家。
这下老太太如火山爆发,撇着腿,插着腰,还不断用脚踹门,在门外骂罗玉芬偷人养汉,败坏门风,要拖出去沉塘。
屋里罗玉芬的两个儿子吓得抱着妈妈的腿哇哇直哭,罗玉芬也搂着两个儿子嚎啕大哭。
这时门被踹开了,黄建功瞪着血红的牛眼,不由分说,抓起罗玉芬用尽全身力气扇了几个耳光,打得罗玉芬鼻子嘴巴都淌下血来,这还不够,抓着她脑袋用力往墙上撞去:“死女人,贱女人,看我不弄死你!我黄建功什么时候让人这么欺负了,居然被戴了绿帽子,你给我去死吧!”声音尖锐得都变了调,说完抬起一脚,就将人踹飞出去两米远。
罗玉芬被打得脑子都懵了,半点都没有反抗,张嘴一吐,吐出一口血来,两个孩子吓得两声音都没有了。门口的黄老太太也吓了一大跳:“阿建,你不要把人打死了!”
暴虐的黄建功这时才喘了一口气,他伸手指着地上的罗玉芬,厉声吼:“婊子,贱人,你说你今天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去海霸王勾引男人去了?”
罗玉芬躺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不过是去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和于路连话都没说上,结果就遭此毒手,真叫她死不瞑目。她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没有说话。
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哭,被黄老太太牵走了,临走还交代儿子:“阿建,她虽然该打,但是你千万别把人打死了啊,教训一顿就算了。”这老太太虽然跋扈,也还是知道杀人偿命这回事的,生怕儿子闯下大祸。
黄建功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罗玉芬:“贱人,我看你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有功夫去勾引男人了。”
罗玉芬吐出三个字:“离婚吧。”
黄建功冷笑一声,面目狰狞:“除非你死了!”
罗玉芬闭了一下眼睛,动了一下,从地上挣扎着起来,黄建功冷冷地看着她的动作,没有作声。罗玉芬爬坐起来,喘息了许久,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边。黄建功冷笑一声:“你想跳楼是不是?你要是有本事跳,我跟着你姓罗!”
罗玉芬拉开窗户,站在窗子边看了许久,然后抓住窗框,使出全身力气往下一扑,黄建功瞪圆了眼,猛地扑上去,但是人已经掉下去了。这是三楼,罗玉芬直直地砸在楼下的台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却是她短暂而沉闷的一生发出的最大声的抗议和哀鸣。
黄建功惊恐地嘶吼起来:“阿芬!”
本来是祭灶神过小年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很热闹,黄家彻底热闹了。
于路知道这事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还是从服务员阿姨嘴里听到的:“阿路,你知道吧?罗茂刚家的阿芬跳楼了。”
于路当时正在切菜,差点切中了手指头,他放下刀,看着阿姨:“阿姆,怎么回事?阿芬怎么了?”
三个阿姨都挤在厨房里,大家都叹气,一个阿姨说:“说是昨天跟她老公吵架,气着了,从三楼跳了下去。没死,内出血严重,现在还在市里医院抢救,脑子也受伤了。”
“是啊,听说是黄建功看着她跳的,他都没去拉吗?真是作孽啊,阿芬那孩子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我看阿芬就是被罗茂刚和李秋莲逼死的,要不是他们贪财,阿芬怎么会嫁到黄家去。黄家那么有钱,明显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阿芬那么柔顺的脾气,去了不是受罪吗?”
“……”
几个阿姨全都是于路同村人,对罗玉芬的底细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会儿说起来,无不惋惜叹息。
于路控制不住全身发抖,黄建功那个畜生,要不是逼到绝境了,阿芬怎么会寻死,他拿起刀子,“咚”一声用力砍在砧板上,声音之大,把厨房里的人全都惊住了,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于路。
阿海看着于路,走过去,发现那块砧板已经裂开来了。他伸出手,掰开于路的手指头,将刀子拿了过去,伸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肩:“人没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楼层不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于路低头看了一下案台上的砧板,换了另一块,从阿海手里拿回刀子,拿了一块肉,“咚咚咚”开始用力剁起来,好像那是黄建功的肉一样,要剁个稀巴烂。
阿海见他这样,也不说什么,对几个阿姨说:“没事了,你们出去吧。”回头对于路说,“你别剁猪肉了,剁一下鱼肉吧,晚上好给阿冰做鱼饼吃。”
于路原本一腔愤懑,听见阿海这么一说,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就知道吃!”
阿海摊手:“我是个厨子,要是不知道吃还怎么混。”他麻利地从水池里捞出两条两斤重的鲮鱼,去鳞,去内脏,去头,去骨,将批下来的鱼肉放在于路的砧板上:“切吧。”
于路看着鱼肉,提着刀子开始剁鱼肉,开始还是切肉,剁得也不快,后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用力,声音从“叮叮叮”变成了“咚咚咚”,一边切一边骂:“操他妈,狗杂种,畜生,人渣,杀人犯……”
阿海看着他:“你信不信阿冰今晚上吃了鱼饼,也会这么骂人了。”
“放屁!”于路不客气地回他。
阿海说:“你没听过《国王长着兔耳朵》那个童话吗?”
“什么跟什么?”于路皱起眉头。
阿海说:“你很难过?”
于路愣了一下,明白阿海的话,沉默了片刻:“她的脾气一向都很好,人很善良温和,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肯定不会自杀的。”
“她以前是你的女朋友?”阿海问。
于路低着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但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黄建功这个畜生,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到处咬人,居然还在怀疑我和阿芬的关系,我们已经好多年不来往了。”
阿海叹口气:“她肯定不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吧。”
于路木着脸说:“我不知道,也许吧。”
“这就对了,你也许早已死心,她却未必。她不是心甘情愿嫁过去,遇到不如意的地方,就会想起你的好,这样心里就越来越失衡,夫妻的关系自然是越来越僵。”阿海像个哲人一样分析着这个道理。
于路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这么说起来,她跳楼的事,可能跟我也有关?”
阿海说:“也许跟你有关,但没有你的责任,所以你不必自责。”
于路剁肉的动作停顿了,咬紧了牙关。
阿海又说:“她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说明性格上就有明显的缺陷,她懦弱胆小,不敢反抗父母和丈夫,争取自己的生活。所以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于路瞪阿海一眼:“你这话真够冷血的。”
阿海耸了下肩:“真话总是没人喜欢听。”
“我要不要去看看她?”于路问,其实更像是问自己。
阿海说:“既然你觉得可能跟你有关,还是别去了,省得误会更大。”
于路也知道是这样,不过心里总觉得憋闷难受,他心里替罗玉芬感到不平,却又完全无能为力。
阿海说:“那黄建功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他极有可能将这事迁怒到你身上。”
“我操,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于路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敢来招惹我,让他跟这鱼一样,老子剁他个稀巴烂!”
“多长个心眼总是不错的。你看着点,有肉都到砧板外去了。”阿海淡淡提醒。
于路低头看着砧板上凌乱的鱼肉,因为心不在焉,鱼肉剁得也粗细不均,他深吸了口气,开始专心剁肉,用这份专注将内心的愤怒和难受驱除出去。
鱼饼通常是用青鱼、草鱼等做原料,但是他们这边产的鲮鱼更适合做鱼饼,因为肉质细嫩、滋味鲜美,鱼肉剁成肉泥之后,加入少许生粉、两个鸡蛋、味精、盐、少许糖,在容器内用打蛋器使劲搅拌,打成粘性非常强的糊状,这叫鱼青,将鱼青置入冰箱内冷藏一小个小时,再拿出来打成饼状,就是鱼饼,当然也可以做一些自己想要的形状,比如于冰就特别喜欢将鱼饼捏成小鱼状。
制好的鱼饼放在油锅内,小火煎得两面金黄,可以趁热吃,也可以放凉之后切来炒菜吃。鱼饼既保留了鱼肉的鲜美,更有鱼肉所没有的弹、香、滑、爽,滋味之美,令人回味无穷。于冰爱吃鱼饼,因为鱼饼像他喜欢的小零食QQ糖,嚼起来特别有滋味。
当天晚上,于冰吃到了最爱的鱼饼,他一个人用筷子串了三个煎炸得金黄喷香的鱼饼,当零食一般吃着玩。于路念叨他:“你吃那么多菜,一会儿又要喝水,晚上给我仔细点,尿床了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
“那我跟阿叔睡!”于冰完全不怕威胁。
于路冷笑:“那我巴不得了,到时候你阿叔睡死了,没人给你开灯,你就在你阿叔床上画地图,看他不揍得你开花!”
“那我跟阿海叔叔睡,他会给我开灯。”于冰现在有恃无恐,他跟阿海的关系磁着呢。
“行,那你跟阿海叔叔睡吧。”于路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晚上于冰并没有跟阿海睡,而是睡在于路床上,于路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怕吵醒人,音量放得很低,其实电视里放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木然地坐着发愣,他睡不着,一闭上眼,总是晃动着罗玉芬那张带着淤青的脸,想着她跟自己说过,想要离婚,为什么不早点离呢,不然就不会有这个悲剧发生了。他不知道这悲剧就是离婚引起的。
阿海从房里出来,挨着他坐了,递给他一支烟,于路没有接,阿海就把烟放在嘴边,自己点燃了,塞到于路嘴里:“抽支烟。”
于路眼珠子转了一下,将嘴边的烟拿在手里,用力吸了一口,呛得他直咳嗽。他少年时期曾偷着学抽烟,并没有太会,后来家里出了事,根本就没闲钱抽烟,所以至今都不会抽烟,一抽还是呛得直咳嗽。
阿海伸手拍了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