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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路克斯回答,在想了片刻之后说,“他好矮。”
弗恩笑了起来:“他不矮,他还在长个。”
“比我矮。”
“你喜欢他吗?”
“嗯。”路克斯忽然说,“但他好像有很多心事。”
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到“心事”这个词多少让弗恩感到意外。
“他对你说了吗?”
“没有,他很少说话。”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有很多心事的?”
“他像个客人。”路克斯想了想又说,“像个转校生。”
弗恩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克兰和这个家还没有融为一体,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七八岁早就是懂事的年纪,更何况他有着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经历,心中的壁垒更加坚固。
弗恩弯下腰,按住路克斯的肩膀说:“我们来打个赌,要是你能办到,假期一起去迪士尼好吗?”
“什么赌?”
“如果你能让克兰生气,或是让他哭的话,就算你赢了。”弗恩说,“但是不能打他。”
“好吧。”路克斯伸出手和弗恩碰了一下,“我可以叫他小矮子吗?”
【克兰德】
这个家对他来说很陌生。
福利院对他来说也很陌生,但那和家的意义不一样。福利院只是一个机构,对克兰而言,就像个放小猫小狗的纸箱,如果有人愿意从里面抱起一只,它的命运就改变了。
他不喜欢被别人选择的命运,因此就以自己的方式选择那些有意领养他的人。
在最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不停有人和他单独交流谈话,把他的每一个反应和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并且说那会对他很有帮助。
他从不对他们说真话,但是同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看出来他在撒谎或是敷衍了事。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表现得像个正常开朗的孩子会让他们很满足,似乎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半年后他被放进“纸箱”,可以和其他“小动物”一起等待“新主人”了。
对于那些和他见面的,存在可能性的未来父母,他不必有太多回应,福利院的负责人会把他的过去告诉他们。
有些人抱着好奇心而来,毕竟这个传奇性的案件街知巷闻,凶手还在等待审判。他们未必想收养他,只是来看看他是个怎样的孩子。还有些人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爱可以改变他的人生,丈夫握着妻子的手,妻子的眼睛里充满泪光。
他快八岁了,不是最适合领养的年纪,要让他忘记过去,接受一对陌生人成为父母很困难。领养人也会有这样的顾虑,有太多关于领养的恐怖电影发出过类似警告,一个怪孩子会给平凡的家庭带来灾难性的毁灭。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克兰在会客室里见到了弗恩。
看到他的一瞬间,克兰的第一个反应是紧张。他实在难以判断这种紧张的情绪是所有人面对警察时的自然反应还是仅仅只是他独有,接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弗恩的右手。那只手上戴了黑色手套,看起来和正常的手很像,五指健全。
一阵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他的目光很久都没有从那漆黑的五个指头上移开。
“你好,克兰。”弗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好,克拉克警官。”
“最近怎么样?”
“还行。”说真的,克兰有点怕他,但又非常喜欢他。他对警察的印象大部分来自电影电视,而最重要的一小部分则来自于对弗恩的了解。警察是训练有素的观察者,和心理学家们探究本源的行为不同,他们的观察建立在怀疑之上。克兰很难避开他的目光,也很难在他的注视下撒谎,好在弗恩从来没有逼问过他什么。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最好。”
克兰也想知道。他有过很好的生活,但母亲似乎认为那不是最好的。她想给他更完整的家庭,有一个温柔善良的男性长辈为他的生命填补缺失的部分。
弗恩说:“我想了很久,但是也许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最好的。它只是一个目标,激励我们去达成,但我们终其一生只能无限地接近它。”
克兰不知道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但他有一种预感,他的生活可能会发生巨大改变。
“我们不算陌生人了,对吗?”弗恩问。
“是的。”
“如果和我一起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克兰认真地看着他。
他还小,但他觉得有些事得像大人一样处理,用一些更明确的词。他问弗恩:“你是说正式收养我吗?”
弗恩也认真地看着他。
“是的。”他说,“我想正式收养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有可能你暂时不会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像其他孩子一样完整的家庭,有父亲和母亲,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好些,向着那个终其一生的好目标接近。”
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诚恳,不知为什么,克兰感到非常好笑。弗恩好像不是在要求领养一个孩子,而是在向另一半表白。但是随后,他打动了这个七岁半的男孩。克兰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长大了,他怎么能如此清晰明确地了解一个大人对他提出的诉求呢?
成长竟然不是一件缓慢而漫长的事情,这让他有些惊讶。
弗恩给了他足够时间去做决定。
克兰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有没有母亲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事实上,在他的内心深处母亲的位置不可替代,但是对于父亲,这个无论谁来填补都无从比较的角色,他反而有着强烈的好奇。
“你会抛弃我吗?”第二天他问弗恩。
“不会。”
“即使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要的孩子?”
“克兰,我没有想过你是什么样的孩子,你就是你,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弗恩说,“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叫路克斯,没准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没准。”克兰点了点头。
【路克斯】
路克斯在房间的门框上画了一个标尺,把自己的个头用鲜红的笔标记在上面。
克兰大概比他矮上五英寸左右。但这只是路克斯的猜测,因为克兰拒绝和他站在一起比较,也不愿意站到标尺边上量一下。他没有争辩自己略微矮小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也许比起身高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年幼。只有年纪是永远无法追上的,这一点虽然令人沮丧,但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就因为晚出生,永远都是弟弟。
路克斯以为克兰会因此生气,但他除了不愿靠近标尺外唯一的变化是晚上偷偷多喝了一杯牛奶。
“你不会生气吗?”睡觉前,路克斯走到克兰床边轻轻捏着他的脸颊问。
克兰睁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为什么要生气?”
“老爸说如果我能让你生气,或者让你哭,我们就能一起去迪士尼。”
路克斯发现他的脸虽然瘦小,却柔软得可爱。他的生命中原本不会有一个年纪相近的弟弟,克兰的突然到来让他好奇意外之余,自然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情感。
“为什么?”克兰继续追问。他不明白弗恩的用意,路克斯也不明白。
“不知道,但是我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生气,你好像也不会哭。”路克斯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揉了两下,似乎找到了无限乐趣,“要不然我们来演一场戏,你假装被我弄哭。”
克兰没有答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克斯说:“就这么说定了,不准让老爸知道,否则你永远都长不高。”
【克兰德】
克兰觉得脸上还留着路克斯手指的触感和温度。
很奇怪,从没有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玩伴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姑且就当做是亲昵吧。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亲昵这个词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人们对待他的态度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保持着特定距离,他们大概以为他不喜欢被碰到,或是因为不小心的触碰而勾起他与邪恶有关的回忆。
克兰确实不喜欢被触碰,但理由和人们想的却不一样。
不是恐惧、厌恶,而是不解。
他亲眼看到从查德·哈里斯的院子里挖掘出来的尸骨。这本来是不该让他看到的场面,但他还是想办法看到了。
警方从草坪下的泥土里挖出的颅骨被放在一个塑胶薄膜袋上。
他万分不解,他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温柔地微笑着。她有一双蓝绿色玻璃珠一样迷人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但是他从没想过,在母亲美丽温柔的皮囊之下是这样可怕的枯骨,原来当生命不再,肉体腐化之后,留下的只是一副骷髅。
真正让他害怕的不是那个杀人的凶手,而是“死亡”这个词闯进了他的世界,这个恐怖的客人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把他杀得措手不及。
当他明白自己的身体里也有这样一副森森白骨时,看不见的墙壁自然地产生了。
他不喜欢被碰到,也不喜欢去碰自己。
人终有一死。
他领悟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懂的事情。
但是刚才路克斯的手指碰到了他,令他感到意外的柔软和亲热。路克斯没有很用力捏他,似乎怕捏疼他。他以孩子的力量,非常轻地捏住克兰的脸颊,和他共谋一个欺骗父亲的计划,最后还威胁不准走漏风声。
克兰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结成同盟。他认为弗恩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可如果连他都知道,路克斯怎么会不明白。
这会不会是个捉弄他的玩笑?
卧室的灯熄灭了,他听到路克斯爬上床的声音。
四周都是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所熟悉的东西都会在黑暗中浮现出恐怖的样貌。他尚未成熟的双眼似乎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看透万物的内在。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看到路克斯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就是这一刻,他觉得“死亡”开始远去,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完全离开,只是离得他足够远而已。
他明白接下去的岁月都将会有路克斯为伴,只好好好活着,就不会那么快看到彼此枯骨的样子。
他喜欢那柔软而亲热的触感。
他喜欢他们的共谋。
可是,他哭不出来。
第二天是周末,下雨了。大雨一阵接一阵地扫过玻璃窗,屋顶传来响亮的雨滴声。路克斯不能出门去打球,于是他们继续在客厅里玩游戏。
雨声让克兰心不在焉,他不喜欢潮湿的天气,不喜欢泥泞的路面,这两样都会引起他内心对污浊的反感,而污浊和死亡、腐烂脱不了干系。
路克斯很轻易就在游戏里赢了他。
“小矮子,你输了。”
弗恩在厨房里听见后说:“路克,别叫克兰小矮子。”
路克斯对克兰说:“要是难过,我可以让你在我怀里哭一会儿。”
这当然是他们的计谋,他觉得克兰也许不会哭得很好,但只要装出生气的样子跑上楼去就足够了。他肯定没想到克兰会真的扑到他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胸前。
克兰感到温暖,听到心跳声。
他喜欢路克斯。
可是,他还是哭不出来。
【坏孩子】
很多人的童年都可能有这样一个孩子。
他要么个头很高,要么是个魁梧的胖子。
他总是比你早一步等在回家的路上。
在路克斯的童年,这个孩子叫布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