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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萧萧说:“不过想明白了很多,还是要回去面对现实。”
袁一寰换了英语,说:“这里也是现实。”
马萧萧说:“前天我爸爸打电话,说老家房子拆迁,等我回去一起去看看,还有地,都荒了好几年了……好久没回去过了。”
袁一寰不响,静静听他说。
马萧萧说:“三十那天我和家里视频,中午跑到我们系茶水间里,用手机,他们在我三叔那里过年,我妹妹也不在家,去她男朋友家里了。时间真的好快啊……还有我老板……”
袁一寰没声音,好像睡着了。
马萧萧支起身子,看他抱着手臂,叹口气,起来拿个毯子给他盖。一边走一边继续念叨:“还有我老板……我总觉得看到他就像看到我爸,很紧张……”
马萧萧把毯子搭在袁一寰肩膀上,看到他的耳钉,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好奇。睡觉忘记拿下来,会不会硌到?
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信任,说个不停,然而袁一寰为什么打耳洞,为什么纹身,他完全不知道。假如张旭光在,肯定又要说他了。
“为什么呢?”袁一寰突然出声。
“哇啊啊啊!”马萧萧飞扑到自己床上,“牙刷哦!装睡!”
“没有睡,”袁一寰坐直,一脸无辜加莫名其妙,“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马萧萧冷静了一下,说,“有些秘密,我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我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这世上所有的阻隔,不是秘密,不是伤害,不是愧疚,不是死亡,不是道德判断,不是不理解,而是与这些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爱和温柔,如果有的话……说不出口,来不及说出口……
袁一寰起身,伸个懒腰,路过他身边,顺手把毯子给他披上,鼓励地捏了捏他的肩膀:“Share them with yourself。”
“谢谢。”马萧萧点头。
袁一寰一定与自己分享了更多。
“以前说不定是叛逆少年,玩摇滚什么的。”黎音音说。
“然后洗心革面,从听重金属转向研究重金属了对吗?”吕芳吐槽道。
“也不是没可能啊。”黎音音争辩道。
“你可以发挥一下专长嘛,看看那个谁,”吕芳低声说,指了指厨房,水声哗哗,徐广正在里面任劳任怨地洗碗,“被你聊过之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现在俨然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马萧萧:“……”
“不仅是被马萧萧聊了,据说回家差点被Stt揍了。”黎音音补充道。
“虽然不知道你和他聊了什么,但是好厉害的样子。”吕芳捧脸。
马萧萧决定把话题从生命的大和谐转移开:“芳姐,申请材料模板拷一份给我吧。”
“哦哦,光顾着大和谐,差点忘记了。”吕芳匆匆忙忙去开电脑。世事无常,想出国如黎音音心有余力不足,吕芳却阴差阳错地跟了一个外导的翻译项目,能在这边多呆半年。
马萧萧听说了有点担心,这样两个女孩子多半要生罅隙。吕芳却私下和他感叹,音音是个好孩子,现在一直念叨想回国——她倒怕我过意不去。
人啊,就是这样,又别扭又可爱。
徐广开车送他回去,“住得还习惯?”
“挺好的。”
“早晨出门遇到了蒋,聊了聊,他托我谢谢你帮忙,”徐广平静地说,“没有说什么事。”
马萧萧“嗯”了一声,突然说:“停车,停一下。”
徐广一脸问号,靠边停了。
马萧萧下车。Wens抱着猫站在窗前,室内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长须长发的剪影。“还好吗?”
“还不错,谢谢您。”
“你搬家了吗?”
马萧萧还来不及答话,大狗突然从Wens身旁冒出来,仅剩的一条前腿扶着窗台,呼哧呼哧伸着舌头。“别害怕,它在笑。”Wens把猫放在窗台上,抬手摸摸狗脑袋。
“是的,搬到了中校区附近。很高兴认识您,我能摸摸它吗?”马萧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Wens一点也没有惊讶,笑着把纱窗拉开,马萧萧伸手过去,猫警惕地抬起一只眼睛。
“是朋友。”Wens说,马萧萧把手放在窗台上,猫伸直前腿,支起身子,前爪离他不到一厘米,犹豫了三秒,转身跳下了窗台。
Wens一摊手:“慢慢来。我当初收养它们的时候,也是这样,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马萧萧摸摸大狗的头,发现它垂着的一只耳朵也少了一块,像是烧伤,鼻头湿冷,眼睛水汪汪的。
“我听Stt说过他,”徐广开着车说,“据说一直独身,猫和狗是亲友的,家里起火,人去世了……”
马萧萧现在再听什么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徐广开音响放歌:“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Mother Mary es to me……”
“喂……”马萧萧笑场。
徐广手忙脚乱切歌,说:“这个呢?”
Overtime。
That's what they all tell me。
That's what they say to me。
Overtime。
☆、二十五
张旭光:“我擦!看个片咋了,你没看过片?”
张旭光:“你特么当年还跟老子看过片呢。”
张旭光:“他看什么系的?什么色?欧美的还是亚洲的?”
马萧萧:“……”
马萧萧在床上窝着,下巴绑了个冰袋,绷带在头顶打了个结:“我现在比较脆弱……”
张旭光:“没良心啊,你特么都这样了,他还躲屋里看片,果然春天到了,小浣熊发情的季节又开始了……”
马萧萧:“……”
某天午休时Rachel提议去中心花园走走,日本校友捐的星花木兰已经开了。结果花粉一气放倒了两个人,Jab泪流满面喷嚏不断地早退了,马萧萧只觉得下巴有点痒,第二天一觉醒来肿了半个脸,附赠低烧。学生健康中心开了两支消炎膏,建议他去验验血,校医院表示排队时间预计两个月,马萧萧愤然回家找两片抗过敏药吃了,正好要申请延期,索性实验室也不去了,窝在家里做材料。
伍钰昆很痛快地批准了延期,然而反反复复邮件确认进度,国内实验室也各种轰炸,就差派担保人出马来问。马萧萧内心一万遍咆哮,晚回国三个月而已,老子又不是携款潜逃了。冷静下来一想,大约早年这种事太多,比如……蒋元仁夫妇。
他一直克制不去回忆学校夺冠的雨夜,而只把它当作一个事实来接受。在过去的人生中,他十分擅长这一项。学校夺冠的那个夜晚……救护车开进宿舍区的那个夜晚……空气里飘满鲜姜气味的那个夜晚……
年纪越大他越明白,他人背负的东西,并不比自己更少。
是觉悟也是自我安慰。
他给使馆教育处发完邮件,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捂着下巴去洗手间。
刚才路过袁一寰卧室,门没关严,看了一眼,袁一寰坐在床上看片。
马萧萧:“……”
目测是欧美系,白人,口味普通。
张旭光:“我实验室新来一个本科北大的,拽么拽得来,妈的北大拽个P,压力大了还不是也得看看片……”
张旭光刚回国那会儿在北京短暂居留过,马萧萧偶尔去他那,吃饭睡觉聊天,强行试过不来电,那就只能一起看看片。张旭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口味太淡,姿势多了都接受不了,要不要来点X…art小妞片。马萧萧无语望天,他不会告诉张旭光,他最早的自我觉醒就来自对A*V的莫名恐惧,X…art也不例外。
张旭光笑完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硬得起来就没事儿,这方面想法少,三分天注定,正好专心搞你大爷的研究。
……不想搞研究了。马萧萧赌气地想,对着镜子把冰袋解了,动动下巴,差不多好了,几天不敢用剃须刀,胡茬冒了一大片。
压力山大。
还没意思。
道德意图加工……刚认识的时候,吕芳和黎音音听到这个题目,兴致勃勃地要和他聊亚里士多德、康德、萨特……她们不知道,我们只有TMS、tDCS、磁共振坐标、刺激参数、方差……无谓情怀,其实读博并不是延续了某种道路,甚至完全是一种背离……如果硕士毕业去做个咨询师,做个辅导员,当个分析师……
那就不会来这里……不会认识这些人……没有大教堂,没有猫……不会反反复复地遇到自己……Tim说得对……
我就在我们之中。
马萧萧洗了把脸,小心地戳戳刮干净的下巴,还有点木木的,但不肿了。袁一寰早出晚归没空做饭,传说中的手艺一直无缘现世,反而经常蹭马萧萧的吃。直到他面瘫什么也嚼不动,厨神终于发力,给他熬了三天粥,老人餐水准,什么都切细,天天不重样,吃得他泪流满面,一半是因为太好吃,一半是饿的。
袁一寰进洗手间开药橱找东西,正好听见马萧萧喜极而泣:“终于能吃饭了!”
袁一寰看看镜子里,没说话,顺手帮他把头顶的头发压下去。马萧萧热泪盈眶:“谢谢……”
袁一寰笑笑,手背往他侧脸下巴上贴了贴,凉凉的,翻手又在他脸上一捏,转身出去了。
一个霹雳打在马萧萧头顶上。
马萧萧对着镜子深呼吸,若干次。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川渝人皮肤白,水气重,骨头又细,像个少年。张旭光过去老刻薄他,别高兴得太早,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多少人一路扮嫩扮到四十岁,轰然垮成老头子。
停一停,又恨恨道,妈的,0多1少,稀缺资源多少好你这口的。
马萧萧没谈过恋爱。张旭光高中还谈过女朋友,马萧萧没有,喜欢找他搭话的从来都是师姐,三分看他好玩,小白兔弟弟相。
他对着镜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他好像一直活在真空里,带一点专业视角,淡然看着别人的喜嗔痴恋,也看着自己的。
不可能去找个女孩子,更不可能带个男朋友回家。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没事儿,专心做你大爷的研究好了。
于是他一直走在众望所归的路上,两畔光怪陆离,直到进入这片密林。
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巍巍矗立,看得见却难以进入。
袁一寰喜欢他吗。
他喜欢袁一寰吗。
直面这个问题,他突然意外地平静。
非常聪明,自我完满……很大度……看起来温和,骨头里特立独行,认准的事大概会很倔,不过情绪相当稳定……只是……很难了解。
隐藏得太深了,警觉,非常聪明的警觉。
我并没有资格说他。马萧萧叹了口气。
“怎么样?”出来的时候,袁一寰陷在客厅沙发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马萧萧坐在床上,没有推开屏风。“好了。”
“有回音吗?”
“基本没问题。”
“恭喜。问你周六有没有时间,她想过来吃饭。”
“我老板立了个项,周六去crablake开餐会。”
“真遗憾。”
马萧萧笑了。袁一寰无奈道:“好吧,你不遗憾,我有一点,她会带女伴过来,你不在,只有我自己做饭,自己和她们聊天。”
“上次那个吗?”
“不,据说是她教会的。女士心情不太好,正在办离婚。”
袁一寰有点妇女之友的气场,老少中西通杀。张旭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这种人,不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