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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没有压抑的,称得上是嚎啕大哭,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
许是因为哭得太过于投入,里面的人可能就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哭声回响在整个房间里,那种极度崩溃的情绪好像也在四处蔓延。
穆千珩站在门口,身体是僵硬的,呼吸发沉,他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在说话。
他在说“救救我”。
他在喊“妈妈”。
他应该走进去拿自己的电脑,但是他迈不动步子。
宋槿书的妈妈是个疯子,这是他在学校里被排挤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开学第一天,有人骂他的疯子妈妈,他用凳子砸了对方,然后被学校记大过。
从那以后,他的疯子妈妈连带着他出了名,学校里的学生都避着他。
他的疯子妈妈最后死于自杀,卧轨。
多年前小县城的镇子里火车站的管理并不严格,那个疯子经常去,但大多数时候,她说自己在等人,只是那一天——
宋槿书在全校面前认罪读检讨的那一天,那个疯子在火车驶来的时候扑向铁轨。
他后来听说过那天的情景,卧轨的人什么死相,大片的血迹,支离破碎的躯体,内脏……
他听说宋槿书跑去了,他哭了,他扑到铁轨上浑身发抖地去摸那些断肢,他不停地叫妈妈。
那是17岁的宋槿书。
在毁了他的生活之后,连带着,他自己的人生也变成了一场灾难。
他站了好一会儿,哭声没有停止,他转身将拉杆箱提进来,然后关上门,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后来,哭声变得断断续续,慢慢小下去。
他在沙发上坐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手里的烟换了一支又一支,最后动了动几乎僵硬的关节,起身往次卧走去。
房间里已经变得很安静,他站在卧室门口,看到宋槿书。
他哭累了,睡着了。
依旧是那个蜷缩在床边的姿势。
他的衣服被他撕坏了,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深浅不一的淤痕,是他掐出来的。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放轻了脚步,去洗手间用热水浸了毛巾,拿着回到卧室,为他擦身体。
痛哭和之前的挣扎消耗了不少体力,宋槿书睡得很沉,朦胧中感觉到什么温热潮湿的东西贴着身体动,但他眼皮困重没有睁眼,只是无意识嘤咛两声。
穆千珩动作停一下,睨着他,见他没醒,虚虚松口气,也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他,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把他身上擦干净,又去他房间浴室里找到他的毛巾给他擦脸。
因为不敢用力,做完这一切额角竟渗出些许汗珠。
本想抱宋槿书回他自己的卧室,但又怕惊扰到他,最后穆千珩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宋槿书身上,他半蹲在床边,轻轻拉住宋槿书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将被子掖好,静静看着他。
那双眼红肿得很厉害,他看了会儿,才放开他手扶着床站起身。
因为腿麻,在旁边又逗留几分钟。
最后他在客厅沙发上躺下,脑子乱哄哄,想了很多。
钱到手了,折腾他也折腾过了。
其实他该走了,但是他没走。
他觉得不该后悔,但他确实有些后悔。
哪怕他一再提醒自己,宋槿书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但都没有用……
那凄厉的哭泣声,绝望的泣诉,还有红肿的眼睛,都让他觉得心口很难受。
他忍住了没在他哭的时候去他身边,但最后还是没能忍到底。
他想起宋槿书说起曾经的他——干净,阳光,像天使。
他说那比现在的他好多了。
穆千珩想,真是讽刺……
将他变成如今这模样的,正是他。
……
翌日。
宋槿书睁眼,刺眼的手机闹铃声回响在整个房间,他昏昏沉沉,手揉着眼睛,身子一动,浑身都难受得厉害,而不停作响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捡起放在床头柜子上,他伸手去够了下,没够到。
耳边响起突兀的脚步声,因为侧躺着,视线里掠过男人的腿,紧接着闹铃停了,他缓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男人站在床头放下他手机。
刚清醒过来,脑子转得并不快,昨晚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情绪顿时不受控地变得愤怒。
他居然还在。
在做了那种事,说了那种话之后,居然没走。
他想起身给他两耳光,但是身体没有力气,他能感觉自己脸到身体异乎寻常地在发烫,肌肉酸痛,大抵是有些发烧。
这个破败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就昨晚这么一闹,居然病了。
男人似乎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关掉闹钟转身就出去了。
他听见他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他手撑着床面,吃力起身,套着破烂的睡袍回到自己卧室去快速冲澡。
聂荀再三提醒过他今天务必要准时到,他也不能说话不算数。
洗漱后换过衣服,他忍着头晕拿了自己的手机,往外走。
男人从门口过来,手里拿着饭盒,见他,终于出声,“吃过饭再走。”
他忍无可忍停步,“你不是昨晚就该走了?”
穆千珩没回应这个问题,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他,视线还在他红肿未消的眼睛上,“有粥和包子。”
宋槿书手一下子扬起,将饭盒拍到了地上。
里面的粥流出来,包子自然也不能幸免滚落一地。
“怎么,想通了,还是觉得赎身比较重要,所以来巴结我?”他冷冷问。
穆千珩不语,本来递过饭盒的手依旧悬空,他慢慢收回来。
宋槿书没再理会,径直往外走。
下楼之后打车,在路上他靠着椅背,脑子因为发烧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
想不出以后要怎么做,还要不要养这个男人了,总觉得不值得,但说要放弃,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容易。
世界上人那么多,这样相似的又有几个,第一眼看到Jade的时候仿佛时光倒流,他在他身上看到曾经那个人,因为他,宋槿书觉得这世界对他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曾经觉得Jade对他来说是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契机。
那些一直以来如同巨石一样压在他肩头,压在他心坎的内疚,罪恶感也得以短暂地远离,他为他花钱,给他赎身,为了他而去工作,他不怕辛苦,卖酒的时候被人揩油也可以接受,他知道自己是在赎罪。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结果还是一样……
他阖上眼眸,从身体到心,那种沉重的疲惫感让他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吃力。
……
第28章
手机卖场那边的兼职费用是日结的,和新工作不牵扯,宋槿书直接到影楼,同一个广场上,影楼今天搭了一个展台,用于展示礼服,旁边放几张桌子和照片,兼职需要发单顺带招徕过往行人来了解影楼的产品。
宋槿书不属于很会说话那种,聂荀也清楚,所以早晨让他先帮忙一起搭建展台,主要是拿拿物料什么的。
宋槿书干这种活儿谈不上利索,他本来就瘦,体力也不好,加上今天状态不好发着烧,动作就更慢了。
聂荀本来想催,可看他双眼红肿的厉害,也没多说,尽量捡着轻活儿让他做。
九点多,宋槿书正忍着头昏搭一个X展架,有人过来了。
他瞥了一眼,居然又看到Jade。
想看的时候总也看不见,现在不想见了,反倒阴魂不散,他收回视线继续工作,而男人已经走到他跟前来。
他手里提着袋子,往他跟前递,“你去吃饭,我来帮你做这个。”
这里是广场,周围还有很多人,宋槿书不想在这里和他吵架,吃力地吐出一口气,“我不吃。”
周围其他兼职人员已经有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穆千珩一向讨厌受人注目,有些失去耐心,一把攥住宋槿书手腕想把饭塞给他,但动作猛然顿住,蹙眉看他,“你的手很烫。”
宋槿书想甩开他,但是没力气,闷声说了句:“你别管我。”
他眉心皱的更紧,攥紧他手腕,“发烧了就要去看。”
宋槿书终于抬头又看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穆千珩没理会,拉着他就要走,聂荀正拿着一摞照片过来,见状有些愣,面对面碰上,穆千珩对他说,“他生病了,今天就请假吧。”
宋槿书浑身无力,手腕转动几下也挣脱不开,就连说话也带着无力,“你放手,我的事情你别管……”
聂荀皱眉,不知道该听谁的。
穆千珩又说:“我们见过一次,你忘了吗?我是槿书男朋友,他现在就是和我闹脾气,但生病了总要看的,万一等下昏倒在这里,你们干活还是照顾他?”
聂荀看宋槿书,他从早上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思忖了下也对,万一真晕倒在这里反而是给他添了麻烦,他说:“好吧,那你照顾好他。”
宋槿书身体虚软,挣扎不开,但是不愿意认命,在被他拖着走的时候有些破釜沉舟地挥着拳头砸在男人背上。
“你不是要走吗?还回来干嘛?”
没人理他。
“我的死活不需要你管,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
男人步子大走的又快,他本来就气短,说话都成了负担,步伐很快踉跄,心里就更难受了。
整个世界都在欺负他,Jade也是。
宋槿书越想越难受。
穆千珩心里有些气,气自己。
昨晚他出去的时候都看到他衣不蔽体躺在床上,他却没给他盖上被子,他身体本来就很差劲,那样子自然会受凉。
也气宋槿书。
烧得这么严重,自己心里没数,还要来做兼职,而且还是力气活。
因为生气,他步子更快,宋槿书实在跟不上,被他扯得往前一扑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步子停住,转过身,面色很沉,而宋槿书吃力地喘粗气,“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穆千珩将手里的袋子往他怀里塞,“拿好。”
他一愣,见他撒手本能地接住,“干嘛……”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他整个人都懵了,隔了几秒,才不安地动,“你放我下去!”
他就这样抱着他往前走,回忆附近有没有见过什么社区卫生服务站之类的,一边又说了句:“你省点儿力气,反正也跑不了,安分点去看病。”
宋槿书唇角耷拉,眼睛又红了,倒是没再动了。
他正常的时候都没法跟他比力气,更别说这时候。
最后他被抱到了一个街区外的诊所,这段路途在闹市区,很多人看,他觉得丢脸,最后将脸埋进他胸膛,到了诊所他将他放下,他看到他额角出了汗。
这段路也很远。
医生给宋槿书量了体温,一看到三十九度六,立刻就说要输液治疗。
宋槿书不愿意配合,“我没带钱。”
“我带了。”穆千珩觉得他幼稚得不行,也不理会他,和医生说:“那就输吧。”
诊所的条件一般,输液的床一个一个被帘子隔开,穆千珩将宋槿书推到了空的隔间,然后把他按到床上。
护士还没来,他也没躺,就坐在病床上,将手里的袋子还给他,“你的。”
他一言不发接过,放在旁边桌子上,然后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
宋槿书低着头,“你什么意思,先甩一巴掌再给颗糖,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