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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湘出现得很快,一如她往常雷厉风行的做派。
那天昝三邻他们正在吃午饭,他晨吐得厉害,早餐除了喝鸡汤,几乎没怎么进食,邱粤殷勤地伺候他,又是端汤又是喂粥,偶尔还贴着昝三邻的小腹,好言对里面无声无息蛰伏着的小家伙道:“你要多疼你爸爸一点,消停一点,这样以后我们才会疼你,明白吗?”
大概是曾经有过晕车时吐得翻江倒海一样痛苦不堪的历程,所以昝三邻并没觉得晨吐有多痛苦,只是频繁中断看书的节奏令他很不高兴,郁气积在心头,这会儿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踢了邱粤的小腿一下,嗔道:“他还没成型,怎么可能听得到!”
初孕的人心浮气躁,胜在昝三邻的力道一点也不重,邱粤身心舒坦,甘之若饴地承受他的欺凌,涎着脸笑道:“这不是要胎教么……”他这些时日没少从互联网上查询相关的资料,也亲自询问了豆腐婶、阿莲,甚至是王南的老婆关于孕妇的心态要怎样平衡的问题,王南得知了之后狠狠地嘲笑了他一通,说他金屋藏娇闹出了“人命”,邱粤也不否认,毕竟小生命是造出来了,可他一点也没有藏娇,虽然昝三邻比很多女子好看得多……
“一边去!”昝三邻没好气搭理他,自顾地翻开折页之处,一个早上看书的时间都被晨吐折腾没了,像现在这样,他还没寻到刚才看的内容,食道刚刚咽下去的肉粥又逆呕出来,于是又重复新一轮的晨吐。
好不容易晨吐稍稍消停了一会,午饭时间也就到了,豆腐婶弄的菜式还是那么丰盛,昝三邻能吃的,喜欢吃的应有尽有,他虽然没什么胃口,能跟大家其乐融融地吃饭,这是他由小对家庭的渴望,虽然饭桌上的人没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却胜过亲人,于是眉眼含着笑,勉强吃了几口,夹着小半夏喜欢吃的咕噜肉和鱼香茄子放到他的碗里,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脑海里闪现了一个长得与邱粤极其相似的小小孩童乖乖坐在桌位上扒着饭细细咀嚼的画面,嘴边的笑意渐渐加深,眸内的光愈加柔和下来了。
因为雪魄守在邱粤的身边,小黑畏惧高原王者的气势,也不敢进屋了,它无精打采地趴在院子里,倏地抬起头,用剩余的那只精光四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村口的山坡,嘴里咆哮了一声,便发狠地狂吠起来。
小黑的信号引起大家的注意,大概有陌生人出现了,毕竟这些天也没村民来窜门,小洋房可是散养着藏獒,远远看着那团白,心里就发憷,谁还会缺心眼不惜命的跑来招惹祸端啊?
邱粤看了一眼身边依旧一声不吭的雪魄,它的嗅觉比小黑还灵敏,它没有发作,便是闻到了熟人的气味了,熟人这会儿能摸上青穰村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邱粤也没有要迎接拜访者的意思,夹了一块白切鸡肉,蘸了姜蒜汁,放在昝三邻的碗里,柔声道:“再吃一点,下午我陪你去割蜜,上回你做的蜜柚茶,王南说了,他老婆喜欢……”话音未落,已经有汽车鸣笛声在院子外响起。
昝三邻怔愣了一会儿,听着小黑极其不友善的狂吠声,心里蓦地一提,便猜到了是谁来了,一颗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邱湘的年纪虽然不大,可他见识过她的手段,又是邱粤的姐姐,怎么算也是他的“长辈”,便略显慌乱地搁下筷子,大概是手有点颤抖,筷子碰到了盛着汤的碗,渗出了一些汤汁出来,把桌布都晕湿了,邱粤见状,赶忙把鸡汤挪开,不悦地道:“先吃饭,别管她。”
汽车的鸣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响更持久难听,小黑暴躁转了几圈,它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蔑视,冲着那几辆陌生的轿车狂吠不止。
饭桌上,豆腐婶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坐如山你浓我蜜的两个小主人,又看看就着花生米喝着米酒对外界杂音不闻不问的哑伯,再看看吃着唇角沾了米粒兀自不知继续扒饭的小孙子,她便也识趣地端着饭,夹了一块清蒸排骨吃了起来。
“臭小子!”院子外,邱湘悱然的声音润润的传来,昝三邻记得她的声音很有音律感,就是身处上位者的位置久了,多了一层不怒而威的震慑感而已。
当石板上响起了尖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咯咯咯”地传来时,昝三邻垂在桌下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邱粤的手心,似乎从那只宽厚温热的掌心里寻求到了更大的能量,他稍稍安定了心绪,慌乱的心稍稍平定了下来。
小黑愤怒至极,弓着身对着不清而来的人龇着牙咆哮着,那只闪着精光的独眼尽是凶狠与残暴,它对屋里那几人极为忠心,又素来霸道惯了的,对着陌生人尽显凶扈风采,寻常人见了,早就胆战心惊,避之唯恐不及了!
邱湘怒极而笑,拦下从身后蹿出的那个矫健身手的人,撩起红色的长裙,从大腿外侧拔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手不颤不斜的对着小黑,正要扣下一枪时,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小黑,过来!”
小黑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浑浊的气,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朝昝三邻奔了过去,蹭了蹭昝三邻的裤管,再蹭蹭他身后的邱粤的裤管,这才狗腿地朝一旁的雪魄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讨要它的表扬似的。
邱湘笑盈盈的目光从昝三邻的脸上移到他的小腹上,探寻的意味昭然若揭,邱粤侧身站了出来,挡着昝三邻的面前,遮住了邱湘的目光,恶声恶气地对她道:“没做你的饭!”言罢还狠狠地瞪了邱湘一眼,拉着昝三邻径直回了饭桌,招呼停下了筷子的哑伯三人,道,“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再夹了块白切鸡肉放在昝三邻的碗里,这鸡是乡下散养的,没有喂养过饲料,吃起来尤为有香甜韧味,不仅昝三邻爱吃,桌上的大家也都喜欢吃。
昝三邻看着踏进了门的邱湘,哪还有食欲?
邱湘有点无趣,她把玩着那病小巧的手枪走了过来,嫌弃地皱着眉,道:“你跟他们一起吃?这些都是谁啊?”邱家制度森严,等级分明,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决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邱湘只需要一打眼,便看出了哑伯跟豆腐婶都是从事劳力劳作的人,放在邱家,只能躲在天井房吃,怎么能同桌用膳呢!至于小半夏,吃得狼吞虎咽的,脸上的米粒,嘴上的油腻,一点餐桌礼仪也不懂,放在邱家,不被打肿手心,罚站一天半响的,绝对不轻饶。
没人理会她,大家自顾自的扒饭的扒饭,夹菜的夹菜,喝汤的喝汤。
乡下家家户户没有用纱窗的习惯,且门窗终日大开通风,蚊蝇自然不少,几只萦绕不去的苍蝇嗡嗡地叫嚣着跟用餐的人展开游击战,有一只停在咕噜肉盘沿上,被就近的哑伯赶走了。邱湘蛾眉倒蹙,继续嫌恶地道:“怎么还有苍蝇?这么不卫生,能吃吗?你们不要紧,吃坏了我的小侄儿,我跟你们没完!”
昝三邻大窘,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一样,邱湘笑盈盈地把手中的枪塞在他的手里,道:“这个送你,当给我侄儿的见面礼,从前不愉快的事,就让它一笔勾销吧。”
昝三邻一个震悚,无措地看着邱粤,这枪的厉害他最清楚不过了,当年邱粤就是就是被这把枪口射出来的据说是某个神秘部落秘制出来的带有剧烈麻醉效果的毒针放倒了的,当时的邱粤口吐白沫,全身不住地抽搐,还翻起了白眼,他只当邱粤被害了,惶急中,自己的手去拔针,碰了针上的药物,也麻痹了半身,好半天才缓和过来,他现在戴的手表内的乾坤,也藏着三枚淬了同样毒汁的细针,上回他就用其中的一枚毒针,放倒了欲行不轨的赵嘉楷的。
邱粤点点头,示意他收下,抬头看了邱湘一眼,这女人还真神奇,当初他极力想要得到一把这样的手枪给昝三邻防身,她死活不给,如今却亲自送上门来,还做低伏小的,生怕昝三邻记她的仇,换言之,就是担心昝三邻从中作梗,离分了她跟他腹内尚未出世的小孩的缘分罢了。
昝三邻拿着那把手枪正要细看,他身边的小半夏滴溜溜的眼珠儿也被它吸引了,笑道:“哥哥,给我玩玩……”伸手就抢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扣了扳机,刹那间,昝三邻的脸色变成了灰色,坐小半夏对面哑伯兀自夹着花生嚼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成了枪口的靶子。
所幸手枪没有上膛,毒针并没有射出来,昝三邻松了口气,赶忙把手枪收了回来。
小半夏扣不动扳机,也觉得没趣,从座位上滑了下来,招呼桌下两只宠物道:“小白,小黑,咱们去洗澡咯!”因为是酷暑,他又爱与雪魄和小黑四处闲逛玩耍,整日都是汗水沾身的,常常就这样钻入昝三邻的怀里,被邱粤拎开丢了几次,他也学乖了,一有汗水便要去洗澡,这会儿刚吃了热腾腾的午饭,鸡汤也是滚烫的,一身的汗,便带着一白一黑去了浴室。
邱湘有点崩溃地看着在湘地邱粤孤傲不可一世的雪魄,来到这里竟然成了一个小孩口中的“小白”,落差之大,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待哑伯也放下了筷子,叼了根牙签,悠悠然地出了门,往对面的瓦房走去后,邱湘才如梦初醒,她有点恼怒地喊道:“老陈!”
门口有个男人的声音应了声,邱湘道:“进来测验吧。”
即刻从门口迈进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他额上挂着一层薄汗,却垂着手,没有去擦。
“陈叔。”邱粤叫了一声,中年男人忙道:“不敢,粤少爷。”
邱粤撸起昝三邻的袖口,低声道:“就抽一点血,不疼的。”
昝三邻茫然地任由陈叔抽走了一点血,看着又一群人抬了一尊仪器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倒弄什么,依稀是在测验抽去的血吧,很快的,那群人退出门口之后,就听到陈叔激动的声音传来:“湘小姐,正如粤少爷所说的一样,是真的!恭喜湘小姐,恭喜粤少爷,恭喜……”他顿了顿,眼睛看着昝三邻。
“陈叔,你叫他三子吧,”邱粤拉起了昝三邻,对他道,“陈叔曾是惠灵顿医院赫赫有名的妇科医生,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辈,你以后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地告诉他……”
昝三邻应了声,他认识惠灵顿,也听过惠灵顿医院是日不落帝国乃至整个欧洲最大的私立医院,可医生这个职业,他至今还是不能坦荡荡地面对。
邱湘得到了应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容可掬地挽着昝三邻的手臂,轻声细语地问:“我听那臭小子说,你最近很不舒坦,是不是我的侄儿不听话了?嗯,你且忍忍,等过些时日他出来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昝三邻手足无措地任由她挽着,听了这话,才确信血缘这东西很神奇,她跟邱粤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连说话的意思都一个程式!
“还……还好……”昝三邻想要摆脱她的亲昵,邱湘不为所动,柳眉一扬,嗔怒道:“哪儿好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那谁……”她瞟了一眼豆腐婶,冷声道,“怎么才一个下人做饭?幸亏我带来了芹婶和萍姐,你以后的一日三餐就归她们负责了。”
“不,不……”昝三邻下意识的拒绝,“豆腐婶她不是下人,她做的就够多了……”
“多却不精有什么用!”她又堆起笑容,道,“你尝过芹婶的手艺就明白了,保管你一天只惦记着什么时候开饭!”
昝三邻素来对吃的没太大的讲究,不过盛情难却,邱湘又是一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