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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友民的手机还握在手中,背面朝着镜头,露出的部分有贴纸。肖妄对这部手机有印象,因为上面贴满了粉色的小猪佩奇,一看就知道是姚灿因为好玩贴上的。初次到现场时,手机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之后就交给鉴证科了。
陆羡浩无法反驳,看不出任何端倪,他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指……”肖妄不解。
陆羡浩又看了几眼,最后放下手:“算了,感觉是我想多了。你在这还有事吗?”
肖妄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挑起帘子说:“走吧,先回去。”
两人从后门离开,还没走几步,陆羡浩突然折回身,肖妄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陆羡浩来到窗台边,指指下面靠在墙根上的一排鞋:“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一排鞋码得很整齐,看尺寸,大多数是姚友民的鞋,只在靠里的地方有一双秀气的布鞋,旁边挨着一只小巧凉鞋。一排六双鞋挨得距离很近,除了右边两双跟其他鞋之间有较大空隙。
肖妄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张大眼睛。
“你的意思是,少了一双鞋?”
空当处的间距,恰好能塞进一双男士鞋的宽度。
陆羡浩点头:“南方小镇经常下雨,村庄里少有平整的大路,一般下起雨来都泥泞不堪,一般人家哪有不备雨靴的道理?”
肖妄目测其他男士鞋的鞋吗,忽然明白,凶手从进入姚家开始就穿了姚友民的雨靴,就算留下痕迹也能掩饰身份。
所以,从一开始排查时,他们就冤枉了沈淘,他只是恰巧与姚友民同鞋码而已。
……
临时住所里,袁莉莉上楼时在拐弯处遇到下楼的李辞言。她毫无顾忌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身边:“今天谢谢啦,听说捡到了姐姐的警察证,还送来警局了。”
不习惯跟女性近距离接触,李辞言稍微有些推拒地将自己扯出来:“莉莉姐,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袁莉莉放开他,纳闷地问:“在哪里捡到的,我出门前明明还检查过放在包里。”
李辞言将连帽衫的帽子扯正,指指楼梯拐角:“掉在这了。”
袁莉莉顺着他的目光,虽然不记得怎么掉出来的,也只好接受这样的解释。
“行吧,改天请你吃饭,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李辞言规矩又冷淡地说:“晚安,莉莉姐。”
袁莉莉走后,李辞言在仅开了壁灯的客厅坐下,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感情的人偶。
直到听到院子里车轮胎磨着铺满石子的路面靠近的声音时,耳尖才轻微地抖了抖。
肖妄和陆羡浩有说有笑地推开门,看到靠坐在墙边的李辞言时,同时停止交谈。
李辞言曲起双腿,整个人蜷做一团,像是睡着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很意外。
肖妄走近,轻拍李辞言的肩,试图叫醒他。
李辞言颤了一下差点倒向旁边。他慢慢抬起头,看到是肖妄时揉揉眼,细声细气说:“肖警官,你回来了。”
肖妄拉他起来,问:“怎么不回房睡觉?”
李辞言看了眼他身后的陆羡浩,说:“想问问你案件的进展程度。”
陆羡浩明白他的意思,离开前对他们说:“早点休息,别耽误小孩子长身体。”
肖妄:“晚安。”
陆羡浩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挥手。
待人走后,肖妄重新面对李辞言,向他解释:“案件一直在调查中,可以确定是仇杀,我们现在正试图剥离姚友民的关系网,只是发现其中疑点太多。”
李辞言有些焦躁:“你们不是已经抓到嫌犯了吗?镇上人都在传在沈淘家发现了物证,这些还不足以定他罪吗?”
肖妄略感惊讶,听李辞言的话,好像很希望给沈淘判罪一样。他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或许李辞言只是因无法得知真相而着急。
“辞言,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和沈淘有过节,但定罪不是这么草率的。虽然种种线索都将矛头指向沈淘,但回归案件本身时,一旦将沈淘认定为凶手,会发现漏洞百出。”
李辞言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他调整语气,说:“对不起,你们压力这么大我还催你们,又帮不上一点忙,我只想要个真相,让姑姑一家人走得安心。”
肖妄安慰道:“你不要负担心理这么重,不需你帮什么忙,结案前照顾好自己就行。”
李辞言低下头,承诺说:“我会的。”
第15章 逮捕
第二天早上肖妄遇到急急忙忙出门的陆羡浩,他把人叫住:“去哪里?”
“隔壁遥水村,跟豆花师傅约了八点半的早餐,今天上午他要离开西镇了。”
肖妄看看时间,八点一刻,走过去肯定来不及。他拿上外套,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我送你。”
陆羡浩耸耸肩,跟上他。
肖妄驱车送他到陈实义家门口时,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四十,陈实义正坐在大堂里喝粥。
高大男人吃饭时有不符合外表的安静,像是习惯了这么孤独的一人生活,不发出一丝声响。他看到忽然出现在院中的两人时有些意外,放下粥碗,起身迎接。
“还以为你不来了。”
陆羡浩抱歉地说:“昨天说好来为你送行的,不小心起来迟了。这是我朋友,幸亏他送我过来,就拉进来一起吃早饭了。”
肖妄跟陈实义初次见面,互相打了招呼,简单地交换姓名。肖忘落座后,无心道:“我看陈师傅家的磨盘很多,五个,这在西镇少有了吧。”
自从案件发生以来,他对磨盘有种特殊的敏感性。
“家里世世代代做这生意,肯定比平常人家多。”
陈实义为他添碗筷,男人长相粗旷,身体壮硕,但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很轻柔,筷子架在碗沿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从厨房搬出一只小木桶放在桌上,掀开木头盖子,热气蒸腾,伴随着散发出来的还有大豆的清香。他说:“肖先生,你尝尝,这大概是我做过的最后一桶豆花了。”
肖妄在路上听了陆羡浩的描述,对他的情况有一定了解。没有过多问他的私人问题,他先给陆羡浩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吃的时候不忘感叹:“这么好的手艺,失传了是西镇的损失。”
忠厚老实的男人笑得有些羞涩,显然对赞美声不习惯。
陆羡浩:“放心,到时候把陈师傅的秘诀写进书里,人人都能做出好吃的豆花。”
肖妄笑道:“美食家还肩负起传递手艺的重任,不得了。”
陈实义想起个问题,他略显局促地对陆羡浩说:“陆先生,写游记的话,可以不标注人名吗?或者用化名。”
陆羡浩没想过他会提这种要求。以往他介绍当地名小吃时,都会一五一十写出店名或教他做菜人的名字,这不仅是出于对知识版权的尊重,更是对他人的尊重。
可陈实义,不仅主动要求不留名,而且在过去几天里,也拒绝了为他拍照的请求,可以拍院子、拍制作流程、拍一切物件,就是不能拍本人。
“为什么?你和你的豆花秘方都值得被大家知道。”
陈实义放下碗筷,同样没发出什么声响,他坚持自己的想法:“都要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了,该告别的,就趁早告别吧,过去的痕迹不要留太多了。”
这话引起肖妄的注意,他看了眼对面的陈实义。这男人非常低调,做什么事都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对于生活,有种一切随缘的态度,绝不留恋过去,但从他的语气中也未听出对新生活的渴望。
或许天生性格如此,内向,厌世。
陆羡浩捣捣面前的豆花,说:“好,我尊重你的意愿。”
陈实义放心地笑了。
吃好早饭,肖妄看到角落的黑色手提行李包,说:“陈师傅,你几点的车票,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还有时间,十一点四十五的动车,去车站绰绰有余,你有什么事就先忙吧,”陈实义正在收拾桌子,说完后似乎很满足地叹气,“走之前还有人送行,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陆羡浩心里为他难过。几天时间相处下来,可以感受到这男人性格忠厚,教他时很有耐心,虽然外表粗犷,初见面时很唬人,但他的内心十分细腻。这么好的人,却活得如此孤独。
记得刚来西镇时早餐店老板说陈实义近四十岁的年纪,却连个牵挂都没。但陆羡浩看得明白,他心里藏了一个极深的牵挂,只是很少对人提起。
手机铃声响起,是那种烂大街的手机的默认铃声。肖妄和陆羡浩同时低头翻口袋,拿出来后,却不是他们手机发出的。
陆羡浩看向陈实义,男人在擦桌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提醒道:“陈师傅,手机响了。”
“哦哦。”陈实义回神,拍了下脑袋,转身走到放菩萨像的香案前,拿起放在角落的手机。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陈实义语气无奈道:“张老板,上周不是说了吗?送完这周就不干了,你去问问附近的店,我都通知过一遍。”
“……”
“唉唉,好说,近几年承蒙关照了。”
陈实义转回身,一手拿手机,另一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屏幕上点按。肖妄看清那部手机,黑色,没有保护膜,没有机壳,前几年的款,跟现在的追求全面屏,不断拉宽拉长的手机比起来,算是很小巧了。
陈实义把手机翻过来放在桌子上,拾起一旁的抹布,微弯下腰擦桌子。手机背面有些粗糙的突起,边缘融在照进来的阳光里,很不平整。
肖妄又留意了一下他擦桌子的姿势,左手稳稳地按住桌角,右手拿着抹布擦得很仔细,即使身体都在随着擦桌的动作微微晃动,桌子也未移动丝毫。
手上很有力气。
肖妄不动声色地起身,问陆羡浩:“一起走吗?”
陆羡浩:“不了,留下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肖妄于是向陈实义告辞,表示自己还有工作。
离开前两人在门口握手,肖妄微微一笑——
确实很有力。
肖妄没有直接回警察局,而是打开手机地图,开车在西镇转,看到手机维修店就进去。西镇的手机维修店就那么四五家,他询问了一圈,都没有想要的结果。
从最后一家狭小的店面里出来,肖妄站在路边,四处看看。周日的上午人来人往,大多是打扮休闲的旅客,不少人站在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前定格拍照。
他望向斜上方被铺满瓦片的屋檐切割开的天空,忽然有些烦躁,很想抽烟。
但现在是公共场合,也只能想想。
他掏出上衣内衬口袋里的Zippo,单手拿着甩着玩。在第22次擦亮火花时,肖妄突然微微睁大眼睛,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火苗在风中晃了一下,又笔直地向上。
脑海中出现一列名单,其中有个名字,因为过于合情合理而被忽视。
合上金属盖,肖妄解锁车辆,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些许急迫。
挂档时,蓝牙耳机初始化完成,他拨通手机号,说:“从医院拿来的购买安眠药患者名单,重新调出来,再帮我查一下……”
面前的绿灯跳红,肖妄急急地踩下刹车。声音里有一丝兴奋的颤栗,他继续说:“帮我查一下,陈实义跟李秀英的关系。”
……
陈实义在进站口告别陆羡浩,一手提着行李袋进入安检。
将行李袋放入机器,经过安检门,站上台子伸平两手,配合工作人员扫描检查。做这一切时面色平淡,没有离开故土的伤感,也不含对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