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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旭他们回到老家的时候，灵堂已经设好了，朱旭跪在他姥姥遗像前哭到起不来。他这小二十年，总是来不及和亲人说再见。
董书香是在半夜十二点赶回来的，还没进屋就红了眼眶，同样在她妈灵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朱羽是凌晨回来的，跪在自家姥姥灵前大骂自己不孝……
朱旭那一晚，没有合眼。也没跟他妈说一句话。因为穿着孝服，加上董书香沉浸在悲痛中，根本就没发现朱旭的脚受伤了。
下葬那天，朱旭咬着牙一路跟着队伍把他姥姥下了葬。董书香和董书云被人扶着从来路哭到回路。
灵车回来以后，邻里也差不多散了。一家人默默围坐在一起，商量老爷子的去处。
董书云毫不犹豫得说把老爷子接回自己家住，争论一番后大家都同意了。董书香这才发现朱旭的脚不对劲，她疲惫地看着朱旭，声音沙哑，问：“你脚怎么回事？又和别人打架了？我说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
朱旭没有说话。
董书香没得到回应，猛得踹了一脚桌子，生气得说：“朱旭，你这什么态度？你是死人么？能不能吭个气？”
周围坐着的几个人都快速抬起头，看着他俩。除了董书云。
朱旭还是没有回答。
“朱旭。”董书香站起身，指着朱旭说：“我不打你，你就真的是皮紧了是吧。我是不是说过我生气的时候别往枪口上撞？你是不是觉得你大了，厉害了，我就打不得你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朱旭愤怒地站起身，椅子擦着低拉出长长的一声响。他伸手指向神色紧张看着这边的朱羽，声音颤抖得说：“你把自己的儿子都打得不敢回家了！”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遗像，说：“把你姥姥气得进了医院，现在你还要过来打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和我哥一样站在那让你打，我给你说，你别想，根本不可能！你觉得你委屈，你知道姥姥生病怎么不把姥姥接到家里住，怎么不给姥姥看病？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那你觉得我冤不冤，扁扁都知道自己姥姥生病了，我特么的和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我委屈不委屈？”
朱旭的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得向董书香喊道。董书香气得浑身发抖，她顺手拎起手边的凳子，就要往朱旭身上砸。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董书云说话了，声音粗得已经分辨不出一点女声。她说：“董书香，你要是不想要你那个家，不想要你的种，干脆连人带房一起烧了算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下不了手就别随便在我面前动手。旭子，跟小姨进房去。”
说完谁也不看，转身进了老爷子的房间。
朱旭心痛得看着董书香举起的凳子，艰难得叹了口气，忍住想哭的冲动，跟着董书云进了房间。
董家的两个女儿都是能人，老大会读书，也争气，硕士毕业，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老二会打能混，曾经是他们那片的大姐大，现在找到一个能干的老公，生活过得很滋润。
老头老太太不是没跟着一对女儿在城里住过，但总是住不习惯，女儿们拧不过，只能让他们继续待在乡下。老爷子年纪不小了，活了一辈子，很多事情看得明白得多。
看见朱旭进来，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朱旭说：“旭子，坐过来。姥爷给你说几句话。”
朱旭挨着他姥爷坐下，他小姨窝在椅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旭子，还怪你妈妈呢？”老人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朱旭。
朱旭摇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说：“你妈不容易啊，你多体谅她一些。你们家就你们三个了，往后遇到什么事了，你们总是得在一起解决啊！”
朱旭听着听着就哭了，他用袖子擦擦脸，点点头。
“唉，你哥不愿意和你妈说话，但是愿意和你说，你就多和你哥说说。之后你妈不在了，你们俩兄弟就要相互帮忙，自己亲兄弟都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多和你哥聊聊天，和他说说。你妈真是不容易，让他别和你妈置气了。在学校啊，就好好学，放假了就好好玩。别总对着手机，没事出去锻炼锻炼！唉，都是大小伙子了，别总是哭！”
朱旭点点头，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说：“乖孩子，去外面把你妈叫进来吧。”
那天下午，老爷子一个人一个人叮嘱了一遍，晚上瞒过所有人吃了过量安眠药，跟着老婆子去了。
一家人泣不成声，两天后又把老爷子下葬了。朱旭偷偷听到大人们说老爷子不在老婆子死后立即死，是因为一天不能出两口棺材，一家一天出两口棺材会给家里带厄运。老一辈的，没一个不想自己家门楣上有光的，可惜现在这一辈的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一来二去，朱旭的脚已经一星期没有上过药了，老爷子的后事一办完，朱旭就被送回了医院，脚上还是盖着银行的外套。
朱旭被换到一家董书香比较信任的医院，是她比较信任的医生许医生接手的。
拍过片子以后，许医生说朱旭的脚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他的脚消肿以前绝对不能再乱动了。董书香给他请了大概两个月的假请了一个男护工，然后又出差去了。
男护工没干两天就跑了，不干了。理由是朱旭的脾气太差。但是朱旭知道护工是因为不给涨工资才辞了不干的。看，这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你不愿意给钱，有的是人愿意给，付钱的人还得看收钱人的脸色。
护工走的这晚，朱旭失眠了，凌晨三点了，他还靠在墙上玩手机。
因为实在是感慨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他忍不住发了一条动态吐槽这男护工。
刚发完不到两分钟，银行就打电话过来了。
第13章 交底
“旭子，你还没睡么？”
银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不像是熬夜熬到现在的样子。
“没睡，你干嘛呢？明天不上课么？赶紧挂了电话再睡一觉。”
“我请假了，明天不去上课。你如果不是特别想睡觉就和我聊聊吧！”
“你请的病假么？你怎么了？”朱旭紧张起来，现在他对生病特别特别敏感。
“没有生病，就是不想上课。”
银行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听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朱旭这才放下心来。
“你特别想睡觉么？”银行问。
“我要是想睡觉你打多少个都打不通的！”朱旭笑了笑，接着说：“要聊天就说聊天，干嘛还非得问睡不睡觉，磨磨唧唧的，想说什么，快说吧！”
“你那天问了我一个问题，今天换我问你。你以前头发是红色的，现在怎么染回黑色了？”
听到红色那儿朱旭就收了笑，等银行话问完，他冷冷地问：“我们以前在一个学校上过？还是在其他地方见过？”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朱旭想了想，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事情只适合亲近的人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问一句，为什么你晚上十一点没回家你爸妈都不打电话问一下？”
银行沉默了，朱旭抿了抿嘴唇，放软了声音，说：“我问这个问题的分量和你问我的是一样的。既然大家都不想说就翻篇了吧。”他掐了掐眉心，叹了口气，接着说：“咱挑个高兴的事聊聊呗，这段时间丧气的事太多了。”
“没有高兴的事怎么办？我怎么想都想不到。”
银行委屈的声音传过来，朱旭像是被碰到扎进心里的木头刺一样，猛得疼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苦，就认为别人都过得比他好，心里不平，所以有些肆无忌惮了。
他无声苦笑，看重与父母关系而且困于此的人大都活得不怎么快乐，就像他俩一样。想在过往的日子里挑一件高兴的事，真特么的难啊！
朱旭在脑子里搜了搜，准备找出这个笑话来活跃活跃气氛，手机那头的银行却先开了口，：“先说刚才那个问题，我爸妈每天吵架，一吵起来谁都顾不上，我一周不回去他们都不会打一个电话，别说一个晚上了。那天你问我第一个问题，其实不是我妈想让我转，是……”朱旭听见银行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姐让我转的，一中离我们家太近了。我上学第一天，我爸妈去接我回家，在校门口吵了起来，吵得很厉害，最后把我扔在那走了，这样的事，不止一次。我走到哪都感觉有人在议论我，我从不去食堂吃饭就是因为这个。你还问我为什么花那么长时间收拾自己，因为在他们吵架时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可以不让看笑话的人觉得我一无所有……”
“银慢慢，别说了，别说了……”心上的那根木头刺被拨来拨去，朱旭疼得透不过气。他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他快受不了了。
但银行像是没听到朱旭的话一样，自顾说：“我初中本来是在我们那边的一个学校上的，但我爸妈每天都要去学校门口闹一场。同学们开我的玩笑，我姐受不了，初一下学期就花钱把我转到了贵戚坊。”
银行顿了顿，像是抽了张纸，朱旭听见他咳了两声后继续说：“我去的时候你是红头发，过了半年，你又染回黑色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红色比较好看。”
“傻逼。”朱旭骂道。他问出那个问题，只是想说明一下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不到彼此问这种问题的程度，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他没想到银行会回答，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需要回答银行的问题？
“旭子，我转学去贵戚坊之前见过你。在我们那片的一个网吧，你在包间里……偷偷看钙片。”
“我去……”朱旭心中的伤感一扫而空，羞耻和愤怒齐齐涌进心里，脸也涨得通红。
他死都不会忘了那次，他费了好大劲避开了那些狐朋狗友，专门找到城东的一个网吧，特意进的包间，前｜戏还没做完，就有人进来了。他当时真的超级尴尬，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在后悔自己没多开两台电脑中和一个陌生人“看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 钙片。等旁边的人出去以后，他才红着脸出了包间，看都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谁知道原来是银行这小子。特么的。
“我本来是去玩游戏的，但是你看的那个太露骨了，我是第一次看，直接就懵了。谁知道你那么镇定，就那样看完了，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个毛线！你没事干进包间玩什么游戏！”朱旭咬牙切齿地说。
“外边没电脑了啊，我只能进去。说真的，在贵戚坊见到你很吃惊，你一看就像是混日子的，没想到你学习会那么好。每次见到你打架时我都会出戏，想到你看那个啥……”
“银慢慢，你特么的，我告诉你，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别等哪天我抓住你的把柄，哼，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不用等了，我的把柄都在你手里了。”
朱旭楞住了，过了几秒后，才用手挠了挠额头，无奈得笑着说：“银慢慢，你太能撩了！都跟着谁学的。”
朱旭虽然无奈，但不可否认的是银行这句话真的暖了他这段时间来疲惫不堪的心。真的来得太及时，不需要迟一点，也不需要早一点，就是这个点，刚刚好。
“银慢慢，我回答你那个问题……”
银行急促得打断他说：“我撩你只是为了撩你，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不是为了听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因为你听了我的答案。”
朱旭换了一个手拿手机，甩了甩发酸的右手，说：“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