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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能心情复杂的收拾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慌忙间凑出了五千两的银子,再加上一对祖传的玉佩主动登门拜访沈小公子。
金万两在曲周的时候见过县老爷巴巴的跑过来巴结,以为这位王大人大概也就是一样的,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直等到这位年轻的监察史坐在了西苑的客厅里,才发现,原来朝廷上的当官的也不全都是老头,也不全都是一样的阿谀笑脸,这位王大人就英气俊逸,不卑不亢,言谈之间也十分磊落。
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他是来送礼的,怎么也不会往那事上联系。而现在就算知道了,也觉得这是朋友故交之间的一点礼尚往来。
☆、第 9 章
王敏阳早就听说过金万两,但闻名珍苑开业的时候他并没有亲自去,这是第一次见面。
他毕竟也在官场上周旋了几年了,见过各样的嘴脸,自己虽然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员,但因为没有显赫背景,总是被瞧不起,没想到堂堂沈家少家主对他却没有一丝的不屑,反而周到热情,让他心情舒服不少,心里对沈展翼的提防也淡了一些。
与沈展翼言谈之间说了不少心里的话。
只不过他哪里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受欢迎的原因,是他在金万两的眼里就是一堆银票。
两人算是相谈甚欢,渐渐就聊到了豫南堤坝这件事上。
堤坝建设偷工减料是常有的事,他名义上是监督的,可实际上什么决定权也没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听凭摆布。
弘举抽走建堤坝的银子这事,见者有份,连他自己家里都还有一千两的烫手银票在,那上面盖的还是国库的官印呢!
他一时还不敢将这事说给沈展翼,好在沈展翼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点到为止,只略微问了问,提了提。
王敏阳临走之前将带来的装着银票和玉佩的匣子留在了桌上,什么也没有再说,客客气气的告了辞。
在金万两的印象里,但凡送礼的,都应该借着礼物出手的时机和人套套交情,表表心意,没想到王敏阳完全不提。
“这礼送的不是有点亏?连跟你交情都没多说上一点儿……”金万两点了点银票,又拿着那对玉佩看起来。
“他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沈展翼看了一眼银票,一共五千两,按照他所了解的王敏阳,这大概是他大半积蓄了。
“!”金万两没想到沈展翼居然比他还贪财,一时有种遇见知己之感。
“……你想错了!我不是要银子的!”沈展翼一见金万两对着自己那热切的眼神,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想歪了,连忙纠正,以免自己在他心里被扣上“贪得无厌”的帽子。
但这一解释,金万两想的就更歪了。
不是要银子,那是……要什么?
金万两想了想,觉得这王大人面相虽然算不上有多英俊,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是英气十足,再加上那大气的气度、言辞间流露出的学识……
好吧!其实这人总的来说只比自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想到这里,金万两就闷声不说话了,手上那原本觉得不错的玉佩也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听说沈小公子从前风流倜傥!
听说沈小公子最赏识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个……他年纪好像有点大了……”金万两喃喃道。
“怎么会?朝中像他这样年轻的官员可是不多,三十五岁就做到了从四品,靠的又是真才实学,已经十分不易!是个难得的人才。”
“呃……”金万两苦了脸,没话说。
这真是十分明显了……
沈展翼本来心中想着事,但听他半天没有声音,于是低头看去。
便见金万两一副愁容,眉头紧锁,两眼盯着手里的玉佩,眼神却直直的,没有焦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也不似他想象中的模样。
“怎么?有银子还不开心?”沈展翼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在金万两心里确实没有被扣上“贪得无厌”的帽子,却贴着“见异思迁”的标签。
“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王大人……”
“……”沈展翼听着别扭,想了一下纠正道:“是赏识,希望他能为我所用。”
“那不也是喜欢?”
沈展翼笑笑,将下巴垫在金万两的肩膀上,就在他耳边轻声道:“喜欢这种词,我只会用在你的身上……我只喜欢你一个……”
“……”这话真好听!金万两居然脸上泛红,这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不过他也没说出来。
男子三妻四妾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是沈展翼这般的人物。
而他虽然连孩子都为沈展翼生下了,但毕竟没有行过大礼,仅仅能算是个收进房的,若是哪天沈家突然与哪个重臣联姻,让沈展翼娶回来一个正室,他也没有办法。
他无论是身份还是学识都与沈展翼相差的太远了。
当初这门娃娃亲还能被记得和承认,让他真的有机会站在沈展翼的身边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哪还好意思再去问问什么时候给他一个正式的名分呢!
那些银票自然是要装进金万两的钱匣子里的。
沈展翼只好自己拿了五千两出来,按照官级大小装了八个钱袋,而后叫来个伶俐的小厮,将哪个钱袋应该送给哪个人,哪个可以让下人送哪个必须亲自去都仔仔细细交待了一番,才让他将这些银子又送回了王敏阳的府上。
那小厮把沈展翼说的话转述得清清楚楚,王敏阳虽难免慨叹自己不能再独善其身,但也懂得承情,记得沈展翼这拉他一把的恩情。
自然也明白沈展翼这时候帮他为的是什么。
过得几天,王敏阳便将手上关于弘举在建堤款项上做手脚的证据整理出来,悄悄送到了沈展翼手上。
过了一个月,东苑修葺一新,沈展翼和金万两带着沐晨搬了回去。
搬回院子的第一件事,金万两就是将自己的宝贝钱匣子藏得严严实实。
这是他的私房钱,将来说不准得靠他过日子,所以格外的仔细。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会生了这样的想法,可他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那一次被鸾鹰卫请去之后,就总觉得很多事里透着蹊跷和玄机,但沈展翼明显的并不想他知道,他也乐得轻松,但为自己留条后路这事却是还在很认真的做。
而除了他之外,沈相也察觉到了危险正在真正的靠近。
“你觉得这传言会不会是从闵家流出来的?”夜深了,沈相父子却是还都未休息。
“说不好,不过觉得不像,”沈父摇了摇头,继续道:“闵家应该知道那件事的利害关系,不至于要把自己也折进去吧。”
沈相点点头,沉思了片刻斟酌道:“你近日在礼部留心些,这眼看就要到了三年祭天的大日子,皇上身体不好,可能不能亲去,看这回是要让谁去……”
“爹,用不用让展翼和雁文出去避避风头?”
沈相叹了口气:“你啊,也没提到他们,避什么?”
沈父“可……这留下来也不安全啊……”
“我知道,我会留心,你且先留意了这次祭天的事吧。”
“好。”
沈相只有沈展翼父亲这一个儿子,但他天资平庸,什么事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沈相知道和他也商议不出什么来,既没有其他嘱咐,便摆手让他出去了。
祭天是皇家大事,三年一次,皇帝当亲临雏垣山祭坛,拜祭天地、为百姓祈福。这其实不过是做给平民的一个仪式,但它象征着权利中心、代表着君主爱民,向来隆重。
皇帝如今年老,身体也欠佳,年前开始就常常卧病,原本这次祭天应该毫无疑问的是由太子暂代,但如今离祭天起行的时日近了,皇帝却还没有下诏。
朝中俱是猜测其中缘由,甚至有传言说,今次祭天,茂亲王弘举也可能成为除太子之外的人选。若果真是弘举去了,那就表示着皇帝心中储君位置在动摇,朝中各方势力势必要有一次大的波动。
沈家是太子一系,自来都是拥护太子,若是太子此时失势,皇帝对沈家不再完全信任……那么压制了这么多年的那件大案立时就会被揭出来,沈家上下就都成了谋逆。
沈相坐定在厅堂里,透过敞开的门看着外面夜空里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亮,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做了三十年的帝师,对当今龙椅上的这位皇帝再了解不过。
他缜密、睿智、果断,但也多疑、阴狠、凉薄。
即使当初自己一力助他登上宝座,为他荡平一切阻碍,他也不会因此给予沈家更多的仁慈。
他这些年运筹帷幄,希望既能成全自己那仅剩一点的良心,也成全保全沈家安稳的愿望,但终究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这一次恐怕是他今生最难过的关了。
沈展翼也听到了一点传言。
传言说,敬王谋逆案里余孽未清,正是五皇子敬王的遗腹子,如今他纠结了当年敬王余部扬言要为父报仇。
还说,这人勾结外敌,为报父仇意欲卖国!
这传言看起来与他沈家都没有干系,可沈展翼却知道,一旦这些话传到了皇宫、传进皇帝的耳朵里,沈家面临的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因为当年查抄敬王府的就是沈相。
若有人能刀下偷生,也只能是沈相纵容和包庇。
同情逆贼便是谋逆!
无风不起浪。
沈展翼觉得,他是时候该将这些年的疑惑都问个清楚了。
☆、第 10 章
初秋夜凉,明月高悬,微风掠过,院内树叶沙沙作响,沈相独坐在庭中,石桌上一碟盐煮花生,一碟卤牛肉,一壶烧酒,两只酒杯。
“爷爷……”
沈相摆了摆手,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低声道:“好孙儿,陪爷爷喝喝酒……”
沈展翼静静安坐,对面的老人此刻颓败、伤感,这样的沈相,沈展翼从未见过。
沈相平日总是一副顽童的样子,即使遇见再难办、再棘手的事也总是笑呵呵的,玩玩乐乐、四两拨千斤的就过去了。
沈展翼甚至觉得在爷爷心里,这世上就不应该有烦恼事。
沈相不看他,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酒,而后在沈展翼开口之前说了话:“人老了,就总是想起从前做过的事。”
“……”
“想来想去,却是想不起好的,只剩那些……脏的……”
“爷爷,是想起敬王谋逆的事吗?”
“……”
“爷爷,雁文是敬王之子,对吗?”
“……你猜到了……”沈相对于这结果,没有意外。
沈展翼自小就聪明,见微知著,就算隐瞒,沈相也知道瞒不了太久,但他不想沈展翼在这事上牵扯太深,总希望时过境迁之后,所有人都不愿意再提及当年那场屠戮时,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一千零一十六条人命做些什么,偿还哪怕丁点的罪孽。
“……圣祖二十一年的时候,我是当年恩考头名,被选去与前任丞相一起当了太学太傅,那时候当今皇上年十五,是圣祖最小的儿子……”
那一年沈良承二十八岁,恩考时的一篇时策让圣祖皇帝赞不绝口,对他的满腹才学欣赏有加,当年就点了他进太学,教授皇子学问。
太学里的师傅当然不只他一人,为首的是当时的孙丞相,他虽是圣祖钦点的恩考头名,但在太学里只是个最普通的太傅,起初教的也不是皇子,而是各位亲王、郡王的子侄。
直到那年年关将至时,他才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