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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并非容貌极妍丽的女子,只是长得端庄华贵些而已,故此也拖累地刘璞相貌不很俊朗。现下她脸上妆容浓郁,越发显得贵气逼人。只是,这已经不再是那个把他揽在怀中、宠他爱他的母亲了。
也怨不得别人。他不早也不再是那个事事听从母后吩咐的幼童了么?
扯平了。
“傅奚远?”不怪太后纳闷,刘璞之所以提起他,也是因为他昨晚批的最后一本奏章,恰巧是傅奚远写的。一贯的文采斐然却狗屁不通,令他印象深刻,否则怎会想起这人?
这傅奚远向来以才学著称,但因为其心思狡猾,用之前郑大夫的话说,就是面容自带一种贼气,因此向来被崇尚“高风亮骨”的文人所不喜。朝文帝有些轻武重文,自然也听了那些文官的意见,将傅奚远晾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个在朝堂论政中力压群雄的少年才子,生生被摁着脖子做了许多年小京官,直到徐家倒台,宗正的位子空了出来,又找不到一时替代的人选,他才得以升了官。
只是傅奚远虽然圆滑,被人暗地里称作“傅鼠”,但也还算安分,没道理在宫中动手脚啊?
“谁知道呢,”刘璞看太后依然是将信将疑的意思,反而退了一步,作无所谓似得说道:“许是这傅鼠手痒了?无足挂齿的小人物,不必管他罢。”
“不必管他?”太后的两弯秀眉微蹙着,“那你杀他的人,不是打草惊蛇了么?”
凭你,还有立场在我面前说打草惊蛇四字?刘璞心里鄙夷。那几人的背景不用查,一定是程家的人,一定是受太后的指使,这也一定是程楠的手笔。
奸相。
刘璞恨得咬牙,却笑道:“哪里?那几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傅奚远的走狗。我拿伺候不周、为大哥殉葬的由头全杀了,混淆了耳目,他能知道我抓住了他的老鼠尾巴?”
“总归还是要小心的。若是有你舅舅来出出主意,或许能……”太后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她看着刘璞面色露出了一丝不高兴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今日劝的太急躁了些,一转口换了个话头,却不想恰恰是刘璞最不愿意听的这个:“恪王的葬仪定下来了么?”
“就差母后的恩准了。”刘璞悄悄地咬了下牙,那是他遇到难处时惯常有的小动作。“我还是觉着,可用先皇的仪葬……”
“他至多也就是‘恪王’而已,是封出京城的王侯,按理应该到恪州安葬。葬在京中已经是恩赐,若还要赐以先皇仪葬,岂不是过分了?一介王侯却荣享帝王之礼,那又将皇帝你放在什么地位?岂非白白让人看低?”
程家素来与刘颐是死对头。
太后还是豆蔻之龄的闺中姑娘程金鸾时,父亲程寒风想过把她嫁给恪王刘颐。聘礼都筹备好了,自家的姑娘却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看中,成了朝文帝纳入宫中的最后一任宫妃。后来知晓了这全是恪王的安排,程寒风自然恼怒,两人不合由此而生。
说起这事,恪王对程金鸾还算有恩:她年少时受尽后母的气,巴不得从程家出来,无论是嫁给谁也好。但待朝文帝死后,恪王把持朝政大权、辅佐年幼的刘璞称帝。辅一上位,他便罢免了丞相程寒风的官职。太后就算怎样憎恶后母,但毕竟是出身程家,血脉不可断。自己父亲受了恪王的欺辱,再加上年幼的皇帝一日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受于恪王的一点点恩情也便慢慢消磨殆尽了。
“大哥生前的名位确实不高,但他本有称帝之机,不过让给了我而已。纵算是有千般不对,但人死万事迩,还能显得咱们能肚里撑船,岂不也是佳话一件?”
太后正准备回话,刘璞想着自己现在占了上风、应当逆水而前,继续截下她的话:“那些个谏言的小官,不就是知道吾杀了永和宫的宫人、以为我没有容人之量?程楠想要做摄政王,想要让那些人闭上嘴,就得先把这大度摆出来给他们看看呀!”
这一戳,戳到了太后的心坎:刘颐已经死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当务之急,是把摄政王的位子归到兄长程楠手里,才能保得住程家万事太平。
她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待哀家去跟他商量商量。”
进退有度,方是取舍之道。如今太后的态度已经稍有松动,若是再紧紧相逼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不如暂退这么一步,且先在暗地里安排着。
他打定了这主意,可有可无地再说了一些朝政上的事,便告辞出了长寿宫、往殿中兰台行去。
殿中兰台是兰台属官办理公务的地方,有正副之分。正主管辖公卿奏事、纠举不法;居于副位的则掌管图书秘籍。
檀燕归便是终日与浩瀚典籍为伴的那个。
燕归阅览书卷时极其认真。那副样子仿若神游天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刘璞看他如此,常常有些嫉妒,觉得在檀燕归眼中,世上只剩下了他和手中的竹简、书卷,再没有自己这个皇帝的位子。
但嫉妒又能如何?他不就是喜欢燕归身上这股与众人不同的气韵么?
他压下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酸味儿,伸手搭在了盘腿坐在阁楼角落里的那人肩上。
殿中兰台的藏书阁共分两层:底下是存放、处置一季内奏章、旨令之处,上边的一层便用来存放年代已经久远的法令、古籍等旧物。下边一层常有人来往,而通往上层的木梯却少有人问津:若论书卷涉猎广、范围全,首屈一指即是太常院的太常万卷楼,这兰台藏书阁比起它,可算是拿不出手去了。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到这里来?
可偏偏,檀燕归就愿意。
人声寂寂,枝头鸟声、花香,葱荣喜人。倚窗席地而坐,手边一壶淡的只有心思极静才品得出味道来的茶,架上焚着一只不知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四角古铜香炉,手中再捧上一卷不知何人所书、但常让他有神交之感的竹简……
这种日子,才叫赛神仙。
可惜今日的神仙日子,终究还是断送在了刘璞手里:他拿过燕归手中的竹简,掂了掂分量,抱怨了一声:“这么举着也不嫌累?周铮,你去叫人用绢子还是麻纸什么的,誊一份来。檀二你也真是,这样重的书册,那样细的腕子,不怕折了么?”
这竹简应当是积年的老东西了,被他这么一拽,简片之间的麻绳不争气地断开,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呀!”檀燕归低低的惊叫一声,急忙探身把那落了一地的竹片聚拢起来。刘璞被晾在一边,心想燕归许是生了气,也便愧疚、后悔起来,忙矮下身来帮着他捡。边捡还边委屈地问:“这是什么东西?非得捡起来不可。就有这般重要?”
“颛子的一篇战论。”檀燕归草草答道,言简意赅,有些埋怨的意思。
“颛子?颛子是哪一路神人?”刘璞认真想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他心气又高,更不愿意在檀燕归面前显出自己的无知,便皱着眉头回身问周铮:“周铮,你听过这人么?”
周铮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儿:这个时候,他若敢说“知道”二字,不就是嫌这颗脑袋碍事儿、不想要了么?
“是前朝末的一位谋士。当今的种种战法,大多都演变自他的谋略。”檀燕归把竹片归到一处,查看了断处,有些心疼。“他手书的战论失传已久,这卷还是后人凭记忆誊抄下来的。本就是残卷,这样一来,恐怕又要……”
“前朝谋士,若他真有些本事,还能教梁王灭了国?”刘璞听他此言颇有崇拜之意,忍不住出言讽刺。
“梁都灭国,怪不得他。”檀燕归边同他说着、边整理手中竹片。他是修缮古籍残本的好手,想着尽力而为,没准能把这卷战论修复如初。“当年梁主因小人离间之计,疏远了颛子。颛子流离失所数载,最终客死他乡。若是得此人而重用之,没准今日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是么?”刘璞从那一堆竹片中抽出一片,看见上边所书的文字全然是歪歪扭扭的前朝古字,他是一个也识不得。“他既然如此厉害,那你倒给我讲讲,这竹片上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檀燕归从他手里接过竹片,脑中一琢磨,便流畅地念了出来:“这一句是‘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细想来,真是精妙极了。”
“竟不知,你居然还熟习兵法。”刘璞赞道。
他这句称赞出自本心,是着实觉得燕归了不起,再一想,这般能人还是自家床榻之侧极亲近的人,心里更是骄傲非常。不过他幼时读书就惫懒的很,现下听檀燕归念了一遍,还是琢磨不清这话的意思,便虚心下问:“这句话精妙在何处了?”
“阴隐于阳下,大隐于微处。反其道而用之,便是乘虚而示假隐真、掩盖动机,见机行事,从而出敌制胜。你看,这里还有誊抄之人的注解……”檀燕归突然住了口,往旁边一扭头,嘴唇险些搽到刘璞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这家伙居然靠了过来,从后背环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来此处,不是为了听我讲这个的吧?”檀燕归正色。
果然,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家燕归的眼睛。
刘璞笑着抱紧他,赖皮道:“来看你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不过……”
第4章 丞相
“来看你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不过,确乎还有一件事情需你帮忙:我想查成怀王的葬仪记载。”
檀燕归一向形容正经自不必言,刘璞做了多年皇帝,却也不是个草包。平常言语中或许稍微调侃,但每每遇见疑虑之处,必然也不会将它当玩笑般随意放过的。
“成怀王?”
其实对于三哥成怀王是死是活这件事,刘璞觉得还是前者更靠谱。他虽从未有幸见过这位被人传做战神一般能耐过人的三哥,但也曾从书中、从宫人的口中略知一二。这么一个战无不胜、大胜西番的人物,倘若还活着,能甘心隐没尘俗之间?
再者,多年没有他还活着的传闻,却偏偏就在恪王将死的时候,被人透露了出来?岂不是荒谬至极?
这样想来,成怀王已死已成定论,恐怕现在尸骨都已散做烟尘,还有什么好查?
可刘璞说服不了自己:出于一贯“不谨小慎微,无异于自绝后路”的经验,他放不下心来。
刚刚在长寿宫中,他也拐弯抹角地问了些成怀王安葬时的场面。据太后的回答,她是亲眼看着成怀王被入殓、安葬的,京郊的那座成怀王墓下,是的的确确安葬了人的。
但万一,就算万一,葬下去的那人其实不是成怀王呢?
万一,有人在钉下那四颗青铜狮首棺钉前,把里边的人抬出来了呢?
太后并没有机会看到棺盖下逝者的容貌,她的话刘璞信不过。要想他真把这事从心里放下,就得给他一个能实实在在说明棺中之人是成怀王本尊的证据。
而这证据,没准能在朝国王族的氏族通志中查到:这本通志,其实就是由每个刘氏族人的传记汇聚而成的。它记载了王氏的生生死死、加官进爵,还记载了人一生中极重要的大事的种种细节。
死生之事,亦大矣。
关于人一生的最后一件大事——葬仪,自然更会极尽可能描述细致。刘璞要听的,就是在最终覆上白绸、阖起棺盖的前一刻,到底有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可就算成怀王还活着,你又有何打算呢?”檀燕归听他说完,不禁纳闷。
“首先是要给大哥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