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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最终没能赶回来,是因为有另一拨人插手了。”李慕白道,“其实光明会同辉光很相似,建立的时间太久,内部派系复杂,从李铁衣的计划开始实施,就一直有另一派光明会的人在从中作梗,当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王真,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并不希望对长安发动战争,认为那只会两败俱伤,但他们的声音在光明会中并不是主流,也无法阻止其他人与李铁衣合作。所以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破坏李铁衣的计划。”
“我不明白。”李慎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李铁衣要杀杨火星。”
李慕白笑起来,轻描淡写的道:“当然是为了你。”
李慎沉默,沉默的攥紧了拳头。听了这么久,他并不是全无头绪,但这句话明明白白的从李慕白口中说出,还是让他的胸口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记,闷痛。
“杨火星违背了佣兵铁律,你帮他,就等于同犯。而庚衍作为首领,无论与你有多深的情义,也势必要在庚军与你之间做出抉择。李铁衣就是等你被庚衍抛弃,然后他会扮演一个为了儿子不惜一切的慈父角色,接着拿出早准备好的,替杨火星翻案的证据,给这场戏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李慎的指甲几乎抠进肉里,他低着头,死死盯着面前的桌面,不想去相信,却无法欺骗自己对方在说谎……因为这太合理了,远比当初黑帝斯给出的那个解释,更清晰,更具体,也更合理。
李慎甚至想起了与王真的对话,王真明知道杨火星会出事,却不肯提前告诉他,甚至在那之后,宁死也不肯对他说明真相,为什么?
——因为杨火星会死的根源,就是李慎。
“这次计划的失败,令李铁衣与光明会之间的信任出现裂痕,所以他后续的计划,也都不得不暂停下来。你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既然无法按照原定的方式将你带回辉光,他就只有另寻他途。”
“最终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昭告天下你的身份,召开宗族大会,让你认祖归宗。辉光的少主自然不可能再在庚军寄人篱下,这是最光明正大的阳谋,之前没有选用,是因为这种办法你不会对他有太深的感情,但既然前一条路已经走不通,那他也不介意多演演戏花点时间与你培养感情。”
李慕白的话音平静,平静的近乎于冷酷。
“另一方面,为了验证光明会合作的诚意,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求他们,用最隆重的规格,迎回躲藏在长安城的前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因为李铁衣认为,她并不适合做你的妻子。”
大光明宫十二圣骑亲至,上万艘飞艇兵临城下的浩大排场,的确称得起是最隆重的规格。他们甚至还为此付出了六大圣骑的脑袋,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郑重。
李慎端起了面前那杯,放了许久的酒。
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如火在烧,烧得他目中泛赤,心似刀绞。
一桩桩,一件件,阴谋,诡计,竟都是因他而起。
他却像个傻逼,茫然不觉。
“我从来都不怨恨你。”
李慕白微微侧起头,有些不悦的注视着一旁的隔门,话音冷漠的对李慎道——
“因为,我可怜你。”
第111章 空山寺(一)
酒杯落回桌面。
本想再说点什么的李慕白移回视线,愕然闭上了嘴。
愤怒也好,悔恨也罢,如果李慎是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他一点不介意再在对方心口补上一刀,进一步扰乱对方的心智……
但是李慎在笑。
——无比冷漠的,讥诮的笑容。
在李慕白略带错愕的注视下,李慎抬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慕白定下神,坦然自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是真话。
“那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慎继续问。
李慕白笑了笑,道:“姑且不论我愿不愿意,李铁衣是不会让我参与到他的计划里的,所以我什么角色也不是,单纯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假话。
看来只有去找李铁衣当面对质了,李慎想,他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问了李慕白最后一个问题。
“你抓了封河,说了这么多,是想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唯一的意义,李慕白皱了皱眉,对话的节奏脱出了他的掌控,明明已经动摇了的李慎又恢复成刚走进这间阁楼时的状态,不,甚至比那时还要更加的不可动摇。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李慕白吸了口气,道:“我要你注销佣兵执照。”
“不论你自己怎么想,李铁衣是不会放弃你这颗棋子的。我不会要你去死或者自废修为,只要你放弃继续做佣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离开这座城,再也不要回来。”
不再是佣兵的李慎,自然无法接掌辉光,也不可能成为这座佣兵之城的王。这是李慕白思考过后的最佳方案,要杀死或者废掉李慎,所需付出的代价连他也有些畏惧。李慎这个人,越是仔细研究便越令人感到可怕,其所经历过的种种绝境,实在是叫旁人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存活到现在的。似乎越是被逼到绝境,他就越能爆发出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力量,冥冥中似乎也有一股天意在庇护着他,让他屡屡险死还生。
所以李慕白甚至能够理解李铁衣为何要抛弃自己,选择李慎,因为换了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我会替你安排几个公证人,另外公会也会就此事发布公告,昭告天下,可能还需要接受一些媒体的采访……希望你能配合。”
李慕白观察着李慎的表情,慢吞吞道:“只有做到让李铁衣也无法改变的程度,才能让他死心,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再像以往那样被他玩弄在掌心了吧。”
李慕白耐心等待李慎的回答。
“我……”李慎开口道。
“不答应。”话音从门口响起。
紧闭的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光这两条腿,松松垮垮披着件单袍的封河从门外走进来,腰间带子系的太过随意,行走间几乎连鸟都遛出来。他脸色有些疲惫,走到李慎身边,冲其伸出手。
李慎抓着他的手站起来。
“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先回去吧。”封河道,扭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慕白,懒洋洋的笑了。
“我这有几笔账,得找他好好算一算。”
………………
李慎走后,并不算宽敞的阁室内便只剩下封河与李慕白二人。
李慕白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封河。
封河站在几边,弯腰就着李慎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口。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几边的李慕白,也并不急着开口。
终究是李慕白最先打破沉默,问:“谁放你出来的?”
封河笑起来,道:“你说呢?”
他是鼎鼎大名的浪子封河,长安酒栈里阅尽繁花的风月班头,对方就算老一点,丑一点,也终究是女人,而他对女人,向来都很有办法。
李慕白皱眉道:“但她们不可能有钥匙,也不可能弄得断锁铐。”
很可惜,封河并没有给他解释的兴致,而是放下酒杯,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粗暴甩上旁边的软塌。李慕白仰面倒在软榻上,并没试图挣扎,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向他走过来的封河。
“我很惊讶。”他冷漠道,“你居然还没被那些女人榨干。”
“你当我是十几岁,控制不住下半身的小男孩吗?”
封河说着话翻身跪到榻上,将李慕白牢牢按在身下,揭开左胸的衣襟,露出里面仍然插着源晶楔子的胸膛。他皱眉将那根楔子缓缓从心口拔出,猩红的血液顺着掌缘,一滴滴落在李慕白的衣领。
李慕白看着面容略显扭曲的封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对方一直都控制着没有发泄的话,那他之前封河灌下的春药,药性肯定也还没解了。
那个剂量……
封河拔出沾满血污的楔子,拿着它挑开李慕白的衣领,左手拇指与其它四指分开,圈住了李慕白的心脏正上方,从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热度将李慕白有些走神的心思拉回眼下。
李慕白霍然瞪大了眼。
尖长的楔子齐根没入他的心口,刺破心脏的锐痛令他惨白了脸,疼得全身抽搐。封河放开按在他胸口的手,有些疲惫的笑着,摸了摸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颊。
“这是第一样。”
“别急,剩下的,我一点一点,还给你。”
………………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股消毒水的气息,李慎匆匆走过狭长的通道,推开了穆小白的病房。那老人不仅把穆小白送来医院,还垫付了手术费用,让院方立刻为穆小白做了续肢手术,但因为要接续的断肢太多,手术进行了很久。李慎走进病房时,穆小白刚刚脱离麻醉,正在昏睡。
他掀开被子一一检查过对方的身体,确认没有什么缺失的部分,才松了口气,将被子重新给对方盖好,向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李慎疲惫的合上眼,将头靠上椅背,李慕白的话语一次次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果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他是不是,压根就不该回来?
——安安静静去死不就好了。
抛开这些丧气的念头,李慎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必须得去见李铁衣,单方面从李慕白口中听到的未必就是全部,不完整的真话与假话无异,所谓的真相,不是听别人说,而要靠自己去判断。
寂静的病房中,李慎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得到又失去,人与人的相遇,本就是一程,有起点,有终点。得到时的喜悦,与失去时的痛苦,想要前者,就要有勇气接受后者。
话虽如此,可又有谁,不渴求着永远呢?
李慎缓缓睁开眼,看着惨白一片的天花板,沉默,良久。
………………
北地,空山。
此处位于北地极北的一角,四面都是雪山,罕有人迹。空山寺隐世已久,每代只会派出一名最优秀的弟子外出行走,极为神秘。庚衍抵达这里以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方圆三千里尽数细细搜索了一遍。这空山,还当真是一座‘空’山。
根据资料所查,空山寺历代行走第一次为世人所见,大都在这附近,但至今也没人找到过空山寺,所以它的具体位置还是个谜。可惜自从云响空死后,空山寺至今尚未派出新的行走弟子,所以庚衍也别无他法,只能到这来碰运气。
他耐心的用源能感知着每一寸山体内部和地下,却终究一无所获。不在地下,自然也不可能在天上,庚衍没有轻易放弃,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山崖顶端,坐下来等待。
空山寺隐于世外,却也不可能真正斩断与世间的联系。就算粮食可以自己种,但要培养弟子,尤其是培养出云响空那样的神坛,所需消耗的资源总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所以他们肯定有着获取这些资源的途经,也必然要从外面将这些资源运回寺内。
庚衍给自己定下的期限是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动静,那他会先离开,但自然有人接替他来监视此地,一旦发现状况就立刻通知他赶来。
他不可能会放弃。
静坐等待的第三天傍晚,庚衍突然睁开了眼,望向远处的一道山谷。堆积的雪花从他身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