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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在天空中的血族们沉默的屈下膝盖,向那位年轻的皇者深深垂下头颅。年轻的女皇用这样的方式选择了自我灭亡,这可怕又悲哀的皇者之殇……他们无权阻止,只能为之哀悼。
这是女皇的末路,也或许是血族的末路——他们这疯狂而悲哀的一族,已经在无尽而漫长的时间里,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仿佛有着生命一般的血海倒卷而回,从四面八方翻起滔天浪潮,涌向血海正中心跪立的那道身影。在怒张的狂澜之下,莉塞林特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那张绝美的面孔上,露出了平静而解脱的神情。
她拥紧了怀中的李慎。
下一瞬,血海滔天而落。
在这恐怖而震撼的景象下,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如今的人类已经很难想象,千年之前,当这片方陆被非人种所统治时,那是怎样奇异而瑰丽的一个世界……当然,那个时候也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当人类成为方陆的主宰,千年之后的世界又是何般模样。
血族们纷纷落回地面,等待着血海散开的那一刻,选择了自我毁灭的女皇不会留下尸骸,在那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只有被她随身携带的血族圣器,那柄鲜血之牙会留下来,重新进入漫长的沉眠,等待它的下一位主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头,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金色的,细小的光粒从天而降。
一枚枚柔弱而脆嫩的金色叶片在天空中飞旋,在人们惊讶而困惑的视线中,笔直的冲向那个倒卷向天空的血色漩涡。
也许是错觉,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了某个声音。
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脉动着……
毫无预兆的狂风掠起,地面上散碎的泥沙和土石被卷起,遮迷了众人的视线,那道冲天而起的血色漩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扭曲着,膨胀着,爆炸——
一瞬间爆出的强光充斥了天地,被气流吹开的泥土拍打在众人身上,当烟尘散去,人们在恍惚中抬起头,那根倒立于空中的血色漩涡已经消失不见。
一道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围绕在近处的血族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出来的李慎,和他怀中仿佛睡去的莉塞林特。猩红的长发从李慎的手臂上垂落,在脚步的迈动间轻轻拂扫着他的衣摆,在血族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慎走到他们面前,将手中的莉塞林特向前递出。
“她消耗了太多力量,已经陷入沉睡。我不知道她要睡多久,你们带她回北地……让她好好休息。”
一位年老的血族上前,从李慎手中接过沉睡的莉塞林特,沉默的向他点头行了一礼,然后带领着血族们离开。李慎目送着他们飞上天空,接着收回视线,看向从远处向他飞奔而来的长安佣兵们。
远远的,他们就开始呼唤他的名字,冲他招手,露出喜悦的笑容。
李慎也笑了。
“走吧。”
他笑着对他们道。
“我们回长安。”
………………
从天黑到天亮,从清晨到夕阳西下,日复一日,每分每秒,这场漫长的攻防进行到此时,双方都已经到了疲惫的极限。
“东乙二十六号守卫全灭!需要紧急支援!”
“西甲六号城墙塌陷!工事班!”
“西乙十七号需要医护员!速度!”
“北丙四十一号申请撤退!就剩老子一个活人了!”
…………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来自北线的消息,帝国的进攻在这天傍晚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起来,参谋部里布十已经没有坐下的余裕,几乎所有防段都在告急,他手上抓着一只通讯器,脖子里夹着一只,空着的右手上拿着笔在纸上用谁也看不懂的潦草文字记录着,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飞快的下达给参谋部中的其他人,然后被传达到长安城中各个角落。
然而渐渐的,他连下达命令的对象也没有了……所有能够投放到防线上的力量都已经投上去了,能够做的一切都做了。
长安人拿着自己能够找到的武器,站在家门外,街道上,静静听着远处激烈的炮火,等待着。
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声巨大的轰鸣——整座城的地面都在摇晃,在攻势最凶猛的西门前,整座巨大的城门连着城墙一起向下塌落,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帝国的军队蜂拥而来,潮水般冲向那个凹陷的豁口,镇守在周围的佣兵们眼中露出绝望而坚毅的目光,攥紧了手中武器,死死站在原地……
一道璀璨的流星从天而降,直直砸向涌向豁口的帝国军队,佝偻着肩背的黄沙双手持着铜锏,蓦然一声暴喝,狂浪般无形的源流推着庞大的军阵硬生生向后退了十数米,然后收缩,爆裂,无数残尸飞上半空,惨烈而猩红的血雨纷纷落下。
引擎的嗡鸣声从天空中响起,长安佣兵们脸上的喜色在看清那些飞来的空艇后荡然无存,只见一艘艘没有旗号亦没有编制的民用空艇向蝗群一样朝长安扑来,毫无章法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长安城拦截的炮火中炸裂成一团团刺眼的光球。
佣兵们拼命朝天开火,试图击落从拦截中漏网的空艇,不叫它们落进城内……但这无疑是徒劳。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头顶飞过。
淡蓝色的能量护壁一层层在长安上空浮起,李慕白冷漠的注视着头顶上密密麻麻飞落的空艇,当先跃上附近最高的一座楼顶,抽出了腰间的荣华鞭。
第一艘空艇落下来,爆炸,防护壁剧烈的颤动着,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第一百艘,第两百艘……
热风吹拂起李慕白耳边的黑发,爆炸的冲击波震荡着他的四周,他合上眼,又睁开。
一道道身影从各处房顶跃起,迎向天空中坠落的空艇……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从北而来的无数柄剑。
——千剑破空而过。
长安大斗场的地下,白发的年轻人伏跪在地,叩首而谢。
硝烟中的城墙上,庚衍一次次挥下手中漆黑的长刀,在厮杀中奋力突进,扯着已经嘶哑的喉咙,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咆哮——
“坚持住!”
他身上的战甲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那头耀眼的金发也被血污混杂成肮脏的模样,看上去与身边的任何一个佣兵没有丝毫不同。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是庚衍。
他还没有倒下,长安也不能倒下。
夕阳如血。
充斥着硝烟的风中传来了异样的气息,从地平线上涌来的漆黑长线渐渐变得清晰,来自北方的战舰群向两边伸展开,冲包围着长安的帝国军阵发起攻击。一道道黑影从俯冲的战舰上跃下,愤怒的咆哮着,自北向南席卷而来。
帝国军终于开始溃退。
在夕阳的余晖中,这场短暂却又漫长无比的战役终于划上了休止符。当帝国军退出视野能及的范围,筋疲力竭的佣兵们就停止了追击,许多人甚至脱力的躺到了地上。食腐的鸟类在天空中展翅盘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
残破的城门缓缓开启,迎接着从北线归来的佣兵们,一道身影从门内站着的人群里走出,众人默然看着庚衍的背影,看着他提着染满血污的长刀,有些疲惫,却坚定无比的走向迎面而来的李慎。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没有人打算阻止他。
夕阳将影子拖得很长,两条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李慎伸出右手,摸了摸庚衍沾满血灰的面颊,接着咧开嘴笑了。
“我……”
未竟的话语戛然而止,在庚衍错愕的目光中,李慎毫无预兆的向前倒下。漆黑的长刀从掌中滑脱,庚衍抬起手臂,将李慎接住,随即被对方的重量带着向后一屁股坐倒。
他用手托起李慎的脸,静静注视了片刻,然后将那只脑袋搂进怀里。
“回来就好。”
第208章 迷雾(上)
李慎的意识漂浮在一片白色的海洋,耳边依稀有着模糊的话语声,却听不真切。唯有无论何时也不曾放开过的那只手,一直牢牢抓着他,掌心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有种安心的力量。
他努力的试图睁开眼,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对方。
“他的身体已经超出常识范畴,异种能量完全取代了源脉,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张普求收起检测的仪器,转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庚衍,“像这样的情况与之前有些相似,想要控制住他体内暴动的异种能量,就需要空山金。”
庚衍似乎早有预料般点点头,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低头看着沉睡中的李慎,握紧了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
张普求很快告辞离开,过了一会,副官进来询问庚衍是否要吃点东西,此时已是深夜,傍晚时庚衍带着昏迷的李慎回到李府,一直在忙碌照顾对方,也是疲惫非常。
“不了。”庚衍摇头道,“你去歇着吧,这边我看着。”
副官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的李慎,躬身退出房间。等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庚衍轻轻吐了口气,疲惫的靠到床柱上,合上了眼。
很多事情从脑子里飞逝而过,上辈子,这辈子,一桩桩一件件……是他改变了原有的命运轨迹,才使得李慎落入这般境地,从云响空的死开始,一切就已有预兆……这异种能量不是凭空出现,在命运庞大的网线中,每一件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环环相扣,而本不应出现在这世上的神甲空山金,也与这一切有着必然的因果。
即便是他,也很难缕清楚这其中真正的脉络所在,庚衍闭着眼睛,心中泛起冰寒刺骨的凉意……良久,他俯下身,将额头贴上李慎的眉心。
无论如何——
第二天清晨,李慎醒了。
………………
长安守住了,战争却仍要继续。
花了一整夜统计出的伤亡数字堪称触目惊心,布十与李慕白议定,在城北的墓原中开出一片地方,专门用来埋葬这一次守城之战中的亡者,并为这一天设立公祭日。善后的工作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帝国的军队依然盘踞在中土,大唐仍有超过半数的领土被对方所占据。
“不管怎么说,必须先夺回飞甲城。”
守城之战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布十召集众佣兵团首领在城西参谋部进行军议,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包括刚刚恢复意识的李慎在内,连坐在轮椅上的王紫云亦有出席,当着众人的面,布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蓬莱城一战后,帝国的战舰总数已不足五百艘,而昨天的攻城战里,他们又将大量民用空艇用作自爆……这将是我们接下来突破的重点,没有空中战舰的保护,帝国那庞大的补给线就是他们的软肋所在,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夺回以飞甲城为首的几座空艇生产基地,或者说,宁可将它们摧毁,也不能再让它们给帝国输血。”
“派谁去?”李慕白一句话问出问题关键,要深入帝国的占领区执行夺回作战,或者说是摧毁作战,就算有战舰的支援也不是件轻松事。放在以前还好说,现在这满城伤残,到哪去找这么一支强兵出来?
布十沉默着拿眼睛望向坐在左侧的黄沙,要说这一次长安危机中,出力最多受损也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正是黄沙的大漠佣兵团。在这连续数日的惨烈攻防中,黄沙与其率领的大漠佣兵团充当了救火队员一角,是真正的哪有危险往哪冲,别人顶不住的他们顶上,哪怕是布十这个没什么良心的家伙,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