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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说哪一日宫变退位,怕我离去。
我坐在他床边,笑道:“就算你有一日宫变了,少傅也不走,这样说你可安心?”
他抬起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不安心。”
我一愣:“我又不骗你。”
他起身穿外衣:“少傅若是不走,我不安心。”
*
吃早饭的时候他还是要从我碗里夹,我已经习惯了,就不去管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为什么这样?”
谁知这小子悠然道:“怕你给我下毒,我从你碗里吃,自然就是没毒的了。”
然后我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禹连幽怨地看着我:“少傅,你好狠心。”
我冷笑:“我当年师从钟丞相,从来都是罚我一日倒立。后来师从游侠白少景,向来都是罚我两日不许睡觉,至于家父当年还在时,罚我两日不许上厕所,尤其不许上大号。”
禹连震惊,遂觉得两相比较,他还是宁愿选择不许吃饭。
然后是授课。四书五经,其实他早已学过,只是他撒娇耍赖要听我讲,我便讲给他听,他又捣乱:“少傅,孔子有多少个弟子?”
我正讲到一半,忽然被他打断,甚为不爽,看这小子托腮看着我,我也知道他根本没有听。
我说:“三千弟子,其中七十二贤人。”
禹连忽然很兴奋:“哪七十二个,你给我挨个说说。”
我:“……”
禹连兴致勃勃等着我去讲。
我说:“少傅忘记了。”
禹连依旧不打算放过我:“不可能!”
我:“……”
禹连站起来,凑到我跟前看我的书,发现和他手里的别无二致。他说:“我从小就被我以前的少傅教导,安家二少爷三岁能诵千字经,五岁能背四书五经,到了十岁鬼谷韩非子都通晓,十五岁剑败关西将军——”
我平静地看着他,接了下去:“十八岁家门被抄,满门死尽。而后进广西深山,一进就是十年。”
禹连一愣:“少傅……”
我指着他的座位,让他坐回去:“少傅没什么才学,就算以前有,也早忘光了。”
禹连不满的看着我:“谁不知你记忆力天下一绝,无论什么过目能诵,你回去看两眼也给我讲讲嘛。”
当年那些虚名,又被人翻出来,却像刀子一般,捅在我心上。
我心里某个地方抽搐了一下,却不动声色道:“少傅年纪大了,记忆力不比往昔。”我拿着书,正要讲,看见禹连那双望着我的眼睛,不禁叹了口气:“禹连,或许很快我就会忘了你,但是——我会始终记得我是你少傅。”
在他疑惑地目光里,我把他的书翻了一页:“有少傅在,你不会死。看书吧。”
。
。
到了中午,禹连自然是没有饭吃,他空着肚子上床的时候我告诉他:“知识就是食粮。”
我料想他饿着肚子必然是睡不着了,也就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里,正要走,却见他一把拉住我。
他轻声:“少傅。”
我抬了抬眉毛,“怎么了?”
禹连声音有些干涩:“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走?”
又是这个无理的要求,他明明睡不着好吗?
我只得坐下,“你睡吧,少傅看书。”
我看书,禹连看我,终于我怒视他:“你到底睡不睡?”
禹连别了眼睛,说:“少傅,你跟我说的话,我害怕。”
我终于怒了:“你一大小伙子怕什么怕?”
禹连没有像以前那样笑着和我打趣,却说:“我母亲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有一次她很奇怪,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哄我去睡,和我睡,等我睡醒了,她就又回来了,回来带我出去玩,带我去读书。”
我心里有些酸:“禹连,少傅不走,你别说了。”
禹连却还是在说:“可是我醒了,她就再也没回来,然后王皇后和我说,我日后就是她的儿子。当她的儿子,就是太子。可是我不想当什么太子。少傅,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等着他的下文。
禹连声音很轻:“当人要告别时,又说不出口,他们便会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来做敷衍。”他抓着我的袖子:“快死的人眼里神色都一样,少傅,你骗不了我。”
我从未想到这孩子如此聪颖。
他母亲是哪个妃子我早已记不得,但是我知道如今的王皇后是谁。王蔷,便是王恒的亲妹妹。她进了宫,却从未有孕,那是因为皇帝从来不敢碰她。
我还在想着这件事,却听禹连说:“少傅,我不当太子了,我也不要什么皇位,反正本来就不是我的……你……别走。”
我笑道:“臭小子,拐着弯咒我死呢?”
禹连一愣,眼里神色黯淡,我笑着弹他脑门:“不给你吃饭,你就耍苦肉计?”
禹连忽然坐起身死死抱着我,他把头埋在我颈窝不说话,我无奈:“给你吃饭还不行吗?”
禹连说:“我不吃饭,少傅你别走。”
我:“……”
。
我真是作孽。
从那一天起,禹连就变本加厉,原本只是要我去找他,这下可好,日日跟着我。我吃饭,他跟着,我散步,他跟着,我到了屋子里看书,他也跟着,最后,我终于怒了:“本少傅进个恭房你也要跟着??”
禹连又拿出那副无辜的样子来。
我扶额:“你不会是怕我掉进去淹死吧?”
他这才在外面等我。
苍天啊,我是个上厕所都没有自由的少傅,这官儿当得,何其憋屈……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我坐在灯旁看书,他也坐在我灯旁看书,我无奈:“太子爷,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这混小子给我摇头。
我干脆扛起他就往外面走,禹连在我肩上挣扎:“我不去!”
我把他丢到门外,砰的关上了门,还不忘嘱托如意:“把他给我带回去!”
如意缩了缩脖子。
我把他赶出去以后,才拿出纸来,一字一字地记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等终于写完了,我熄了灯,宽衣的时候,觉得外面有人。
我衣服解到一半,听见门外的声音,心里怀疑,打开了门。
禹连还站在那里,一脸倔强。如意跪在地上低着头,手里颤巍巍端着那个不明不暗的灯,都快哭了:“太子爷,奴才求您了,您就跟奴才回去吧。”
一双明亮的眼睛映着天上的月亮,定定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进来吧。”这话是和禹连说得。
然后我又道:“如意,去把他被子抱来。”
冤家相逢
我点了灯,给禹连铺床。所幸禹连是太子,名义上是王皇后的儿子,不然这宫里的人还不知怎么作践他。
禹连脸皮倒是不一般的厚,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把床让给他,一点都不体恤少傅一把年纪了睡在地上。
禹连见人都出去了,问我:“少傅,你还说你不想报仇?我是学生,连你自己学生你都要瞒着?”
我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这都什么时辰了,睡觉!”
禹连指指我床上铺着的那些干柴一样的东西:“少傅你卧薪尝胆,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我看了看那些颇似干柴的草药,叹口气:“那都是药。”
没了那药,我会死。
“都是些安神的东西,将就睡吧。”
然后他看了我抱了被子在地上打地铺,很是诧异:“少傅你要睡在地上?”
我说:“你要是体恤少傅睡在地上不容易,明日就好好的睡回你自己的寝殿去。”
禹连坐在床上,压得那干柴咯啦啦地响。他有些失望地看着我:“少傅不能和我一起睡么?”
我铺好了地铺,熄灯:“不能。”
我说完就躺下了,不知道禹连在床上坐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干柴响,他大抵是睡下了。他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翻来覆去,那声音折磨地我耳朵难受,只得勉强睡。
半夜,我听见他道:“少傅,你这里为什么这样冷?”
我被他叫醒,只得回答:“这是阴面的屋子,跟你那面南的屋子自然比不了。”
他安静下去,我又昏昏睡去,过了些时候,他又道:“可是我好冷。”
他猛地撩被子坐起来:“少傅为什么要住在这么冷的地方?”
我叹气:“殿里凉,把被子盖上。”
禹连赤着脚走下来,钻到我被子里,本来是要取暖,谁知刚钻进来就又缩出去,惊慌:“少傅,你是不是病了?”
他慌忙披了衣服就要向殿外走:“我去叫太医!”
我一把拉住他,厉声道:“不可!”
禹连脸色难看,我拉得用力了,不知是否拉伤了他。我把他拉回来,塞回被子里去:“禹连,少傅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你,所以你现在不要问我任何事情,可以吗?”
禹连看着我,眼里是惊慌:“可是少傅的身子比死人还冷……”
我笑道:“那你就当我是死人。有死人护着你,阴间的鬼不敢来勾你的魂。”
禹连都快哭了:“可是你白天就好好的……”
我把他按回被子里,又把我的被子拿来给他披上了:“睡吧。”
我见他也睡不着了,就坐在床头和他说话。十年前安家还没被抄家的时候,趣事还是不少的。
我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拜在游侠白少景门下,那时候我年纪小,还有两个师兄,一个是白少景的儿子白安安,还有一个是他捡回来的千诚,分别是我大师兄二师兄。我和二师兄关系好,大师兄虽然比我们大,但是从来不说话,而且长得细皮嫩肉眉眼修长的,我们一直嫉妒他。结果有一天我们打算整他,就趁着他洗澡的时候把他衣服拿走了……”
禹连听得哈哈大笑。
我说:“后来我就被我爹领回家狠揍了一顿,挨完打才知道安安是个女孩子。天地良心,我们当时真的只拿了衣服,绝对没看她洗澡……”
我忽然觉得我给这个小祖宗讲这些故事,有几分自掘坟墓的味道。我看他两眼闪亮闪亮的,忽然觉得自己日后洗澡一定要多加注意。
我轻咳了一声:“你总该睡了吧?”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摇曳的树影,被月光投在菱花木格子的纸窗上,显得静谧又安详。禹连把头轻轻靠在我身畔,问:“那少傅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我说:“等你信任我的时候。”
禹连抬头来看我:“我信你。”他从床上爬起来,认着地看着我:“我当真信你,我发誓。”
我问:“有多信?”
禹连回道:“若是少傅拿刀杀我,我绝不还手。”
我哭笑不得,去揉他的头发:“哪儿有你这么傻的人?若是有人变成了少傅的样子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还手不成?”
禹连说:“我认得少傅,化成灰都认得,别人装不了的。”
我忽然觉得这话有几分阴森森的味道。我只得咳了一声缓解气氛:“那若是有一日少傅不要你了走了呢?”
少年明亮的眸子暗了暗:“那我跟着你,就算是打我骂我讨厌我我也跟着你……”
我正要说他这样不对,少傅也是要生活的,却见他抬眼看我,说:“从小没人关心过我,没人因为我做错了事来罚我,也没人因为我去赌气过来哄我,更没人给我穿衣陪我吃饭……但是现在我有少傅了,所以我怕少傅走了,就和我娘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