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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哈哈大笑。
老夫人怕他们劳累,没待一会儿便赶人走,又嘱咐大公子玉郎端来炖品,让他们喝了。
大公子得了令,送走了一行人,自己亲自去厨房拿炖品。
这时只剩两人在房内,还有一盏跳啊跳的油灯,邹仪闭目养神,青毓却是睡狠了精神十足,闲不住的去闹他。
青毓喊:“满谦。”
邹仪不睬他。
他又喊:“满谦。”
邹仪还是不睬他。
他便极艰难的伸长手臂,扯了扯他的袖子,邹仪垂下眼,就见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当下冷笑开口欲言,然而此时玉郎已经带着炖品回来了,不得已作罢。
他们一面吃,玉郎一面同他们说闲话,邹仪冷眼瞧着他似面有异色,一碗下肚道:“公子有话直说。”
玉郎紧了紧眉头,咬咬牙方道:“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事,只是……男人家又不比女儿家,把表字堂而皇之的告诉旁人,总有些不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
贺新郎的广播剧授权也给掉啦XD
第6章 第六章
邹仪:“……”
青毓:“……”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邹仪艰难开口:“甚么叫……男人家不比女儿家?”
玉郎似乎也十分诧异,便将这桃源村的风俗徐徐道来。
原是桃源村里男少女多,久而久之,便成了女人当家作主。这巾帼顶天立地,读书习字,打猎,主持村内事务,样样是把好手,而男人则在深闺学学绣工,到了年纪便嫁给女人,相夫教子。但因男儿位子低,正妻也是女子,男人只得做偏房。
似除了性别倒置,其他都与外界无二。
无二……个屁!
邹仪僵硬的沉默半响,忽指着青毓鼻尖骂道:“妖僧,你给我下了甚么法术,快解开!”
青毓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庸医,给我用了甚么药,竟让我发了如此癔症!”
玉郎道:“这……很奇怪?”
邹仪一面安抚自己险些蹦出口的小心肝,一面还要分神去安慰他:“也不是很奇怪,只是同外界反过来而已。”
玉郎:“……”
他似乎还想再问,然而邹仪已然被这一出接着一出整得疲惫不堪,他便识相的闭了嘴,松松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了。
两人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适应最快的反倒是团子小师弟。
却说这小师弟,一人抵俩,因其得天独厚的脂肪,伤是三人里受得最轻的,只折了一条手臂,当天晚上就活蹦乱跳的来看躺在床上的老弱病残了。
青毓躺在床板上手抬起来都疼,可这样也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对着天花板骂了个天昏地暗,骂得东山险些连人也不要做了,脑袋往砧板上一搁,做年猪得了。
邹仪是腰腹受伤,外加左腿骨折,自从玉郎给他找了副拐杖,他就十分嫌弃的下了床,一拐一拐的远离了青毓。
结果那个真正半身不遂的反倒是青毓,虽他身骨子硬朗,可当初坠崖的时候他抱着邹仪帮挡了不少,结果肋骨骨折,肩膀骨折,腿骨折,就差脖子也折了去见阎王爷了。
东山本来还同情他的师兄,但很快就被邹仪教唆着,两人沆瀣一气对付他。
青毓的七寸好拿捏得很,无非就是……肉。
邹仪以青毓一个人太寂寞为由,在青毓吃饭的同时搬来了食盒,同东山一道坐在他床边,津津有味的吃饭。
食盒里放着一碟醉鸡,一碟卤猪头肉,一碟小油青菜,一碟素三鲜,还有盅竹荪汤。
东山还是吃素的,只一心一意对着素菜,然邹仪可是吃荤的,不但吃荤,还要将鸡骨头嚼得咯噔咯噔响。青毓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那绿油油的菜碗,又瞧了瞧邹仪筷子尖的鸡大腿,险些老泪纵横。
邹仪瞥都不瞥他,只一心一意的吃鸡。
青毓食之无味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眼巴巴的看着邹仪,邹仪刚巧吃完鸡翅尖,把筷子伸向了猪头肉,因目光灼灼,他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
邹仪明知故问道:“怎么?”
青毓立刻腆着脸皮道:“邹大夫,邹神医,邹仙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吃了您那锅红烧肉,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给我吃口肉呗!这天天吃素,嘴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东山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又朝青毓点点下巴,青毓摸了一把:“怎么,吃到脸上了?”
东山道:“不是,是让你注意点脸面。”
青毓当即摞起袖子要揍他,那胖子以极其灵活的速度躲到了邹仪身后,青毓也懒得找他算账了,眼巴巴望着邹仪,邹仪不为所动,铁石心肠的嚼着猪头肉。
这闹剧本来要继续下去,然眨眼间就到了除夕,除了那个下不来床的,剩下两个都去了正厅,和主人家一道吃饭。
邹仪他们到时,老夫人,大公子玉郎,四小姐宝璐已就坐。
老夫人是个美人,四小姐宝璐也生得好看,眉目间俱是少女灵动,天真烂漫,然而邹仪一想到这是当男儿家养的,不知怎的总有层鸡皮疙瘩要冒出来。
四小姐对外头世界十分向往,见他来了便缠着他要听故事,邹仪说起来自然不似青毓的有趣,不过这外头的花花世界对她来说本就足够精彩,不加修饰也能听得入了迷。
说话间有个女孩子来了,鹅蛋面孔,面若春桃眉如叶柳,眼眸子乌黑,笑起来就有一股精明劲儿。她似是同四小姐宝璐极为熟稔,一来就道:“我早听说掉下来个生人,一直想见,却是藏着掖着,今儿怎么舍得拿出来让人瞧了?”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地说,“这小公子生得这样标致,难怪你舍不得让我看呢,要是看坏了可怎么好?”
邹仪的鸡皮疙瘩已经冲上了头顶。
四小姐宝璐是听玉郎说过的,也知这外头与村里不一样,男子当道,怕邹仪生气忙道:“胡说些甚么,你不是来见三姊的么,快去找她,别在这儿碍眼。”
那美人笑着作势要打她,打了几下便转身去寻三小姐琼萤了。
宝璐对邹仪说:“这是我表亲,杨四小姐,是我三姊的未婚妻,从小就迷我三姊迷得很。”
这时一穿着竹青长袍,芝麻色腰封的男子,慢吞吞走了进来。这人发极黑,肤极白,比女眷都要白上许多,双目狭长,看人的时候天然带着点钩,钩里淬着点毒,眉间更是笼罩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美则美矣,美得妖。
同时邹仪注意到,他虽极力掩饰,但走路稍跛。邹仪心下了然,玉郎曾同他大致讲过,二少爷墨郎以前调皮弄断了腿,果不其然,四小姐宝璐引荐道:“这是我二哥墨郎,二哥,这位是邹大夫。”
妖气十足的墨郎只略微抱了抱拳,便寻位置坐下,不搭理人,也无人敢上前攀谈。
尚未开席,但已摆好了一些鲜瓜果子,东山虽然吃素,但和他那师兄馋得如出一辙,听闻除夕年饭,中饭也不曾吃,空着肚皮打算来席上海吃。
可他算盘打得精,却忘了饭开的晚,这胖子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脸上两团白花花的肉无精打采的垂着,眼皮子也耷拉下来,险些盖住他那堪比绿豆的眼睛。
邹仪凑过去问他:“你怎的?”
东山有气无力道:“我快饿死了。”
邹仪扫了眼他身上颤巍巍的肉,心想:估计十天半月都死不了,毕竟膘这样足,冬眠的熊也不过如此。
心里这么想,但也不能让他去,就好像养了个傻儿子再傻再嫌弃也不能丢下不管,邹仪虽是大龄单身未婚男,却平白摸索出点为人父母的心酸来。
他对东山四小姐宝璐说:“这炭火烧得忒旺了,我有些胸闷,出去透透气。”
宝璐要陪他,他自然客气了一番,临走前使了个眼色,东山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走了。
桃源村毕竟只是个村,虽然他们待的是全村最富的人家,但宅子也有限,不过小虽小,却花了不少心思,曲折玲珑看着倒也精致。
邹仪带东山穿过走廊,躲在角落里,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东山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竟是桂花豆沙糕,还带着点余温。
邹仪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剩下全都赏给了东山。东山一得令,立马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他一边塞一边听邹仪说:“这是你师兄房里偷……拿的。”
东山:“……”
邹仪:“玉郎送糕点给他吃,可惜这秃驴就晓得吃荤,点心给他也是糟蹋了,正巧我见他睡着,就顺手拿了过来。”
东山:“……”
邹仪又道:“好吃吗?这豆沙全是用猪油熬的,一点儿都没偷工减料。”
东山:“……”
他艰难的把卡在胸口的糕敲下去,惊魂未定的抚着自己的胸口道:“邹大夫,您这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吃呀。”
邹仪莞尔一笑:“你居然现在才知道?”
东山吃完糕点,将油纸往袖口一塞,和邹仪并肩回厅。
两人刚绕过走廊,就见两妙龄女子站在假山后面,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见过面的杨四小姐,三小姐的未婚妻。
就听平地一声雷,杨四小姐插腰怒骂道:“陈琼萤,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同你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居然比不上一个下贱泥胚子!”
陈琼萤……是三小姐的名。
邹仪瞅了一眼,见三小姐一声不吭,虽比杨四小姐高上半个头,却似乎没甚么力气,被杨四小姐压在假山上,一时竟动弹不得。
三小姐这时开口,声音极低,却颤抖的厉害,显然是极度压抑了:“若华,莫要得寸进尺!我……他……你再这么说他,咱们十六年的情分恐怕就要断了!”
杨若华气急反笑:“好,好,好!好得很!他算个甚么东西,当年还是我爹可怜将他收到府里,将他送予你,却不曾想是引狼入室!我就要骂他,我就骂他臭不要脸,下三滥,癞□□想吃天鹅肉,你能拿我怎样?”
回答她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杨四小姐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有泪光闪动,然而终究是没有哭,反倒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打了回去。
她道:“人都死了,你哭呀?哭有什么用?你再喜欢他还不是要娶我,他就算现在活着,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妾!”
说完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那十分硬气决绝的三小姐,见未婚妻走远了,像脱力似的跪在地上,捧着帕子呜呜呜哭起来。
邹仪亲眼见了场感情大戏,啧啧两声,待消化干净了才带着东山回了正厅。
老夫人在和杨四小姐说话,脸色十分得难看,见客人来了才摆出笑脸,喊上菜。
这年饭许多人吃得心不在焉,虽有玉郎和宝璐调节气氛,可终究是调不起来,杨四小姐还打翻了滚烫的鸡汤,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回了青毓所在的房间,可怜他一人寂寞,同他说说话。不过说是说话,也不过是邹仪和他斗嘴,东山在旁嗑瓜子罢了。
几人都没有守岁的习惯,亥时便歇下了。
陈家的屋子不多,有炭火的更是少,于是尽管邹仪嫌弃青毓嫌弃的要死,到了晚上两个人还是得不情不愿的睡一张床。
青毓这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睡觉却规矩得很,睡时什么样醒了还是怎么样,而且从来不打呼噜,地方也占得小,简直就像没这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