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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弟子的言语,令风长林无言可辩,只能绷着嘴,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黎峻不理会他的视线,摇头道:“先前我还抱着侥幸,希望你能悬崖勒马,现在看来,你是不打算悔改了?”
曲鸿面对一干愚昧的太行子弟,心里不屑道,你们一个个都长了榆木脑袋不成,竟然顽冥至此,被师兄师父的几句话骗得团团转。一边忍不住侧过眼去,查看风长林的样子。
被人诬蔑的滋味,曲鸿早已尝过千百次,早就练就了充耳不闻的功夫。但风长林则不然,对面的一词一句,犹如尖针利刺,扎进他赤诚坦荡的心中。
曲鸿于心不忍,向后一步,抵上他的背,压低声音劝道:“林哥,你别听他们胡说。”一旁,程若兰也忍不住关切道:“大师哥……”
风长林却摇摇头,答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们不必担心,我有分寸。”饶是心中千疮百孔,也咬紧嘴唇,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黎峻见挑唆无用,眉头皱起,提声道:“多言无益,今日我便替潇湘派除了你这孽徒。”
一干弟子应声而起,举枪提弩,再度将阵型收紧,向三人逼来。
黎峻为了将藏宝图收回,破釜沉舟,不计代价,调动了南河镇全部的守备,这□□之阵,原是由两军交战时的阵仗简化而来,虽有简化,仍比寻常的习武较量要蛮横霸道,后排甚至用上了机弩,架于轮车之上,两人操控一台,共有五台。
这机弩比手|弩要大出许多,此时弦已拉满,由履革绕在轮上,一人驭车,一人摇轮,机弩便向上抬起。弦上并架着五根羽箭,蓄势待发。
“竟动用了墨车?”风长林难以置信道,“我也只在兵书中见过。”
程若兰问道:“墨车?”
风长林答道:“战国时的墨子所发明的弩车,后来由魏盟主依图纸改造,曾是抗击金人骑兵的利器。”
“怎么拿对付金贼的武器来对付我们!”程若兰跺脚道,“大师哥,这墨车可有法破?”
风长林凝重道:“这些羽箭瞬发之时,密如天网,劲力又极大,很难从上方越过,若要近前,前排又有长|枪相迎……”
程若兰见他面色如灰,也慌了神:“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风长林未答,在他身后,曲鸿出言道:“秦伯伯还在谷里,倘若实在无法相抗,我们便退回去。”
“你是说跳下去?”程若兰惊道,“从这么高的地方?”
“先前在临安不也跳过高楼么,反正底下树林茂密,总不至于摔死。”
他的话音刚落,一排羽箭便从墨车上发出,箭头刚一腾空,便擦出斑斑的磷火,瞬间转作熊熊的火团,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原来这类箭上除了擦过磷粉,还绑了团簇的干草,是专门用来引火的。燃烧的火箭越过前排的枪阵,越过三人的头顶,犹如流星坠地,向更远方的山谷中坠去。
谷底都是树丛,秋末的枯枝败叶原就干燥,极易引燃,没过一会儿,身后便传来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透红的火光也愈来愈亮,呈蔓延之势。
这下连退路也被截去,还有一名同伴落在谷底,生死未卜,此番情形,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困境。三人除了肩背相贴,将手中剑牢牢握住,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看那人是……是……”程若兰忽然开口,声音颤抖。
在前排持枪的太行弟子当中,藏着一名同样装束的伏兵,虽然装束相同,可他脸上的戾气却比其他人更甚,那双冷漠无情,摄人心魄的双眼,瞬间唤醒了三人噩梦般的记忆。
那人正是摘星楼贪狼御使。
黎峻不知用了怎样的借口,竟将一个杀手安□□门派之中。
为了掩盖自己的滔天罪证,他已全然不顾名门正派的颜面,一心一意要夺回藏宝图,杀人灭口。
命悬一线之际,风长林上前一步,曲鸿也不动声色地绕到他旁边,两人一齐将程若兰护在身后。
贪狼沉下了眼睛,漆黑的长剑随之出鞘。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曲鸿忽觉耳畔有风划过,那风声又细又利,几乎贴着他的脖子擦出,紧接着,他看到了一柄短刃,从身后的黑暗中来,竟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取贪狼的右手。
贪狼本握着剑柄,蓄势待发,看到短刃的银光,霎地把手撤开,才免于被割断手指。
临空钻出的短刃不是一根,而是三根,另外两根从长|枪的缝隙中插过,直取后排的墨车。
操车之人没有贪狼的速度,来不及闪避,弩车上的履革被生生割断,机弩沉重地砸落下来,将木架砸得摇摇欲倾。
五台墨车,瞬间便被废去了两台。
在三人身后,一个长发男子踱步而出,步履沉稳,神色也无甚波澜。只有身侧缓缓落下的宽袖,昭示着方才掷出短刃的痕迹。
曲鸿难掩惊色,但很快转惊为喜,唤道:“秦伯伯,原来你没事!”
“我答应过将你们平安送出。”秦英转眼已来到他身边,偏头对他说道,“放心,我不打算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po这章的时候一直说敏感字锁,难道敏感字是……武器的名字吗orz
☆、英雄肝胆(二)
曲鸿三人与秦英重逢,见他安然脱险,自然喜出望外,太行派弟子却无人识得他的身份,纷纷大惊失色。
就连曲鸿也忍不住发问:“秦伯伯,那梯子不是断了,你是如何上来的?”
秦英淡然道:“石壁虽然陡峭了些,但总归能走。”
风长林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暗暗心惊,他才亲身攀过峭壁,深知其中险峻,秦英在没有云梯帮助的情形下,竟凭一己之力攀了上来,且神色无恙,如履平地一般轻松,他不禁赞叹道:“前辈的轻功造诣委实令人生畏。”
秦英道:“风少侠大可不必心畏,以你的底子,假以时日,定能够练就杰出武艺。多亏与你结交,我才有缘领教潇湘一派的深妙武功。”说着目光扫了一圈,“至于对面这些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庸才,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风长林不明就里道:“何事?”
秦英不慌不忙道:“原来名门正派之中,也有高下之分,云泥之别。”
他这一番嘲言,显然是故意为激怒敌人而说的,果不其然,太行派弟子之中又生出一阵骚动,他们原本胜券在握,眼看就要将敌人逼至绝处,敌阵之中却忽然闪出一名帮手,于峭壁深渊,熊熊大火之中现身,宛若从天而降,言语又极尽桀狂,他们终究年轻气盛,一个个被戳了痛处,或是震怒,或是畏缩,没了方才整齐的阵仗。
风长林从旁看着,暗自觉得好笑,他从小恪守礼教规矩,自然不懂这些搬弄人心的手腕,也无法做到曲鸿、秦英这般游刃有余。但这一路上,他对正邪分别早有了新的看法,此时此地,听了秦英一番赞誉,虽知是逢场作戏,心下仍觉畅快,先前被恶语中伤的郁结纷然散去。
原来人在江湖浮沉,起也好,落也好,生也好,死也好,只要不失本心,不忘本分,便无需有愧,更不必自寻烦恼。想到此处,他不仅不再彷徨,反倒感到几分酣盛,几分昂扬。
太行派张旭见状,率先提声道:“大伙莫要乱了方寸,这两人都是摘星楼的余孽,邪门外道,精于扰人心神,摘星楼与我太行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正好是为咱们给魏掌门报仇雪恨的机会。”
此言一出,其余弟子纷纷响应,那名叫白岚的女弟子也附和道:“没错,我……我也不能眼看风师兄再错下去。”
风长林瞥她神色,见她牙关紧锁,目光如炬,想到这软儒姑娘对自己一片真心,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亲赴此战,一时也有些难过,可若想解此局面,除了彻底揭穿黎峻的阴谋,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向挡在身前的人答道:“对不起,秦前辈,为了武林安危,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藏宝图保住,为此害得你无端受累……”
秦英回过头,用目光止住他的话,而后微微一笑,答道:“放心吧,信诺二字,并非只有你们名门正派才守得。”
冷风之中,他看到秦英眉尾低垂,狭长的眼角上,也盘着几条细细的皱纹,被风拂起的发丝之间,似乎夹杂着些许白发,像是精心粉饰的华盖被掀起一角,露出几分真实的沧桑。
江湖易老,光阴难又,辗转飘零的滋味,又有几人不曾品尝过。饶是武艺多么高强,如何叱咤风云,也终究有无可奈何的往事,更有难以咽下的叹息。
即便如此,秦英仍然挡在他的面前,为了一个毫无益处的承诺。
年轻如风长林,还并不能全然理解秦英的理由,是为了赎罪,为了道义,为了和他一样的责任,为了那位早已失去的故人。乱世倥偬中,所谓信诺,也不过是一腔不合时宜的执拗与意气,一点微不足道的寄托与证明。他虽看不透,却能够窥见一斑,昔日敌人的身影,在他眼中仿佛化作“江湖”二字的缩影,变得肃然可敬。
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他只能凝重道:“多谢了。”
秦英又向前走了几步,太行弟子人多势众,却被他的气魄所摄,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程若兰在身后扯住风长林的袖口,低声道:“大师哥,我在林中藏了一匹马,那马儿机敏,脚程也快,一吹口哨它便会来。只不过……”她踟蹰道,“只不过我想它最多能载两人离开。”
风长林心领神会,很快转向身边人,郑重道:“鸿弟,倘若秦前辈为我们争取到逃生的机会,你便带上兰儿,即刻就走,不用管我。”
曲鸿立刻否道:“不行,我怎么可能将你丢下!”
风长林迎上他迫切的视线,一双乌黑的眼睛分外灼人,撼摇着他的心神,夜色似乎更深了,但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我也不想与你分开,但是,另一半藏宝图的线索在你身上。”
曲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护送藏宝图本来就是这躺旅程的目的,风长林的那一半已经被送走,而他的却依然未明,本是两人共担的责任,如今一并落在他的肩上。
若是放在过去,他或许会冷漠处之,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私妄为的小鬼,他不忍辜负风长林的一片赤诚,更不能罔顾义父的期望。纵使诀别是唯一的选择,他也只能接受,别无他法。
他点头道:“我明白了。”
风长林对他报以一笑,但笑时眉眼低垂,唇边的弧度也盖不住眼中流露的涩苦之意。
笑容转瞬即逝,三人一起凝下心神,视线追随秦英的身影,伺机而动。
贪狼率先动了,他忽地起步,从太行派的阵中脱颖而出,佩剑随之出鞘,漆黑的长刃呼啸着往秦英胸口飞来。
秦英向后撤了一步,扬臂振袖,用袖底的玄铁短剑格住了这一击。贪狼即刻移步,压低身形,纵剑横斩,直取下盘。他的剑身原就比寻常佩剑更长,隐在黑暗之中,犹如无形,可秦英连避也未避,仅仅是提肘压臂,便再次格住了他的剑。他不甘退却,撤剑再攻,动作飘忽鬼魅,每一击都取中要害,却被秦英一一化解。
两人拆招,除了彼此之外,旁人根本无法看清,只能看到剑花缭乱,忽亮忽暗,交错如雨,太行弟子尤其大惑不解,全然不知此人底细。
贪狼战红了眼,已顾不得黎峻交代他掩藏身份的事,带着怒意问道:“廉贞,你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