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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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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房里没有别人。嘉斐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直直盯着甄贤,盯了一会儿,换到床边来继续盯着。
  这架势当真吓坏了甄贤,连自己才是身负重伤的那一个也忘了,挣扎着就想起身。
  一挣之下,牵扯了伤口,顿时又是一阵剧痛,只能抽着凉气倒回原处。
  但这一痛却激起好大的反应。
  “别乱动!好好躺着!”嘉斐猛站起身,脸上明显显露出焦躁的情绪,伸手死死把甄贤按在床上。
  殿下大约是瞧见他受伤气急蒙了心了。但御医们不敢开罪了靖王殿下,既不敢说实话,便也没法医治。
  甄贤怔怔看住还皱眉瞪着他的嘉斐,一时觉得有一点好笑,一时又心疼得无以复加。
  你别这样,我这不是也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他到底努力抬起了手,想去够嘉斐低垂的眉眼,但吃痛地怎么也够不着。
  嘉斐便低下头,顺势把脸贴在他掌心厮磨。
  他的掌心是暖的,仍有柔软的触感。
  嘉斐闭着眼,磨蹭着,又把脸轻轻抵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甄贤无语地任由他这么在自己胸口折腾了好几圈,忍痛深吸一口气。
  “殿下,你再这样吓唬人,我这伤就养不好了……”
  听见他说伤养不好了,嘉斐顿时抬起头,才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成一团。
  “你老这么看着我,我肯定养不好的。情绪紧张,精神焦虑,不利于修养。”甄贤便也皱起眉,信誓旦旦地说。
  嘉斐眼珠动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这一点细微的变化立刻被甄贤捕捉到了,当即咬牙撑起半身,按住锁骨下的伤口。
  “而且你刚压着我伤口了……你看又出血了——”
  他额角全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说话时,鲜血已真地又从伤口处冒出来,眨眼把新换的棉纱染作殷红。
  嘉斐见状明显僵了一下,瞳孔陡然放大,猛吸进一口气。
  “小贤!你搞什么!”
  这气急败坏的一声喊,连眼睛也亮起来。
  甄贤原本就还很虚弱,这种小动作能撑多久,见嘉斐这便算是清醒了,顿时力竭歪回床上,想笑却又疼得厉害,只能蜷起身子不停地抽气。
  嘉斐终于醒回神来,知道甄贤其实是故意自己又把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压裂了,气得两眼一阵阵泛黑,手也抖了,恨不能骂他两句,可见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却又骂不出口。
  “你还敢说我吓你?”
  他双手按住甄贤脑袋,就如儿时嬉戏打闹一般,想把那张埋在被褥里拼命憋笑的脸强行掰过来,却又怕再扯到甄贤伤口,只能抱着那颗脑袋定住了。
  甄贤却自己转过脸来,一瞬不瞬望住了他。


第44章 二十二、入狱(2)
  “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嘉斐略一怔。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
  看见小贤重伤晕倒在血泊之中仿佛就是上一刻的事。
  一定是他急晕了头。
  “我不累。”嘉斐忽然有点心虚,忙安抚一句。他殷勤扶甄贤在床头靠好,又不放心地仔细往甄贤腰后背后加了几个软枕,确认般追问:“你伤口还疼吗?”
  “疼。嗓子也疼。”甄贤便老老实实回答。
  小贤的嗓音还嘶哑得厉害。
  嘉斐忙倒了杯药茶,仔细试好温度,送到嘴边一口一口喂下去,直看着甄贤喝完了,才又关切地问:“好些了?还要吗?”
  他是真关心甄贤伤势,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担忧。那神情,与当年十来岁时并没有太多变化。
  可殿下又分明变了那么多。
  甄贤忽然觉得唏嘘。
  “我想起小时候,那次我偷了爹的书,还拿给你看,结果误了上课被抓个正着,连圣上都惊动了,爷爷狠狠打了我一顿,然后你来看我,还陪了我好久,照顾我养伤……”
  “你就是有能耐,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嘉斐被引得回想起当时,不禁扬起嘴角。
  甄贤也莞尔一笑,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你不知道,后来我好了,你回宫以后,爷爷转脸就把我爹也狠狠打了一顿,怪他尽收些奇怪的书在家里惹祸。我爹那么大的人了还被打得屁股开花,半个月没能下床,更不能去上朝,只好告病在家里哼哼。我娘当时都吓坏了,哭了好多回。”
  说话时,小贤的眉目间有温情与哀伤流淌,嗓音里也有无限眷恋。
  小贤一定又是有所感怀,思念家人了。
  也难怪,毕竟刚刚死里逃生,还有重伤在身,正是难过脆弱的时候。
  嘉斐无言握住甄贤的手。
  这一直是他一块不愿深思,甚至不想提及的心病。
  是他的父皇,杀了小贤满门。
  明明也曾倚重信赖多年,恩宠有加时也能同盏饮酒无话不说,然而圣心难测,一念凉薄,说杀也就全杀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父皇身上,真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
  按理说,他和小贤是有血仇的。
  当年他曾忧心忡忡,唯恐小贤从此连他一起恨上,再不肯如往常那样与他好。是以,小贤从岭南回来找他时,他简直欣喜若狂。
  但他始终欠小贤的。
  这一笔债,是父皇的,便也是他的,即便小贤不和他讨,已经欠下的,也永远不会消失……
  可这件事他该如何与小贤说呢?
  他根本说不出口。
  “小贤……”嘉斐犹豫着唤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法说下去。
  他心中已是思绪万千,甄贤却似根本未察觉,仍任由他握着,兀自说下去:
  “殿下,我刚才,梦见我娘了。
  “娘让我好好陪着殿下,照顾殿下,说不然殿下就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
  嘉斐忽然心下一紧,疑虑扭过脸,紧张地看住甄贤,连眉头都毫无意识地又皱起来。
  可他却见甄贤浅浅冲他笑了一下。
  “但是我知道殿下不会的。”


第45章 二十二、入狱(3)
  嘉斐愣住良久,心下五味陈杂。
  他忽然觉得他无法确定小贤是不是在试探他。
  也许小贤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变着法给他提醒。
  假称以鬼魂托梦之类,都是所谓直诤进言时常见的说辞。毕竟忠言逆耳,不挖空心思说话的人,大多死得早。
  只是他和小贤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何至于如此呢……
  一瞬心绪万千,嘉斐静了一瞬,故意板起脸,挑眉反问:“哦,我不会,你就可以不好好陪着我了?”
  甄贤却仍是轻笑。
  “你不会,我也不会。”
  他望着嘉斐,眼中一瞬踟蹰柔软,光华闪烁以后,是低软诉说与藏于眼帘之后的无限情愫。
  “甄贤心里……从未离开过殿下。”
  嘉斐呆呆望着甄贤,简直恨不能当场给自己一耳光。
  他怎么能起了那样混账的念头。
  他竟然怀疑小贤。
  难道他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父皇那样的人么……?
  心里骤然堵得慌。
  嘉斐闷头抱住甄贤,如同幼时一般,把脸埋在甄贤怀里,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不经意泄露了几许撒娇意味。
  “我送你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随手扔了也罢。不许给别人。”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翡玉,再一次塞进甄贤手里。
  “你把圣上赐的宝玉拿来送我——”甄贤猛瞧见这枚玉,惊了一瞬,立刻便猜知是陆澜将玉还了回来。
  殿下果然是心里怪他了。
  甄贤当然知道嘉斐什么意思,颇有几分尴尬的还想推拒。
  但嘉斐却与他十指交缠,牢牢将玉握在他掌心里,整个人也倾身压上去,“赐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何况我原本早就给你了。”
  甄贤无法只得由着他这么腻着。
  一旦到了京城范畴,他就必须戴上镣铐枷锁,由张思远押送着,直入诏狱,再想见殿下一面恐怕就难了。
  此刻纵然放肆也罢,只要能与殿下在一起,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殿下,到了京城以后……”甄贤觉得眼角濡湿。
  “嘘,到了京城以后的事,到了以后再说。”嘉斐立刻堵住他,“你还伤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于是甄贤便只好贪恋的闭起眼,顺着他,什么也不想,享受这一刻短暂宁静。
  直到次日清晨醒来,嘉斐才渐渐整理清楚思绪。
  做过的事,他当然都还记得,说的话却未必句句出于本心。
  也可能,是太过顺从本心了。
  小贤还沉沉睡着,显然如此沉重的伤势还是消耗太过了。
  嘉斐蹑手蹑脚地爬起身,小心翼翼为甄贤掩好被角,理好自己的衣物发冠,又仔细擦脸漱口,才走出门。
  此处是入京之前的最后一处官驿,在往前不到半天路程,便是京畿。
  嘉斐按了按太阳穴,就去找嘉钰。
  有些事,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和嘉钰说一说。
  何况,嘉钰也还伤着。这些天他一心扑在小贤身上,丝毫也没顾上关心嘉钰的伤情。依着四郎那猫儿脾气,多半还正生他的气呢,少不得又得一阵好哄。
  他如是想着,踱到嘉钰下榻的厢房。
  留在门前的侍婢见着他,明显吃了一惊,忙福身行礼,就进去通报,不一时转出来,垂着眼细声道:“四殿下请王爷进去呢。”
  嘉钰身边伺候的仆婢全是靖王府的人。嘉斐平日里对府上的家人虽谈不上如何亲近却也从不薄待。王府上下皆感念王爷的好,真心把他当作主公侍奉。然而这丫头此时说话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不知是嘉钰又在闹什么了。
  嘉斐心下微微一动,刚步入厢房便先打量着往里瞧了一眼。
  这一瞧,却见屋里不止嘉钰一个,还有玉青和童前两个也全在坐。


第46章 二十二、入狱(4)
  童前脸上的表情着实尴尬,见到嘉斐立刻站起身,垂头行礼退到一边去,一副犯了忌讳被抓现行的模样。
  玉青就没有这么老练,整个人都沉静在“王爷您可算是好了,吓死属下们了”的欢欣雀跃中,不但不退,反而迎上来,两只眼睛里全是热切。
  嘉钰仍歪在床上,衣袍都只随意披着,从开敞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乌黑长发也披散着,些许细碎发丝湿津津的粘在额角,眼角湿漉漉的。
  嘉钰和小贤这性子果然是南辕北辙。
  看小贤便是伤成这样,只要还能动弹,也要尽量把仪容收拾齐整。哪像嘉钰,一副落拓风流的散漫模样也无所谓,俨然一个病西子,就这么歪歪斜斜的。
  他这个弟弟天性如此,嘉斐也不当真以为有什么不好,只是每每“不羁”起来也不管有无外臣在场,多少有些一言难尽。朝中诸人,当面恭维两句,赞四皇子殿下“魏晋遗风”,背后便换了一张嘴脸念些“不遵礼节,有失皇家尊贵”的也不在少数。
  嘉斐起初罚过一个不慎在他面前漏了嘴的京畿武官。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法治。这么些年,嘉钰就不管不顾地粘着他,有些话,无论说不说出口,心里如是想的人,甚至还要往更龌龊了去想的人,都实在太多了。
  纵然童前和玉青是家臣,不会乱想乱说,总还是有些不妥。尤其是对着玉青这样年轻俊俏又无家室的军官,又不是在自家府里,万一被什么嘴碎的人看去了,少不了要污言秽语编排几句。
  嘉斐无意识地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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