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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耿低着头,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来,一只细腻熟悉的小手附在他的手上,紧紧握实了,借着他的力从马上下了来。如果不是那双手后面的红色喜服太过刺眼,牛耿觉着,他一定会牢牢的把那小手握实,把整个人裹在自己怀里,再不放开。
可今日终究是他大喜的日子,牛耿只得松了手,立在堂老爷的门口静静的等着。
自打薛照青回来这七天,明明知道木已成舟,可牛耿心里却还一直盼着,盼着青儿能过来和他解释一些,解释这一场亲事不过是一场闹剧,亦或者不过是被薛老爷逼着没有办法。
可整整七天,他连薛照青的影子都没有见过。算一算,已经半个月没有见他了,而再见的时候,他却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而他,却为他牵起了头马。
牛耿从不知道薛照青穿红色这么好看,跟平日里身着青蓝长衫不同,那粉嫩的小脸裹在一席红色里显着更加有活力,纤细的腰肢在金黄色腰带的缠绕下不盈一握,黑色的长发一部分束在喜帽里,一部分散落在外面,随风吹着,撩拨着牛耿的心。
牛耿恨自己那双管不住的眼睛不断的跟着薛照青的背影,只得硬生生拿手掰过脸来,不去看那刺眼的画面。
院里闹腾了好一会儿,新媳妇总算上了花轿,牛耿扶了薛照青上马,识趣的再次牵起了缰绳,晃晃悠悠走完了三原县的主路,牛耿把马牵回到了薛家正门门口。扶了薛照青下马,薛忠接了缰绳把马捆在门口的一棵树上。
按照习俗,牵头马的要把两个新人送入拜天地的主厅,牛耿安安静静的跟着薛照青和新来的少奶奶,看着他们过火盆,踩桑叶,拜天地。
拜完天地后,依照薛家的规矩,新媳妇要先进祠堂拜祖宗之后才能往洞房里送,那薛家的祠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对外人开放,看热闹的乡民和家仆们挤着闹着往祠堂的方向走,连原本想回去的牛耿,也不得不顺着人流跟了过去。
薛照青和仍然带着盖头的新媳妇跪在祠堂牌位前的软垫上,薛家其他支脉的叔伯立在一边,薛乾点了点了六只香,一手三只分别给了二人。
二人拿住香,贴在额头上,大叩了一个头之后,薛富在一边喊到:“一炷香,请列祖列宗。”
再叩。“二炷香,利子孙万代。”
三叩。“三炷香,结百年姻缘!”
三个大头叩完之后,薛照青扶着许彩星起身,把六炷香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上。
“入宗礼成,送新媳妇入洞房喽!”
几个丫头婆子走上前,扶了新少奶奶往新房的方向走去,人群一下子就闹腾起来了,牛耿却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悄悄躲在一边了。
“叔,我去把马牵回马房。”牛耿对也在一边躲清闲的薛忠说。
“咋?不跟着去闹闹去?”
“不去哩,这马没人管,待会再被炮仗给吓着哩。”
“行哩,你去吧,中午来院里吃饭啊。”
“还有咱的桌?”
“可不是,薛老爷还特地给咱几个长工办了个桌哩。”
“哦……。叔,我不舒服哩,就不上桌吃饭了。”
“你个娃,是咋了么?”薛忠这才留意到牛耿面色不太对,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不少不说,一双大眼下面还挂着两个黑黢黢的眼圈子。
“咋?病了?”用手摸了摸牛耿的脑门子:“不热啊。”
“叔,就是有点累了么。”牛耿稍稍往后躲了一下,接着说。
“你可想清楚咯,大少爷娶妻的席那可是好席,吃一顿能管三天哩。”
“那吃不下么……。”
“行行行,你个娃么福气,回去歇着吧,回头啊,我跟你娘说,让单独给你留点儿。”
“谢谢叔。”
牵着那被装点的花里胡哨的马,一人一马回了后院。把马栓到马房上以后,牛耿把那大红的绣球和大红的鞍子都给换了下来,泄愤似的丢到了一边放稻草的地方。恨不得再上去踩上两脚!
那血红色的东西越看牛耿越来气,心里堵的难受,牛耿觉着如果自己再不找个地方宣泄一下,整个人都快炸了!
他把那紫红色的长衫一脱,扔在自家炕头上,拾起来那身穿习惯的破袄,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往他常去遛马的空地上跑去。
这个时节的地里,本来人就少,薛家请吃席,更是没有人愿意在地里干活了。牛耿发了疯似的大声叫唤着。
“啊!——啊!——”他就想禁锢在笼子里无法挣脱的野兽一般,只能通过吼叫来宣泄着自己的感情。可他比笼子里的困兽要好上一些,他还有一双腿,让他在这无人的田野里,肆意奔跑。
那片空地就在眼前,牛耿不知疲乏的叫唤这,嘶吼着,直到那副嗓子喊哑了,直到头脑充血,再无力气,直到整个人几乎晕了过去……。
脱力了之后,他整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似乎能从这地面上感觉到薛照青残存的一点温度。
一个下午的时候,牛耿就这么睡在地上,满身的愤怒被喊出来之后,身子似乎比原来轻松了不少,脑子似乎也利索了一些,一种不甘心的情绪悄然在心里浮现了出来。
凭什么?那薛家大少爷凭什么可以安然自得的娶亲?就因他是个少爷,他是个长工,他就得心甘情愿的被人逗弄,付出了一把真心之后再得不得的送上去让人踩碎?!
牛耿不甘心,再怎么他也是个七尺男儿,喜欢的人不能陪在身边不说,还得眼睁睁的看他娶亲,他如果还只是一味的躲在暗处伤心,那才真真的不是个爷儿们了!
想到这,牛耿那股子蛮劲儿上来了,他看了看天色,傍晚的时候,正是众人要闹洞房的时分,薛照青的院子里必然塞的满是人,可如果天色太晚,那洞房成了,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想着,牛耿急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抬起两条腿就往薛家大宅跑,气喘吁吁的跑到薛照青院儿里的时候,果然,还有些许喝多了的醉鬼隔着门板叫唤着,要闹洞房哩。
牛耿不动声色的躲在一边,只瞧得薛富挡在门口,大喜的日子也不好说难听的话,只得差了几个小厮抬了那缠弄着不行的醉汉再去吃酒,好容易把闹洞房的人请走,薛富隔着门板子对里面说道:“少爷少奶奶,老奴先行告退。”说着便退出了院子。
牛耿躲在暗处,避开了薛富,可他这一时还是不敢进去。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悄悄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跑到了薛照青卧房的一侧,把耳朵贴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偷偷听着里面的声音。
因为不敢离的太近,牛耿听的并不真切,只依稀听到几声女人的笑声罢了。忽的,那隔着窗户跳跃着的烛火一下被人吹灭了,整个卧房漆黑一片,牛耿心里瞬间凉了。此时再不冲进去,更待何时?
他顾不得这么多,三两步跨到了薛照青厢房门口,一把推开厢房大门,刚要往卧房的方向冲去,只见一个人影坐在正对厢房大门的八仙椅上,乍一看见,还吓了他一跳。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里的一切,借着微弱的月光,牛耿看见,那坐在椅子上,满脸嬉笑看着他的人,除了那一身红衣的薛照青还能有谁?
如果牛耿不是个愣子的话,可能这会儿就能反应过来,那薛照青分明是在等他哩,可牛耿不是愣子就不是他牛耿了,见薛照青在自己面前,他二话没说,一把抱起了他,直接扛过肩头,跟扛着一只山羊似的,两腿一撒风,就往小院的后门跑去。
薛照青这么被他一搂,也不叫也不挣扎,只是乖乖让他扛着,但是这货的肩膀头子太硬,跑的速度又太快,一颠一颠的搁着他很不舒服。
看着走过的路线,薛照青摸准了,他是打算把他虏到那二人常去的小树林哩。好么,这一路可有的受了,不过他却怨不了别人,这个局咋都是他自己设的,引了那货上了勾,自己吃点苦头又算啥哩?
牛耿一路跑着,夜里的冷风吹的他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为啥这肩上的人被扛了一路,一声也不叫唤?难道扛的是个假人?不对啊,刚刚看的分明,而且这手感,这肩上的小圆屁股他最熟悉不过,不是薛照青,还能有谁?
终于到了那遛马的空地,牛耿一把把薛照青放在地上,心里虽然满是怨恨,可放下的时候,还是能有多轻就有多轻。
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憋着,牛耿刚想冲那人发难,只见薛照青坐在地上,勾着眼睛挑眉看他:“死鬼,你怎么才来抢我?!”
第20章
此话一出,牛耿立刻楞在了原地:这……这是什么情况?
可看眼前这人,那勾着一双细长眼看着自己的样儿,分明才是他最熟悉的青儿。而不是白日里看着他也不理不睬的新郎官儿。
薛照青坐在地上,仰头看这蛮汉满脸疑惑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浓了。他也不去管牛耿到底明不明白,两手往牛耿腰带上一拉,自己再慢慢往空地上一躺,一下让牛耿压到了自己身上。
朱红色的小唇微微张开,他稍稍抬头,用舌头堵住了牛耿刚想说些什么的嘴。
那灵活的小舌头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绕着牛耿的嘴巴里这边舔舔那边搔搔,然后逮着牛耿的舌头缠绕着,纠缠着。一双小手抱着牛耿的脑袋微微往下压着。
牛耿顿时让撩拨的血气上涌,哪里还顾得上问什么话啊,嘴里的舌头反客为主,缠着薛照青的舌头攻城略地。
这长长的一吻似乎包含了分别这半月以来长长的思念,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起的时候,才舍得分开。薛照青本就朱红的小嘴这会儿更是鲜艳,一双包含水汽的眼睛情意绵绵的看着他。
牛耿这些天那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终于踏实了,他怀里最熟悉的青儿终于回来了。
可牛耿心里还是犯嘀咕,眼前的事儿跟隔了一层浓雾似的,厚厚的看不清楚。
“咋?想啥哩?”薛照青拧拧牛耿的鼻子。
“青儿,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我是在做梦么?那你到底成没成亲啊?”
“傻子。”薛照青点点牛耿的脑门,又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一口,手上拍拍牛耿的后背,示意自己要起来。
牛耿先爬了起来,自己坐在地上,让薛照青坐在他身上。
“亲,我的确是成了。”他一开口,便见那颗大脑袋耷拉下去了。
“你听我把事情说完哩。”薛照青搂着牛耿的脖子哄到。
牛耿低着头,乖乖的什么也不说,听薛照青讲着。
“这次随我来的女子叫许彩星,算起来,得是我的嫂子?”
“哈?嫂子?”
“嗯,一年多前,我在西安府教书的时候,有缘结识了一个义兄,他家原本是白水县开武馆的,只因为得罪了白水县的县令,武馆也开不下去了,家也败了。他自己则沦落到了西安府当驿卒混口饭吃。我那义兄虽然家道中落,为人却十分侠义,那日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当街抢劫,心里不忿就上去帮忙,可是那些人仗着人多,反而要来抢我,若不是有他在,许是那些劫匪都能把我办了。”
牛耿听了心里难受,把薛照青抱紧了些。
“后来,我们越聊越投机,便结拜做了异姓兄弟。一次喝酒的时候,义兄酩酊大醉,嘴里却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许彩星?”
“嗯,后来我才知道,义兄和彩星嫂子早已私定终身,可彩星嫂子家父亲是个秀才,一向最讨厌那些舞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