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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声道:“宝宁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议论。朕纵容你们,是因为你们的一身本事。你们也要知道分寸,毕竟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
“……”下头一片寂静。
“给朕滚。”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易渔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但他不敢先起身,他总觉得陛下盯着他瞧,那眼神十分可怕。
赵琮的确盯着他瞧。
赵琮已对易渔起了杀心。养着这些性格迥异的官员,扰乱朝堂也好,吵架也好,甚至在垂拱殿里打起来,只要不过界,他都愿意纵容。毕竟朝堂就如同池塘,本就不能仅有一种鱼,总要有螃蟹这般横着走的,也要有刚出生便被吞了的小鱼苗。
这是自然规律,想要利用规律,便要先顺应规律。
但是前提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
他厌恶这些不受控制忽然从水底生出来的水草。
赵琮缓缓收回视线,对福禄道:“把他们扔出去,一旬之内不许进宫见朕。”
“……是。”福禄小心翼翼地出门叫侍卫。
不等侍卫们进来,下头官员个个立起身来,也不敢再多说话,陛下头一回说“滚”哪。将作监的那些大胆之人难得也生了些许的惧意,纷纷退了下去。
易渔的这颗心却是跳得越快。
陛下实在令人钦佩,温润之人却又有那样的气势,不得不去仰望。
只是他似乎弄巧成拙。
这样激陛下,陛下似乎反而真要把他送去公主府做驸马。只是他一身抱负,怎能这样放弃?
也幸好,依然只有他懂得印刷术。他暗想,药剂方子决计不能透露出去,决计只能牢牢掌在自己手中。有这个方子一天,陛下便不会处置他。
至于知情的贴身厮儿?易渔眼睛一暗。
赵琮忙完,回到福宁殿,站在殿门口好一会儿,才狠下心来去正殿。
染陶走到他跟前,给他取下帽子,为他换衣裳,再给他洗手,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嗯……郎君午膳没吃。”
赵琮的手一顿:“让他饿着去。”
“陛下,据闻您今儿连着公主与郎君一起罚了?”染陶并未跟去崇政殿,不知具体情形。
“两个都不得了,一个胡乱行事,一个联合起来骗朕!让他们饿着去!”
“……是。”染陶也不敢再劝了,低头给赵琮倒茶。
晚膳,赵世碂也没用。
染陶犹豫了会儿,不知该不该说。想到陛下难得气成那般的模样,到底没有。
赵琮正靠在榻上看书,怀里抱着只瓷枕。看到差不多的时候,烛花一闪,他放下书,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末了。”
“睡吧。”赵琮放下瓷枕,下榻,随意踩了靴子,走到床边。染陶见他还不问小郎君的事儿,知道这是真气着了啊!她也不敢多说,伺候着陛下歇下,将幔帐掩好,拿走两支烛台。
陛下这头是歇下了,那头的却一天没吃饭了。
染陶叹气,往侧殿走去,茶喜见她过来,苦道:“姐姐,你来啦。”
“吃了吗?”
“没呢,唉。”
“我进去劝劝他。”染陶走进去,隔着门劝道,“郎君,您好歹吃点儿,若是不吃,伤了身子,担忧的还是陛下。”
里头不说话。
染陶再劝:“您这样伤身伤己,何必呢?您——”她的话一顿,她看到门上的影子,她回头,陛下冷着脸站在她身后呢。
她心虚地低头,赵琮摆摆手,叫她让开。
她让开,赵琮走到门前。
实在是没办法,气得狠,却一直惦记着,不过来看一眼,他睡不着。
赵世碂也没想到他们陛下当真气得狠,他一天没吃饭也没能成功装可怜,他颇有些心灰意冷,也的确有些饿。染陶说那些话,他也没劲儿搭理。
只是染陶说着说着,忽然就不说了,他抬眼一看,一下便看到门上的影子。
他眼睛一转,立即躺到地上,轻声无力道:“我做错了事儿,陛下气我。”
外头没回应。
他再道:“都是我不懂事,下回再也不敢了,染陶姐姐你走吧,别管我了,我活该,我——”
“吱哑——”赵琮伸手推开门,站在门前,冷道:“装什么可怜。”
“陛下?!”赵世碂装作惊讶无比,翻身就要爬起来。
赵琮冷笑。
赵世碂却没能爬起来,又躺了回去。
“行了,别装了。”
赵世碂原本真是装的,只是胃中忽然一阵绞痛,他额头立刻生出冷汗,双手不由便抱住肚子,身子弯了起来。
“别跟朕装了啊。”赵琮再道。
赵世碂疼得就差打滚。
赵琮这才觉着有些不对劲,染陶吓道:“陛下,似,似乎不是装的……”
赵琮上前蹲下身子,这才借由烛光看清赵世碂煞白的脸,慌道:“快,快去叫御医来!”
白大夫来时,赵世碂已被人抬到床上,疼得在床上已缩成一团。赵琮在床边坐着,差点没哭,白大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又要挨训了。他有经验,也不行礼了,立刻上前摸脉,去看赵世碂的脸与眼睛,再伸手去摸赵世碂的肚子。
摸到赵世碂的胃部时,赵世碂疼得“嘶”了一声。
“小心点儿!”赵琮怒道。
白大夫心中有数,跪到地上,说道:“陛下,下官有些事要问郎君身边伺候的人。”
“快说!”
“郎君今儿吃了些什么?”
赵琮看染陶,染陶道:“郎君今儿什么也没吃……”
赵琮惊道:“晚膳也没吃?!”
染陶摇头。
“陛下,郎君这是饿得伤了胃。夏日天热,郎君向来体热,屋子中放了这么多的冰,偏偏又一天未吃东西。方才下官听染陶女官说,郎君还在地上躺了许久,冷热交加,便这般了……不过陛下不用担忧,下官这就去写方子,吃了药,再喝些粥,明日就能好。”
“快去,快去。”
胃痛起来要人命,赵琮上辈子饮食不规律,常疼的。他实在太明白那份痛楚,他望着满脸虚汗的赵世碂,心疼坏了,伸手拉住赵世碂的手,面上只有急躁。
赵世碂疼得更是说不出话,直到熬好了药,他喝尽一碗,过了一个时辰,疼痛稍缓。他也才能展开身子,浑身满是汗,望着坐在床边的赵琮道:“陛下,我真的知道错了。”
“别说了。”
赵琮叫染陶:“碗拿来,扶郎君起来。”
“是。”染陶将赵世碂扶起来。
赵琮亲手喂他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赵世碂不吃,还是说:“陛下,我错了啊。”
赵琮心疼,却还是气。这个份上还不肯好好吃饭,赵琮将勺子往碗中一扔,瓷器相撞,声音清脆。
赵世碂懵了,立刻道:“宗宝,我错了,我吃。”
染陶等人赶紧低头,带着人出去,仿佛没听到。
“我吃,我自己吃。”赵世碂伸手去抢碗。
赵琮牢牢拿着碗不放。
“陛下——”
赵琮这才抬头看他,面无表情道:“于我而言,我只有你和宁宁,我也只信你们俩。其他任何人的安危,严格说起来,都与我无关。只有你们俩。我那样在意你们,你们却不好好照顾自己,不爱惜自己。”
赵世碂从床上坐起来,并跪在床上道:“我们俩都知道错了。”
赵琮晾着他,直到手中的碗已变温,他才慢声道:“抬头。”
赵世碂抬头,赵琮将瓷勺递在他嘴边,他乖乖张嘴吞下一口粥。
“以后到底听不听话?”赵琮再喂一勺。
赵世碂咽下一口,点头:“听话。”
“以后还使不使苦肉计?”喂一勺。
“再不。”吃一勺。
“以后还骗不骗我?”喂一勺。
“不骗。”吃一勺。
一问一答之间,赵琮喂光了一碗粥,赵世碂也吃光了一碗。赵琮将碗放到一旁,伸手去摸赵世碂的肚子,轻声道:“还疼不疼?”
“陛下——”赵世碂委屈地伸手弯腰抱他。
“问你疼不疼?”
“不疼了。”
赵琮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去洗身子,洗了快睡。”
“陛下陪我睡吗?”
“你的禁闭还没完呢!自个儿睡!”
“可是我肚子疼……”
一听这可怜的声音,赵琮推开他,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道:“去洗吧,朕陪你。”
“陛下!”
“说话轻点儿声,肚子不是正疼?”
“是……”
赵琮往外叫染陶等人进来,赵世碂还跪在床上,正要下床,赵琮伸手替他脱衣裳。他乖乖地直起身子,张开手臂,任赵琮给他脱。
赵琮抽开腰带,手上拿着荷包,不免也说了句:“哪个绣娘缝的,做得不错。”
“不知道。”
赵琮再脱他的衣裳:“料子软滑,少见,是新进的料子?”
染陶看了眼,说道:“瞧起来,这织法似乎是扬州一带的料子呢。”她暗想,回头就去库房瞧瞧,挑几匹出来给陛下也做几身穿。
赵琮点点头,也未再问,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拍拍赵世碂的手臂:“快去。”
“陛下可别走啊,等我回来。”
“去吧。”赵世碂又对吉祥、吉利道,“扶好他,别泡太久,身子虚,泡久了要晕。”
“是。”他们俩应着,陪他去洗身子。
赵琮叹气,靠到床上。
染陶劝道:“陛下别担忧。”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两人还知道合伙了。你派人明日一开宫门便去公主府,问问公主可有好生吃饭。更是得交代她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吃饭,即便被关在家,也不许闹脾气不吃饭。再把小十一胃痛的事儿告诉她,吓一吓她。”
“好的,陛下。”
“不省心啊,不省心。”
未等多久,不省心的便带着水汽回来。
赵琮卸下担忧,靠在床上已是浅浅睡着。
赵世碂抬手,遣散所有人,他轻声走到床边,低头去看赵琮。
怎么看也看不腻的一张脸,每回看都给他初见时惊艳的一张脸。当年,他便是躺在这里,睁开眼,看到了十六岁的赵琮。
此时,差不多的日子,同样的大红色缂丝被面,就连鸳鸯都与当年一样。
而赵琮,终于躺在了这张床上。
洗澡时,胃痛缓解的赵世碂当真想入非非。
此时再看被大红被面映衬得更为白皙的赵琮,他心中只剩安心了。他小心地将赵琮抱起,再平放下,展开被子盖住赵琮。他则是拉下幔帐,翻身上床,躺到赵琮身边,伸手揽住。
两人的夜,静静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本该有辆小马车,不能写,可自行脑补……
睡到一半,陛下担忧小十一的身子,醒了过来,摸摸他的肚子,却发现他也没睡,于是就……大红色的被面,黑色的头发,活灵活现的鸳鸯什么的。
第170章 讨好他家皇帝陛下。
两日之后; 辽国使官与西夏使官陆续离开东京城。
顾辞没有留下; 与耶律钦一道走了。走前,他们来宫中辞别; 谢文睿陪在赵琮身边。赵琮暗暗看了眼谢文睿的神色; 谢文睿似乎是早已猜到; 又或者是早已从顾辞那处知晓,脸上虽有苦涩; 却没有惊诧。
那晚都特地让地方给他们俩说话了; 还没成啊?
赵琮下意识地便想回头看赵世碂一眼,回头了才想起; 人被他关着禁闭呢。
他叹气; 使官辞别到底是大事; 他小声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