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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现在说!”
“是!参谋长要您三日内去上海述职!”
述职?有意思了。
每年都会有两次要去到上海向总部述职,这事儿不稀奇,述职一般是不允许带兵的,只是上海滩是章尧臣的地盘,等同于龙潭虎穴,不得不防。
更何况,就算段烨霖带了兵,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这次不一样了。
前几日关西那边传来战报,向贺州城借兵,若要还,得下个月才能还回来。
如果换在以前,段烨霖定是理也不理,等到兵力齐整了再出发。可是现在不行了,章修鸣带走了许杭,他等不到整兵出发了。
只能单枪匹马,杀上阵去。
“这次,他们算是出对招了。”段烨霖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司令,您可不能冲动,现在小铜关里最多只有三十个人,您这一去,凶多吉少!”
段烨霖深深呼吸一下:“我知道。”
“您这一走,指不定贺州城会被日本人闹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
“贺州若是乱了,整个中部就全完了!”
“我知道。”
“司令……”
“乔松。”段烨霖戴着军帽站了起来,目光坚定,“我段烨霖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要为国效力,七岁练枪,十二入军校,十六上战场,二十四岁当军长,三十岁成了司令。我后背有四个弹孔,前胸有十三处刀伤,四肢都骨折又痊愈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中国太平。过往的一切,我自问鞠躬尽瘁,现在提它,不是为了居功自傲,只是如果能换……就让我糊涂一次,换他一个人。”
乔松喉头哽了一下,好像塞了一个大枣,咽不下去,很不舒服。
其实段烨霖的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多问两句也只是枉然而已。
最后他敬了一个礼:“…还请司令吩咐。”
“马上通知战舟过来,替我坐镇贺州城。联系乔四叔,让他把所有能给我的人都派来,走江湖的也行,只要是能打的。最后再找几个女人,训练一下,想办法塞进日本领事馆盯着他们的举动。”
段烨霖一桩桩一件件仔细说着,想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而他此刻正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汪洋海面上,不省人事着。
许杭醒来的时候,觉得像漂浮在云层之上一般,起起伏伏,宛如从深海中被打捞起来,再度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装潢得还不错但是略狭小的房间。
第一眼往窗户看去,见着茫茫海面,想来是在船上了。
他动了动手,还觉得有些麻而无力,动作也不是很敏捷,想必药效未过。
“真是个疯子。”许杭冷笑了一下。
其实从那个小孩子出现在鹤鸣药堂,他就知道有问题了。
上九路附近又不是没有别的药堂,偏偏就是要来离那么远的鹤鸣药堂,何况点名要许杭,这不是有猫腻还能是什么?
之前在绮园里,故意让章修鸣看到自己和段烨霖的那一幕,就是要刺激他剑走偏锋,他倒还真没让自己失望,虽然这手段比自己想象中的过激了一些。
他很艰难地下了床,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桌前,努力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去,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四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贺州,远离段烨霖的羽翼之下,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至少,他一定也会跟着来的吧。
一定会。
他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烨霖…”许杭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有些挣扎有些愧疚,最后还是化为一点无奈,“……这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了。”
最后一次了。真的。
————
金燕堂门口,蝉衣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扎着纸灯,直到太阳下去,她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秀气的眉毛挑了挑。
路口跑过来一个鹤鸣药堂的药徒,附在蝉衣耳边说了句什么,蝉衣点头示意明白,摆摆手又让他走了。
她呼吸了一口,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嘶了一气,然后眼泪汪汪朝后院跑过去。
一看见抱着猫在发呆的沈京墨,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嚎啕起来:“沈先生,您可一定要救我们当家的呀!”
沈京墨吓得猫都丢了,忙不着慌地把蝉衣扶起来:“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呀,小杭…小杭怎么了?”
“当家的因为护着你,不肯把你交给章家的人,现在已经被他们抓走了!”
沈京墨脸色大变,一下子就跌回座位,胸膛砰砰直跳。他一直担心害怕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
他支吾了很久,然后抓住蝉衣的手:“那你…那你快带我过去,他们要的人是我,把我交出去,小杭就安全了!”
蝉衣抽抽噎噎:“来不及了,只怕这会儿,船都往上海滩开去了!当家的要是去了,我们可怎么活呀!”
“司令,对,段司令!”沈京墨又想到一根救命稻草,“司令一定会救他的!”
蝉衣却给沈京墨泼冷水:“司令虽然有本事,可是上海千里迢迢,在那儿可没有帮手啊,去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京墨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看着沈京墨这副手足无措的表情,蝉衣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水,然后诱哄般提了个意见:“啊对了…沈先生是不是跟那个鬼爷很熟?鬼爷是上海滩说一不二的人物,要是有他出面,一定能把当家的救出来的!”
萧阎?
第119章
萧阎?
像是一个小小的火星照亮整个黑夜一般,这个名字,一下子让人有了希望。可是同时,沈京墨有些犯难,如果让他去找萧阎……
“他…他的话……”
蝉衣见机立刻开始哭嚎起来:“传说那个章先生,最是会折磨人的,在贺州城呆了几天,已经弄残了好些人。当家的身子那么弱,要是受了折磨,可怎么好…沈先生,蝉衣给你磕头了!”
章修鸣的狠毒,不用蝉衣说,沈京墨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听到咚咚几声清脆的磕头声,吓得拦住她:“你别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小杭的!不管怎样,拼了性命,我也会救他的!”
“真的吗?”蝉衣高兴得紧。
沈京墨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想到萧阎,他内心其实十分纠结和挣扎。如果就这样去找他,他一定会提出条件的吧?他的筹码只有自己,萧阎会接受吗?
管不了了。
沈京墨攥紧了拳头,好像在被迫蜕掉自己的一层皮一样痛苦。他在给自己鼓气,放下自己的自尊——也就是身为老师的自尊,将脸面、伦理、道义统统丢到一边去。
生死之际,救人之急,他不能再那么固执了。
沉闷了很久,他终于低哑地出声:“我去找他。”
说起来轻松,可是当沈京墨再一次坐在昌隆酒店的房间里时,还是紧张得正襟危坐。
是哪个位置的西洋钟,滴答滴答滴答,多像人的心跳啊。
房间外,送沈京墨来的蝉衣给萧阎带了一份口信。萧阎一听就笑了,真有许杭的,还能想出这种计策,他是不得不服。
第一步,沈京墨是已经踏出来了,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还要沈京墨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走到他的怀里。
既然主动入瓮,就别怪他反客为主了。
推开门,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装作冷漠的语气:“听说你要求我?”
“……是。”
萧阎伸出手,捏着沈京墨的下巴:“老师,你既然到了这里,看来是做好准备了。”
沈京墨的手紧了松,又松了紧,脖子梗得直直得,睫毛一颤一颤的,慢慢地点了点头。
萧阎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过喉结,摸过锁骨,捻过胸前的肌肤,慢慢地旖旎地往下而去。手下的身躯很瘦,一摸就能摸到骨头,皮肤也没有十几二十岁的少年细腻,还有许多疤痕,但是萧阎爱不释手。
“你真的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老师,我是你的学生,这样你也不介意么?”
当手指像一条鱼一样在身体上滑动之时,沈京墨的鸡皮疙瘩就一身起,他很用力地咬紧牙关,忍着不让自己发抖。特别是在听到萧阎故意用‘老师’、‘学生’这样说,活活像是将他剥光了一般。
沈京墨握住了他的手腕:“……如果你会帮我的话。”
萧阎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手撤出来,叉腰而立,很不悦的语气道:“原来你是来和我谈交易,老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得到你?”他哼了一气,走过去把门打开,下逐客令:“你走吧。”
其实沈京墨知道萧阎在生气什么,这样的对话任是谁也会恼怒的。他明明知道萧阎的心意,却这样伤他,他能客客气气不赶自己出去,已经是算大度了。
这份心意,让他坐立不安太久,但不能总是这样逃避着。
沈京墨难堪地吐出了三个字:“我…不走。”
“就因为许杭,你可以牺牲到这种地步?”
“不是牺牲,”沈京墨纠正他的话,脸色有些发红,“是我、是我…是我别有用心。”
沈京墨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离体了,从上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不知廉耻地对着自己的学生表白。
从医院一咬,到酒店里的相拥而眠,再到宴会上替他出气,每次到危险的关头,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就已经是萧阎了。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蝉衣让他去求的那个人不是萧阎而是别人,他只怕宁愿拼死跑去上海以身犯险。
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哪怕一点点篝火也会觉得很温暖的,更何况,萧阎给他的是整个春日。
身为老师,他会有报应的吧,会受天谴的吧?
萧阎看着沈京墨仿佛入定般僵直,嘴角微微抖动,心里一软,差一点就要绷不住了。可是他知道,这是许杭给他制造的机会,给沈京墨的一个台阶,他必须自己跨过去,否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无法延续。
于是他狠了狠语气,道:“别有用心是什么心?对许杭担心还是对我放心?”
“萧阎……”沈京墨已经有些无奈了,“你明明都听明白了,不要再捉弄我了。”
萧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威胁道:“你留下来,我可不保证会做比上回更过分的事情。”
“如果是你的话…”沈京墨越说声音越轻,可是最后那几个字,萧阎还是听到了,清清楚楚的。
氛围之中,有一种什么锁链崩断、隔阂破碎的声音,萧阎的眸子亮了一下:“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仗着我会宠溺你、纵容你,所以才敢来这么肆无忌惮,对吗?”
沈京墨没脸说是。
萧阎一把将沈京墨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衣襟上,好整以暇地说:“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帮你,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心甘情愿,如果你不肯,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来找我的,但是跨进这道门开始,你我之间只谈感情,不谈交易。否则,门就在那里,你要是想走,我现在给你机会反悔。”
生怕萧阎会反悔,导致不去救许杭,又怕萧阎会误会自己的心思,沈京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不!我……我愿意留在你身边!”
萧阎的嘴角其实已经浮上笑意了,却还死命忍着:“光说是不行的,老师。”
“那……”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