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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笑道:“这银做的外壳,用的年头久了,有些花纹细处磨损严重,您给翻下新就成。”
孙师傅笑笑:“这行,您坐下,立刻就好!”
他接过钢笔就伏案忙乎起来,袁野在他对面一张小椅子上坐下,先是四处看了看,然后状似不经意问:“您这儿最近生意可还行啊?”
“我这生意啊,永远不会热闹,也永远不会冷清。”
“您这手艺是专修洋人的首饰还是专修咱自个儿的首饰?”
“瞧您说的,天下间的首饰啊它变来变去,不就是那些玩意?宝石玉器、金银铜铁、珍珠琉璃…哎呀都一样都一样!”
袁野换了一个坐姿:“哈哈,是么,看来是我真不懂门道。不知道您最近可有修过什么贵重首饰?”
“哎呀这个可多了,我一时想不起来…”孙师傅正给钢笔抛光,停了一下,又说:“昨晚还刚修了一个洋首饰呢!现在这些个洋人,卖的东西一点也比不上咱老手艺人亲手做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可袁野已经问出重点了:“昨夜?谁大半夜还来修首饰?”
“就后面那条街,鹤鸣药堂的许大夫!”孙师傅也是个爱说闲话的,一开了话匣子,不用袁野问,也能滔滔不绝:“这许大夫的风骨着实不错啊,昨夜他来我这儿坐下以后,一直就坐在这儿等我,陪着我修完了才走。我呢是个慢性子,本以为他一定会等不耐烦,谁知道啊,他竟一句抱怨也无。喏,就坐你现在这位置。”
“那,他是何时来何时走的?”
孙师傅有点犯难:“来的时候只记得天黑了,我倒是没注意,走的时候是二更天吧。”
二更天,也就是九点半左右。也就是说,许杭离开的时候,都督尸体都凉了,自然不会是他。
袁野逼近一分:“从他坐下来,就没离开过?哪怕出去透个气?解个手?”
孙师傅头也不抬:“没呢,人家一看就是个性子定的,我还怕他闷得慌,直说让他回去,我会隔天送到他府上,他还非是不肯让我麻烦呢,硬是耐心等着!”他说了一通,才觉着不对劲:“诶,先生您怎么关心这么多?”
袁野收敛了一下神色:“哦,这许少爷是我朋友,昨日想请他喝酒,他说自己有事不来,所以今儿听你提起,我就问问,看看他是不是诓我来着。”
“这样啊……来,好嘞,您看看满意不?”
翻新的钢笔闪着银色的光泽,孙师傅的招牌果然名不虚传。袁野收了笔,很快就回了小铜关。
今日的这一出,总算还是在管家心不甘情不愿中结束了。
许杭前脚回到金燕堂,段烨霖后脚也就到了。
他进门边脱外套边问:“你今天不打算同我解释一下?”
蝉衣在门外端着茶本想进来,许杭对她摆了摆手,她见氛围有些不对,担忧了一下,只能端着茶又下去。
“解释什么,该说的都说了,还是说你觉得袁野查得不仔细,想自己亲自查一查?”
段烨霖端着凳子坐在许杭面前:“我不是在怀疑你,你别一说话就夹枪带棒的。”
许杭就不吭声了。
段烨霖给他扳回来:“你救了阮老汉,这我是信的,可我不明白,一向不屑于解释的你,今日为何主动来小铜关?”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阮小蝶要杀汪荣火么?”
“我想不知道也难,”许杭轻笑一下,“我日日给她把脉,她那双眼睛里,全是仇恨。不过话说回来,她是夫人,我是大夫,她想要什么,都督吩咐什么,我便给什么,何必要给我自己添烦恼?”
段烨霖的手放在许杭身上:“也就是说,你早知阮小蝶的居心?”
“我知道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一回事。都督嘛,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明哲保身,这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段烨霖听出来的意思是,许杭一定打心眼里瞧不起汪荣火,所以即便一早就看出阮小蝶用朱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会拆穿她的。
“那他们父女潜逃何处,你可有消息?”
许杭讥讽他:“若是你明儿要去杀人,难道今日会扯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说,给自己留祸患?”
听到许杭这么说,段烨霖松了一口气:“算了,这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记着,就连方才那些话,你知我知,不可再和旁人说,免得被人做了文章泼脏水。”
许杭微微点了点头,段烨霖心定多了。
不是他关心则乱,而是汪荣火的死,已经惊动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个贺州城会怎么样,他现在还预测不得,至少,他要护住他想护的人。
第32章
凌晨的码头渡口,像一只张大嘴的鲨鱼。
一艘船停在岸边,寥寥几个工人在准备开船,都显得意兴阑珊的。
远远有一辆拉货的牛车慢慢靠近码头,随后码头边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就冲了过去,将牛车上的一位老人扶下来,二人对视一眼,抱头哭作一团。
斗篷滑落,正是阮小蝶。
“爹爹!看到那琴弦我便知道你还活着,老天有眼,咱们可算熬出头了!”
老人也是垂泪不已,转身向牛车上的一个人影跪了下去:“这还要谢您啊,恩公!活菩萨!老汉死了到阴间也要给您当牛做马!”
车上那人没什么脸色,反而有些凉薄,说:“快上船吧,再迟就走不了了。”
阮小蝶有些担忧:“恩公,虽然说您先前让我买火车票当做迷雾弹,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安全离开贺州城吗?”
车上那人又说:“都督的鸦片已经被司令销毁,这船没有再查的必要了,不会有人对一艘空船起疑的。你们上船之后,找个机会下船,不要惹人注目。往西北的城市去,那儿不是司令的权力能够得着的范围。”
“嗯。可是…”阮小蝶有些踌躇,好看的眉眼拧在一起,“恩公,你真的无碍吗?若是东窗事发,我们一走了之,你可、可怎么办……”
“这个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那人对着手哈了哈气,“你只要别再出现在贺州城,就不会东窗事发。还有,也不需要叫我恩公,帮你也是我有我的目的。”
阮小蝶很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她知道,这话是在宽慰她不要有愧疚不安之心。她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只能跪下,重重磕头,坚定无比。
“恩公交代的事,小蝶一定会办到的!”
扶着自家爹爹,阮小蝶匆匆离去。
自此,贺州城就少了一段曼妙歌声和一双灵巧的手。
………………………
贺州城这几日还是没什么大变化,汪荣火的死还是一团乱麻,不过抓不到凶手,上面一直催,汪荣火尸体也不能下葬,就在冷库里冻着。
原本这事传上去,最惊讶最震惊的是军统,军统极度怀疑是段烨霖和汪荣火私人恩怨,数次发电报、打电话,厉声责问。
段烨霖起初还解释一两句,后来也懒得搭理,干脆让袁野自己和他父亲交代来龙去脉。
说来也怪,自从袁野将都督案中的几个疑点证物交上去后,军统那边就消停了下来,不再催着段烨霖抓凶手,反而是急着让他结案。
而当他们要求军统退回证物以存档备案时,发现寄回来了东西里,独独少了那只金钗。
这故事,越发匪夷所思起来。
正当段烨霖和军统之间来回折腾时,许杭很悠闲地去法喜寺上香了。
法喜寺其实是贺州城香火最少的寺庙了,它坐落于半山腰,山路难行。然而许杭却觉得,这儿的风景最好,诵经禅师最有学识,不像山脚下那些只顾赚人香火钱的俗家子弟。
他还没进门,扫地的小沙弥就双手合十:“许施主别来无恙。”
他已有三个月没来了,以前每个月他都会来这儿一次,点长明灯,抄大悲咒,打坐半天。
“长陵法师在么?今日想请他替我念经。”
“施主今日不巧,那位女施主已经先定下了。”小沙弥伸手指了指远处树下的一个女人。
许杭转眼看过去,在寺院门外十米远的一颗菩提树下,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
她很高,通体裹得很紧,看得出她曼妙身姿。头上是一顶很大的洋式礼帽,半个脸被遮住,礼帽上垂下的黑纱没掩盖住她猩红的唇妆。
她在那儿抽着烟。
抽烟的女人真罕见,特别是抽得这么美的。她脖子高高昂着,吐出的烟圈都写着优雅两个字,从她微抬的下巴就看得出,是个傲慢的女人。她的傲慢不是黑天鹅那种高贵典雅,而是鸦片那种,很有侵略性。
终于她抽完了,把烟头在树干上一捻,丢在地上,高跟的小皮鞋踩了踩,踏进土里。然后走到一旁的流水泉眼旁,用瓢打了水,漱了漱口,这才往寺庙里走。
许杭在点上长明灯之后,路过诵经房,瞥了一眼,就见刚才那女人不知何时擦掉了红唇,脱下了礼帽,端坐在长陵法师的面前,听他诵经。她的眼睛,诚挚的目光就像佛家子弟见到了普度众生的如来一般,动人非凡。
这乖巧柔顺的样子,与方才判若两人。
真是一个有趣而奇怪的女人。
许杭一向是对陌生的人不大感兴趣,只是这个女人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感觉,好像在何处见过这张脸,只是想不大起来。
一直等到日上正空,许杭才能和长陵法师说上话。
长陵法师本是一个弃婴,被上任主持捡回收养,到如今不过二十六七的光景,可是佛法学识颇为惊人。他性子恬静,许杭来得也频繁,因而两人算是旧相识。
“许施主,”长陵为他沏了一壶茶,“上次寺院修葺,真的是有劳你破财了。”
许杭推辞:“这么多年请您诵经,才是我有劳您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今日看你似乎眉宇之间仍有愁意,难道你还未曾从你的烦恼之中解脱?”长陵心如明镜,他虽不知许杭因何而困,但知许杭心如沟壑,深不见底。
远处听得到扫地僧清扫寺院的那种沙沙声响,许杭闻着茶香,觉得这儿很让人安逸。然而这种安逸只是很短暂的一种逃避,他明白,自己根本无从超度,于是问道:“佛家总说,以德报怨,做人应以宽恕为己任。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甘心的事情仍有许多,师傅您觉得,我是对,还是错?”
长陵双手合十,回道:“你可知‘知足’的意思?”
“师傅是要我适可而止?”
“不是,”长陵伸出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着这两个字,“知,是知道,足,是脚下。你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的脚站在什么地方,不要心比天高,也不要妄自菲薄,永远都知道下一步踏在何处,这就够了。”
许杭盯着桌上那两个字,直到它们水分蒸发,消失不见。
他从不心比天高,也从不妄自菲薄,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脚站在什么位置上。
原来如此。
第33章
又是一日大早,现在天气有点回暖了,人也醒得早一些。
蝉衣想趁着今日有太阳,把许杭的厚衣服都拾掇起来,再把春装都挂起来晒一晒,去去霉气。
她这里正忙着,就听见外头喧哗的很。这喧哗,把在院里给花草浇水的许杭也给惊动了。
许杭倚在门边一看,竟是一队军人。
这队军人身上的军装显然不是贺州城的兵,他们簇拥着一辆车,护着它缓缓超前而且,车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