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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王六家门口,伙计正要敲门,手还没碰上门板,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拉开,倒把伙计吓了一跳。
王六风风火火从屋里冲出来,看见门外正站在两人,也是一愣:“你们是谁?”
刘罗道:“我们是非……”
没等他说完,王六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急着出门,有什么事你们找我媳妇说去!”一面说,一面越过两人往外冲。
天色已经不早,他怕再晚点非奸粮行的人该休息了。因此连听人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刘罗:“奸粮行……”
王六:“……嘎?!”
他脚下一个急刹,上半身还在往前冲,登时一头栽下去。身后一片惊呼声。然而还没等众人上前搀扶,王六竟然灵活地爬了起来。他连头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又掉头冲回了刘罗和伙计的面前。
“你们是非什么?!”
刘罗:“……非、非奸粮行……”
王六眼睛瞪得滚圆,伙计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想动手打人。然而下一刻,王六的脸上就绽出一个满是褶子的热情笑容:“两位贵客!赶紧赶紧,里面请啊!”
刘罗、伙计:“……”
他们目瞪口呆道:“你不是有急事要出门吗?”
“出门?出什么门?贵客上门了,我哪儿都不去了!”王六连连摆摆手,拉着他们往里走,“赶紧进来啊,晚饭吃了没?口渴了没?想吃什么,我让我媳妇立刻你们做去啊!”
刘罗和伙计就这么一脸茫然地被他拖进屋里去了。
=====
半月后。
卫玥来到阆州府外,守门的官兵已认得他,忙道:“卫公子请在此稍等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卫玥道:“去吧去吧。”
不多时,官兵通报完出来出来,对卫玥做了个“请”的姿势:“卫公子跟我来。”
卫玥便大大咧咧往官府里走。
穿过回廊,绕过吏舍,就到了朱瑙的屋子。门已开着,卫玥便径直走进去,在朱瑙对面坐下。
朱瑙搁下手里的笔:“什么事?”
卫玥开门见山:“再给我两百斤粮吧。”
朱瑙十分爽快:“好。你派人来取,还是我让人送过去?”
卫玥道:“你让人给我送过来。我的人可不敢进官府。”
朱瑙点点头,抽出一张白纸,道:“你把要送去的地方告诉我。”
卫玥刚报完地点,外面又有官吏前来通报:“朱州牧,粮行的人求见。”
朱瑙道:“让他进来。”
卫玥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避。但朱瑙没让他离开,他也就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等了片刻,粮行的人进屋来。他见屋内有其他人在,不由看了朱瑙一眼。见朱瑙没什么表示,他便开始汇报正事。
“州牧,绵州传来消息,已和六名绵州的粮商签订商约,下个月绵州的所有粮铺都能顺利开张。”
朱瑙微笑道:“做得好。”
绵州已在蜀地西南之处,再往南一点,就是成都府了。
粮行的人又接着道:“成都的管事也来信了,说是商铺的选址已选好,货源和商队也都筹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唯一的难事便是……便是至今还没拿到成都府的批文……”
在绵州的第一间粮铺开业之后,朱瑙便已同步派人去成都府进行筹备。眼下筹备之事做得差不多了,可最关键的一步却卡住了。
开店经商之前,商人必须先拿到当地官府的批文才能经营。先前在渝州开业时,他们也因批文的事情被为难过,当时朱瑙买通了渝州牧的夫人顺利拿到批文。如今在成都府,又碰上了同样的难题。
朱瑙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茬,不急不忙道:“我派去给徐少尹送礼的队伍已在路上了。等过几日,让管事去找徐少尹,看看能否从徐少尹那里拿下批文。”
粮行的人忙道:“是!”
该汇报的已汇报完了,那人便退出去了。
那人走后,卫玥好奇地问道:“朱州牧,你开这粮行到底图什么?”
朱瑙的野心他早就知道,开粮行绝不会为了挣钱那么简单。可惜做生意的事情他不太懂,因此也想不明白朱瑙开粮行能达成什么目的。
朱瑙悠悠道:“你想知道?”
卫玥想也不想便道:“当然!”
朱瑙笑了笑,竟也不再卖关子,大大方方答道:“粮行是我的眼睛。”
卫玥愣住。眼睛?
他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朱瑙的意思。所谓眼睛,便是朱瑙能通过粮行打探到很多消息的意思。消息可是全天底下最值钱的物事,很多事情的成败得失往往只取决于获得了多少消息。
不过不同的消息要从不从的地方打听来,朱瑙却偏偏选择了开粮行。他要掌握的是什么消息?这些消息又该怎么用?这就不是卫玥目前能想明白的了。
“只是眼睛?”卫玥咂咂嘴,觉得有点可惜。他原本以为这粮行会有更大的用处。
朱瑙好整以暇道:“眼睛是最要紧的。能不能变成拳头,那得日后才知道了。”
卫玥又是一愣。
朱瑙却无意再与他深入讨论此事,将方才记下的地址又念了一遍,道:“二百斤粮食送到这地方,没错吧?”
卫玥点点头:“没错。”
朱瑙便将纸条放到桌边一角,等会儿吩咐手下去将此事办了。
这半年来卫玥已是第五次来找朱瑙要粮要钱,每回他要多少,朱瑙便给多少,从来没有过异议。他固然也向朱瑙汇报过自己的计划与进度,不过他大字不识一箩筐,又不懂得记账,因此汇报的细节并不详尽。若他有心贪婪,故意多要一些自己藏起来,朱瑙也未必能发现。
卫玥忍不住道:“朱州牧,你就不担心我拿了钱粮以后跑了?”
朱瑙淡然道:“你拢共也不过问我要了千来斤粮食,百来两银子而已。”
卫玥嘴角一抽,心里暗暗道:死有钱人!这么多钱和粮,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成了轻描淡写的“不过”和“而已”?
却听朱瑙接着道:“你在我心里可不止值这点钱。”
卫玥一愣。
朱瑙又道:“我在你心里,难道只值这么点?”
卫玥:“……”
他默然片刻,嘴角却不住上扬。片刻后,他大大咧咧地起身,摆手道:“行了,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你等我消息吧!”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第78章 盖章
成都府。
徐瑜正坐在桌前批阅公文,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抬头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小吏捧着厚厚一叠公文走了进来,在徐瑜的桌上放下:“徐少尹,这些需要你批示。”
徐瑜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有这么多?”
小吏站在他的对面,被他质问得不知所措。
徐瑜揉了揉额角。他知道这事跟小吏说也没有用,于是一面摇头叹气,一面摆手:“好了,放这儿就行了。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小吏行了一礼,赶紧出去了。
徐瑜把新送来的公文拿了几份出来,大致扫了扫,原来这回送来的都是城里商人们的呈请书。有的商人想要改变自己店铺经营的商品种类,有的商人想要租赁新的商铺,这都需要官府批准。于是他们纷纷上书向官府请示。
徐瑜看了几份,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头疼地叹气:“哎呀,这都是些什么呀!”
他根本不知道哪些可以批,哪些不可以批,这里头都有什么样的门道。毕竟这些事情从前并不是由他负责的。
至于眼下为什么全交到了他的手里?这话就要从何大将军的死说起了。
自打何大将军死后,成都府内的情形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变化简单来说,就是袁基录开始和卢清辉清算旧账了。
袁基录和卢清辉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打从他们在成都府共事,那就没有一天是对付的。不对付的原因有很多,一来袁基录是阉党、卢清辉是士党,两党本就互看不顺眼;二则卢清辉世家出身,自幼蒙受礼教熏陶,不说有多根正苗红,也起码是个自命清高的人。可袁基录却是个几无底线可言的混不吝,隔三岔五就在手下面前演演活春宫,着实把卢清辉恶心得够呛,两人的矛盾由此日益加剧。除此之外,两人还有许多的不对付,但各自捏着鼻子也都忍了几年。就像天下许许多多共事的阉党和士党一样,无论彼此有什么矛盾,捏捏鼻子也就忍过去了。
可何大将军一死,两党间积蓄多年的矛盾冲突开始激烈且全面地爆发了。
最先发生的事是阉党为了趁机打击士党的势力,构陷了数名士党官员入狱,定下株连三族的重罪,并且即刻行了刑。最后被株连者竟有上百人。此案一出,天下人为之震怒,最冲动的便是那些年少气盛的儒生们。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京师内外竟发生了数起儒生集众闯入阉人朋党家中打砸杀人的事件,亦闹出了不少人命。再往后,阉党为了报复,又查封了国内多家书院,逮捕儒生上百人。
经过这数月的发酵,两党的关系已彻底从互相敌视上升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
人人都逃不开天下大势的影响,袁基录亦然,卢清辉亦然。其实在此之前,要说袁基录有多讨厌卢清辉,倒也说不上。卢清辉毕竟是个很得力的下属,要是没有他,蜀地早就一团乱了。就算每天都被卢清辉讥讽几句,翻几个白眼,袁基录也能一笑置之,自我安慰:年轻人不懂事,跟他斤斤计较干什么?
可京中局势变化之后,卢家也受到了波及,虽还未彻底倒台,却已显出日薄西山之相。这时候袁基录再想起卢清辉平日里的那股子傲气,心里就有那么点微妙的变化了。
是痛打落水狗也好,是报复也好,总之袁基录开始逐步打压卢清辉在成都的势力。他先是借故撤掉了卢清辉手下多名亲信的职务,使卢清辉一下失去了左膀右臂,接着在政务上给卢清辉下了不少绊子。可袁基录并不是一个办事的人,他又要架空卢清辉,那原本属于卢清辉的差事渐就落到了徐瑜的头上。
徐瑜从前只负责农务、财政等事宜,而卢清辉则主司工商、刑狱等事,两人分工明确。现在全都交到徐瑜手里,他半路出家,简直一头雾水,很多事情压根不知该如何下手,官府内也是一团混乱。
他硬着头皮翻了几份呈请后,感觉看着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索性大笔一挥,全都批准了。随后他又拿了一份新的过来,刚翻开便愣了。
“非奸粮行?”
徐瑜皱了下眉头,把笔搁下。
这非奸粮行最近在民间造声势,也有传到他的耳朵里来。据说是一群阆州的商人合伙办起来的粮行,生意做得十分厚到。民间还流传了一些故事,说的是非奸粮行在渝州等地如何如何打败了奸商,平抑了粮价,让不富裕的老百姓也能吃得起粮食。这粮行还没在成都开业,倒已经弄得很得人心了。
传闻里虽然没提到朱瑙和粮行有什么关系,但是徐瑜一听这事,就知道这非奸粮行绝对跟朱瑙脱不开干系。粮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在蜀地遍地开花,也必定出自朱瑙的手笔。
朱瑙经营这粮行有什么打算?想借助粮行达成什么目的?徐瑜不知道。但他可以料到,以朱瑙的野心来说,此事很有可能会关系到整个蜀地的局势。
徐瑜犹豫良久,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痛快地在这份公文上签字盖章,反而重新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