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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完,倚靠在榻上的人唇角笑容却更深了些,目光淡淡的从不远处再度点燃的烛火上掠过,清秀却流露几分妖媚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竟显得有些可怖。
“不必说了。”他声音极低,还带着几分沙哑,眼底尽是漠然,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无,“这样更好……”
本是相见两相厌,不如再也不见。
子时的更漏滴过,女官侍奉着他洗漱过后,吹熄了烛火低身离去,而安坐在床榻中的人张开双眸,无声的从枕下拔出匕首,任由月光透过帐幔,照亮那刀刃上的寒光,直到天色再度微明时,方才支撑着站起身来,不管那摆放在不远处的华贵衣衫,转而从桌下拖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将里面洗的发白的衣衫穿上,握紧了那把匕首,扶着桌案吃力的朝着门外走去。
站在门边,守了一夜的女官听见门响,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在看清楚从屋内出来的人此刻的打扮时,瞳孔猛然缩了缩,面上多了些惊慌失措的快步上前,不敢置信的低声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已经进宫成了女双,又被陛下宠幸过了,这时候为何要穿男双的衣服?,,
他没有看她,只是漠然的扬起下巴,眸子在阳光下敛紧。
“你留在此处,不必跟着我。”
话音未落,他再度抬步走向那望不见尽头的宫墙,一点点挪着出了广阔的殿宇,即使头上因为剧痛都是冷汗,也还是一步步踉跄着扶着墙壁,在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惊愕的眼神中,踏上了养心殿紧闭的大门前,那汉白玉石板的台阶。
守在养心殿大门前的大太监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皱眉头以为是宫女想要呵斥,可抬头却瞧见了一个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又惊讶的端详了一番他的打扮,立刻上前一步躬着身子试探着请安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他没有去看神情奇异的大太监,而是直直盯着那悬挂着的养心殿牌匾,声音嘶哑冰冷。
“陛下可在养心殿?”
大太监不知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神情过于冰冷决绝,一时间心下涌起不妙预感:“陛下刚下了朝,此刻正在养心殿内和几位大人相谈政事呢,若是娘娘想要进去,大概是要等上一会子才行……”
“不必。”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不管身畔的大太监惊恐的目光,低身挥袖伏地,将额头贴在了殿前冰冷的石板上,突地扬高了声音吼道。
“臣乌雅情,自入宫来不得圣上欢心,更非贤良淑德之范,自此请入冷宫!”
“娘娘!”一听他这话,站在他身边的大太监一时间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顿时也跟着跪下了,脸色扭曲的喊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哦?自请入冷宫?”出乎大太监意料的是,面前身着男双衣饰的贵妃娘娘话音刚落,养心殿的殿门紧锁,内中却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和咳嗽,却饶有兴趣的音调来,“太傅,乌雅氏虽是朕的妃嫔,却也是你的庶弟,你如何看贵妃之请?”
听到乌雅太傅这四个字,跪在地上的人眼底闪过浓郁的暗色,仇恨和绝望之色一闪而过,耳边却在此刻传来了那无波无澜的,万分熟悉的语调:“请皇上恕罪,臣荐庶弟进宫之时,本以为他是蒙了尘埃的珠宝,谁知实际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陛下不如称了他的心罢。”
“乌雅太傅也这么说的话……”
先开口的那道声音闻言,仿佛低笑了一声,片刻后便毫不在意的吩咐道。
“自即日起,贬乌雅氏为宫侍,留在冷宫内打扫庭院罢。”
他扯了扯唇角,终于无声的露出一个笑来,眼角因为寒冷有些发红,却没有一点泪水溢出“臣,领旨谢恩。”
贰?迷眼空相顾
“情哥哥!”
一间种满了郁郁葱葱错落有致的低矮乔木,四处都能瞧见淡紫粉红等颜色的牡丹苑里,突有一个娇柔中带着犹豫的声音响起,背对着来人正侍弄花草的人听到声响,立时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对比其他男子而言,显得过分秀气漂亮的白皙脸颊来。
看清此时站在自己院门前的,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着一身有些陈旧衫子的男子面带喜色,立时上前几步拉住了来人的纤手,笑着问道:“珊儿,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个面容姣美,袅袅婷婷小家碧玉般的女子,看着快步迎上来的男子,她的眼光有些微躲闪,隐藏在深处的却有几分惊慌无措:“情哥哥,珊儿是听说了一件事,这才……”
男子未曾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仅仅来瞧自己的,立时牵着她坐下,转身就要去搬花:“珊儿你先坐下,今日我种的白牡丹开了,我去搬来给你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种牡丹!”听到这句话,女子像是突地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闷棍,那张姣美的面颊突地扭曲起来,霍的站起身来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牡丹牡丹牡丹!你就知道你的牡丹花——你哥哥说的没有错……你心里只有那破花,根本就没有我!
“珊儿?”看见女子扭曲了脸颊,全身颤抖的瞪着自己,又联想她方才的话,男子脸色倏忽沉了下来,眉宇间闪过浓浓恨色,“你去见了乌雅拓?”
女子闻言,顿时色厉内笙的踏前一步:“他是你的嫡亲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去见他?!”
“嫡亲哥哥?”这四字一出,男子霎时冷笑,抬手就将铜制的花剪砸在地上,目光森冷中带着憎恨,“我不过是个卑贱的杂种,可高攀不起乌雅氏的嫡子!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听男子口气这般严厉且无商量余地,眼底又全是恨色,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许久后终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去眸中一抹带着厌恶的暗光,柔声转了话题:“情哥哥,珊儿这次前来不是为了跟你吵的,也不想看你种的什么牡丹!珊儿只是……只是想要问你……乌雅大哥说的继后……继后之事……”
“什么继后!他竟敢将这肮脏之事告诉你!”听到‘继后’两字,男子顿时色变,整个人像是遭受了极大侮辱般,同时眼底又闪烁起担忧之色,连忙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腕,低声允诺道;“珊儿你放心,你我青梅竹马,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话,更不会去当那什么恶心的继后,我一定会娶你的——”
女子的头垂的更低,根本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楚楚可怜:“可……可乌雅大哥说,乌雅
氏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皇上也已然准了你进宫……我家也要我…要我退了与你的亲事…
”
“什么?!”男子闻言如遭雷击,整张脸顿时褪下血色,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急忙辩解道,“珊儿,我们不能退亲!我……我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我也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一直想要娶你为妻,等到你嫁过来的之后,我绝不会纳妾更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一辈子爱…。。?
“情哥哥,你莫要激动,珊儿知道你的心。”这一回女子却不等他说完,就稍稍抬手反握
住了他的手掌,好似是在安慰他一般,只是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眼底却深幽一片毫无笑意,只剩下些隐藏极深的讥讽,“既然情哥哥不会退亲,那珊儿就放心了……对了,情哥哥不是说那盆白牡丹开了么?情哥哥不如搬来给珊儿瞧瞧吧……”
这一回听到女子想看花了,本就是侍弄想给未婚妻看的男子顿时缓下神色,含笑点了点头便去找该端来的花,一炷香后他带着花朵回来刚要开口,却瞧见女子已趁着这个时候泡好了茶水,盈盈的瞧着他递了过来。
“情哥哥,喝口茶吧,这可是珊儿自己采摘的鲜花,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男子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入口芬芳怡人,下意识将手中杯子放下,正要低身给女子揽身畔的花枝,眼前却骤然一阵又一阵的模糊,他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等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便是一片绵长无尽的黑暗。
乌雅情蓦然张开眼睛,有些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床帐,一时间有些发愣,好久才醒过神来,缓缓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将被噩梦哽住的一口气冲散。
即使已被贬为冷宫宫侍,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却仍偶然会做自己进宫之前那一日的梦——那个本该是他琴瑟和鸣的爱侣,却一夕之间为了权利和金钱而背叛,毫无廉耻的将他迷晕出卖给了乌雅拓,让他犹如活人贡品一般被抬上皇帝的龙床。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就算不过是被人践踏的尘埃……他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就在他唇角带着冰冷微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时候,自从进宫就一直侍候着乌雅情的女官怯怯的看了看他,有些局促的要上前扶他起来。
“娘娘,您醒了。”
乌雅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朝着此刻和刚进宫时完全不同,看起来陈旧破损严重,却让人舒心许多的木屋窗框看去,声音低沉。
“我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仅仅是个卑贱的宫人罢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原本是个小宫女,因为服侍了乌雅情才被升为女官,这时又跟着乌雅情降为普通宫女的梨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忙忙应了: “是……公子。”
“今日可曾布置下事情来?”
“回公子,昨日晚间便有人传话来,让公子今日去修剪御花园的花草,大抵应是西边的牡丹苑和桃花苑。”
耳边听到侍候自己几日,便好似已然习惯的少女声音,乌雅情微微有些怅然,眸光却在听到牡丹这两个字的侍候,有些下意识的闪烁不定:“牡丹苑么……”
日上中天,正是午膳时分。
灿烂的阳光顺着屋檐垂落,淡淡的馨香随着微风飘散开来,一丛丛牡丹顺着鹅卵石铺设的道路盛放,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展开,能清晰瞧见那如雪般肌肤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略微有些发青,正触在柔软花瓣上的指尖。
“凌白雪……”
他略微垂下头来,注视着花朵的眸光及其柔和,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金剪,正要低身去剪那雪色花朵旁的细碎杂枝,耳边却陡然响起男子的一声暴喝。
“大胆!你在做什么?!”一个身影匆匆而来,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衫,气息仿佛翩翩公子,只是此刻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来抓他的手腕,“这是牡丹苑中最名贵的白雪夫人,马上就要开放了,你怎能随意剪枝条和花朵!”
察觉到那人要抓自己的手腕,乌雅情下意识身子一移就要挣扎,谁知那人好似身负武功,这么一躲居然没能躲开,反倒被他抓的更紧,心底怒意顿时升了起来,眸光冰冷抬手掀起一瓢脚边用来浇花的井水,迎头打在那人脸上,趁着那人被淋了一脸震惊得说不出来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
“我既然敢剪这花朵和枝条,自然有办法能让这枝条和花朵成活,不会毁了这名贵的凌白雪。更何况我是奉命前来修剪这牡丹的,就算我真的将这盆名贵的白牡丹剪坏,那也是我的事情,你又凭什么来管?!”
“喂,等等!”
瞧见那人连珠炮般的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去,着青衣儒衫的人才像是突然缓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