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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小敏负责,手艺不错,闻五吃得十分满意,摸着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慢悠悠出门去了,不忘嘱咐:“饭桌收拾下,碗筷洗好了摆柜子里。今个儿太累了,忙完就回房休息罢。”
“等下!——你要去找大夫吗?我打听过了,杏林百草堂的林老大夫医术精湛,你去请罢。”
“嘁!我去溜达会儿,消食,”闻五抠着鼻子回头,嗤笑说:“至于请大夫,你娘差不多就剩这口气了,有这瞎操心的工夫,还是替你娘交代好身后事,让她安心上路吧。”
“啊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娘才剩一口气了,你娘才交代后事!——信不信我把钱要回来?!”
小敏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像条突然发疯的恶犬,张牙舞爪的模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的脖子。
“小敏,不得无礼——”妇人心惊之下,伸手阻拦,却不料小敏急火攻心,手肘狠狠撞上了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霎时向后倒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妇人重重摔到地上,捂着胸口呕出粘稠的污血。
“娘——”
已然迟了。
闻五挑了下眉头,眼角一抹讥诮的冷意。
“这下,可以交代身后事了吧。”
说着,闻五走出“买卖楼”,随意地招了招手,哼道:“我去寿材铺订口棺材,再买点儿纸钱、香烛,报酬就不用了,我这个人向来热心肠。”
天元街阳光炽烈,十分刺目,闻五不禁抬手遮在额头,四处望了几眼,大柳树摇摇摆摆,可明明没有风。
抛在身后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刺得耳朵疼,闻五只能捂上,阴冷到极致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轻轻一跃,跳到了茂盛的大柳树上,枕着手臂,闭目养神。
☆、第三回 世态
小敏仍是等着闻五,她不相信闻五会食言,他明明收了她的钱,接了她的委托。
就在不久之前,他从那个垃圾堆一样臭不可闻的小老鼠街救出了娘亲,又怎么会突然不管她们了?
到了晚上,“吱呀”一声响,小敏猛地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夜风呼呼地灌进来,等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进来。
她刚要失望地坐回去,下一刻,被风吹开的门缝,一条腿伸了进来,然后是闻五的背抵着门摇摇晃晃地探进了半个身子,喉咙正呼哧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样。
“哎呀,你在呀!赶紧来,帮我拎东西,渴死我了,快去给我倒杯水。”
小敏欣喜地刚跑出一步,忽地想起他先前诅咒娘亲的恶毒的话,又气愤地停住,忿忿然指责说:“你怎么才回来?!”
探头向他身后张望了几眼,又问:“大夫呢?你给我娘找的大夫呢?”
闻五把抱着的、拎着的、夹在胳肢窝里的,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到桌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还是凉的,一股脑儿灌进喉咙,总算解了渴,歇了一口气,才有力气翻出桌上的一个油纸袋。
“给!尝尝!米酒团子,要趁热吃。这些都是很好吃的零嘴儿,过来,别黑着脸了,有什么事儿吃饱了再说。”
闻五一副哀声叹气的衰样儿,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咕哝了句:“像捡了个祖宗。”
那各式各样的吃食散发出香甜可口的气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引出来了,小敏本来就饿,先前饿惯了,可以忍一晚上,可当吃食摆在面前,伸手就能够到的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了了。
胃里难受地像火烧火燎,嘴边儿凉凉的,小敏抬手摸到了一手的濡湿,全是滴滴答答的口水。
——买都买了,不吃白不吃!
小敏拿袖子狠狠抹了下嘴巴,走到桌旁,无视闻五看好戏一般的嘴脸,抓起一个米酒团子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那米酒团子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的味道溢满了口腔,越嚼越甘甜,像裹了一团粘稠的糖蜜。
闻五扒开其他的油纸袋,说:“再尝尝这个,千果酥饼,香香脆脆的。”
小敏惊喜地吃完了一个米酒团子,没理睬他,拿起米酒团子的油纸袋,兴冲冲地跑向二楼,踩得木制地板嘭咚响,小嗓子喊着:“娘亲,你吃这个,很好吃!!——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团子!”
“哎,绝情的小狼崽子,都养不熟的么。”
闻五自个儿捏了块儿千果酥饼,咬得咯嘣咯嘣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的肉泥瘫在了椅子上。
不大一会儿,楼上又忽腾忽腾一阵脚步响,一直响到了楼梯口,小敏探出了脑袋往下看,喊:“我娘让我谢谢你。”
声音清脆如莺鹂鸟,掩不住的开心。
闻五随意挥了下手:“不用谢。”
“大夫在哪儿?”小敏扒着栏杆继续问。
闻五放下千果酥饼,慢吞吞说:“没请大夫。”
“什么……?”
“都快咽气了,请什么大夫。有那个闲钱,还是不如好吃好喝伺候着,让你娘过足了瘾,也好死得……”头一歪,不慌不忙地躲过嗖嗖袭过来的板凳,“……瞑目。”
“胡说八道些什么!!——有你这种言而无信、假仁假义的恶人在,娘亲才会死不瞑目。”
闻五咬千果酥饼的动作顿了顿,歪头看向小敏,似是迟疑了下,才开口说:“小姑娘这么说,何解?”
小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脸色发青发白,咬着下唇,隐约可见一缕血丝。她看向闻五的眼神,阴暗又恨之入骨,简直像是索命的厉鬼。
“你拿了我的钱、接了我的委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救我们,可现在呢,拿了钱,不但不救娘亲,还诅咒她。闻五,我娘遇上你这种人,才会死不瞑目。”
闻五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随后伸手摸进袖子,再抬头时,脸上一片冷凝森然的寒意:“我从不救死人,你若后悔了,拿着钱,再去找其他人罢。”
只听得“叮咚”几声清响,从袖子里摸出的几个铜板丢向楼梯口,绕着小敏转了一圈儿,安静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敏弯着腰蹲下,一枚一枚捡起,总共三枚铜板。
铜板握在手心里,用力之大,几乎要嵌进血肉,不一会儿粘腻腻的热汗润湿了手心,混合着哽咽与愤恨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全是冲着闻五而去:
“我、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上你,才会——才会——”
才会什么呢?
闻五斜睨过去,视线里映入小敏跑上楼的背影,瘦弱、单薄又稚嫩,喉咙忽地呛了下,听上去像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整个“买卖楼”一时间变得寂静,窗外风声紧促,飒飒如雨,唯有楼上嘭咚哐当的响声不断。他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轻轻吐息,冷硬如斧凿的轮廓在昏暗的烛火下忽眀忽昧,犹如蒙了一层模糊得如同虚幻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吱呀吱呀响,撩开眼皮,瞥见小敏背着妇人,一步一步迈下台阶,两条细瘦的筷子腿一走一颤抖,有种即将折断的错觉。
小敏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流淌下来,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花脸儿,察觉到闻五的视线,立即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直到走到门槛前,门外无边无垠的黑暗笼罩着,自四面八方倾压下来,她抿了抿嘴,依旧义无反顾地提脚跨过门槛,走出了“买卖楼”。
闻五又阖上眼,手掌轻轻挥了过去,掌风带动两扇门,“哐当”一声巨响,楼门合紧,将小敏与妇人彻底隔到了门外。
然后,他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讥诮的冷嗤。
——那张脸,冷漠、淡然,没有人性的怜悯。
黑夜下的天元街,角落、街边遍布着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破碗乞讨。
站在“买卖楼”门口,身后已没有容身之处,黑夜漫漫,小敏咬牙,瘦弱的肩膀背负着,每踏出半步,趔趄的步伐都像要栽倒下去。
离“买卖楼”渐远,背负的重担越来越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的妇人开始像恶鬼一样蚕食着她的力气,令她寸步难行。
前面、前面……
杏林百草堂就在那儿,有大夫。
……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慈眉善目,神态十分安详和善,看上去像是悲天悯人的圣人。
杏林百草堂的掌柜,素有“妙手回春”之能的林老大夫,微阖着眼,边摩挲着大拇指上晶莹翠绿的玉扳指,边给一位装扮得光鲜亮丽的贵妇人诊脉。
贵妇人浑身珠光宝气,面容姣好,唯眉眼间一抹傲慢之色,保养得纤嫩如青葱的细手捂着胭脂红的嘴唇,嗤嗤笑道:“你瞧,那小乞丐哭得甚是可怜,该不会死了娘,就赖上您老人家了吧?”
林老大夫诊完了脉,抚着胡须,笑道:“让夫人见笑了,老夫可不是开善堂的。”
贵妇人勾唇不屑地笑了下,又急切切问:“可有怀上?”
“这个么……”
林老大夫忽地凑近,在贵妇人耳旁说了句什么,贵妇人霎时眉开眼笑,那笑容里含羞带怯,自有一番美艳勾魂的风情。
“老大夫,妾身往后的荣华富贵,可就托付给您了。”
交代清楚了,贵妇人方才满足地起身,身后女仆随从立即跟上,簇拥着贵妇人离开。
美丽的容貌、华丽的衣裳,分明是天上来的仙子,望向哭天抢地的小乞丐时,贵妇人故作姿态地摇头叹了声“可怜”,立即有人谄笑逢迎:“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只是那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掩唇的嗤笑,是来自地狱。
直到上了马车,一行人走远。
被挡在百草堂外,哭天抢地的小敏抱着奄奄一息的妇人,泪如雨下。
“林老大夫,求您啊,救救我娘……求您,我给钱,我有钱的,不会赖账!”
然而,三个铜板,甚至买不了半个米酒团子。
天微微亮时,来了一群红衣劲装的官兵,扯着大嗓门叫嚷,驱赶街角、旮旯里那些衣不蔽体的乞丐。
兵痞揪起老者幼童,粗鲁地扔上马车。走到小敏面前时,青年看似苦恼地扒了扒头发,回头喊了一声——
“老大——!!”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应声走了过来,身后蒙蒙亮的天空升起了一缕艳丽的霞光,映照在挺拔伟岸的身形上,犹如陡峭的山崖般冷冽坚硬,让人心生畏惧。
小敏紧紧抱着妇人,脏兮兮的小脸儿满是惊惧。
却见男人凌厉如刀的视线落在妇人身上,过了好一阵子,突然扬手一挥,马车行驶过来。
“将死之人,送她一程罢。”
留下这句话,男人转身走远。
马夫跳下马车,粗鲁地拽住小敏的胳膊,小敏害怕地像条发疯的野狗一样挣扎,张嘴咬住马夫的手背。
马夫吃痛,干脆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捂着叫嚷的嘴巴,推她上车。
“救命啊!!——你们做什么——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娘,娘,放开啊——”
这时,几个红衣劲装的兵痞走过来,一巴掌搧了下去,低吼说:
“瞎叫唤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想蹲牢子?”
……这番丑陋肮脏的人心,早该知道的。
小敏被推搡着进了马车,十几个老人妇孺蜷缩在一角,相互抱着取暖,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下一刻,妇人被扔了进来,不知硌到了哪儿,突然捂着嘴巴剧烈咳嗽,声声悲哑痛苦,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团粘腻的浓痰,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娘啊……娘……”
小敏连滚带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