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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诚带来打头阵的十来人皆是精英,打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或处理掉的主意。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与朝云派这种在江湖中极有名望的门派冲突,不仅难对付,于名声也没甚好处。
可是这样的高手,却远在屋子十米之外就被发现了。
“头儿!”
毛宇惊讶地看着从屋中淡定走出,小心阖上房门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望向十几人之中的头目左袁栋,而后者却抬起了左手示意他莫再多言。
十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那白衣男子,关门,提剑,随后——将火折子丢在了离房不远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石盆之中,下一刻——剑锋直逼颈间!
“铿——!”
夜色浓重,只听得见衣袂翻飞,火星乍现,不消多时,又有血腥味扑鼻,重物坠地之声越来越密集,直到箭雨从天而降——
“撤!”
左袁栋大喝,剩余还能勉强行走的三人彼此搀扶着灌丛之中撤离,可下一刻,三枝被挡回的羽箭便刺穿了他们的脖子。
“噗!”
“噗!”
“噗!”
三枝箭,三个人,无一幸免。
左袁栋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沾血的箭头自喉间穿出,直指他的咽喉,张嘴吐着血泡的兄弟几个,到死都没阖上眼。
“啊————!!”
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全数死在他面前,左袁栋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也顾不得漫天箭雨了,提剑冲过去就要跟这神秘的白衣男子拼命,却不想下一刻后心一凉,一把木剑自胸口刺出。
“啊……啊……”
左袁栋支撑不住,木剑抽出,他也顺势倒在了兄弟几个身边。
人生最后一眼,他见着一个只着里衣长发披肩的男子,在漫天箭雨之中,神色默然地执一秉木剑,坦然而立。
“他呢”
杨靖瞅着卫宁独身一人,面容铁青。
“在屋里。”
“你竟放心留他一人在屋里!”
“我不会让人靠近半步。”
杨靖还欲多说,卫宁却先一步往屋子里退,他也只得憋着一口气跟上。两人一边挡着箭雨,一边退入屋中,门口,是一个冒着浓烟的石盆,引着朝云众人纷纷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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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在被窝里的纹斛听见开门声后伸出脑袋往外头望。他能分辨出阿宁的脚步声,只是旁边不知为何会多出一人来。
待卫宁点燃一豆烛火后,纹斛才借着火光看清来人,只是杨靖在对上他的打量时,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纹斛看着自己这身打扮,心下了然。
“大师兄已经带人去处理林子里的那些人了,只是人数众多,而且——不像驻兵,倒像是京兵。”
驻兵人少散漫易对付,从前万贯一人就能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些却大不一样,不仅整装有序轻易不能将其各个击破,而且……
“我听他们管领头的人叫‘卫将军’。”
“卫诚”
纹斛猜到卫诚和努勒会找来,却没想过卫诚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找人。刚才外头的动静他多少也听到了些,这明显是下死手,按他以往的做派极不合理,除非是——
“阿宁。”
卫宁回了纹斛一个安心的眼神。
“莫怕,我在。”
哪怕是对上卫诚,他也不会再似从前那样任人宰割。
趁着夜色,双方不要脸地打了一场,卫诚仗着兵多装备精良,而朝云派则仗着武艺高强熟悉地形,两边都没让对方讨着便宜,僵持不下之间,朝阳已升,一切见不得人的手段都得藏起来换了正大光明的途径接着干。
“妈的,竟然把山头儿给围了不让打水买食物,当咱们这儿没有井么!当天上没有鸟儿飞么,当咱们没养牲畜么!”
邓冲天对着山下那群不要脸的家伙骂骂咧咧,朝云派之人皆是此等直白性子,似他一样当面骂人的不少,卫诚手底下的兵丁见了颇觉新鲜,好似第一次见着这模样的江湖中人。
“朝廷不管武林事,卫将军这是何意,带着手底下兄弟来我朝云派做客?”
万贯领着朝云派众弟子于山门处与卫诚当面对质,经过一夜酣战,双方都攒下不少仇怨,如若不是势均力敌难以取胜,早下黑手揍了。
“万掌门误会了,此番叨扰实属迫不得已——朝廷与武林中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规矩卫某知道,却不知朝云派上下可曾记得——私藏朝廷下令缉拿的要犯,公然帮助他抗拒朝廷抓捕,这又是何意!”
“要犯?这我倒是不知,可有画像?”
“何须画像,将人叫出来一问便知。”
“哦?”
万贯捻须,甚是不解地道,
“却不知卫将军是要叫哪一个?我朝云派弟子连同杂使仆役少说也有近百人,你这般可叫老夫不好猜啊——嗯,难办难办。”
朝云派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摆明立场要袒护纹斛,卫诚也不跟他们拐弯儿抹角,直接点出此行目的。
“交出薛纹斛,我即刻收兵,如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放火烧山!”
此话一出就连万贯都变了脸色,凭朝云派上下的实力,哪怕再多来些兵也能冲出去,顶多受些伤,可是这里头还有不少不会武功的杂使仆役,真要硬碰硬,倒霉的反倒是他们。
“卫将军凭什么说你要找的人在朝云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指个通缉要犯让我们朝云派交出来,交不出就要放火烧山,我们到哪儿给你找人去!”
“证据自然是有的。”
卫诚扬唇,万贯心头一跳。
“当初跟薛纹斛一起被劫走的李相公——可不就站在掌门身后么。”
李丰杨捂脸——朝云派众人脑子一抽——
怎么把这个蠢货干的蠢事儿给忘干净了!
谁也没指望凭借万贯的几句话就让卫诚退兵,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他带来的人手毕竟不可能把整个山头围个滴水不漏,他们一边让人在这儿聊天拖延,一边着人去寻下山的口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能找出破绽来。
可是他们怎么会想到,卫诚这个做人臣子的,竟能一眼从人群之中辨认出来看热闹的李丰杨!
说好外臣不与后宫沾染呢!
“噫,丰土,快跟卫将军解释解释,你还有个不争气的双生兄长。”
李丰杨:……师父你这样是没用的。
果不其然,卫诚扬手让底下的人准备火箭。这里头全是木头房子柴垛子,根本一点就着,他们实力强大不怕人偷袭,可架不住人家正大光明地强攻啊!
“万掌门,卫某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人,你交还是不交。”
久经沙场之人,本身就自带血煞,卫诚手里没握兵器,可整个人却似出鞘的利刃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刺中要害。
万贯的武功在卫诚之上。
甚至于他的大徒弟二徒弟也能跟卫诚打成平手,可是,他依旧会觉得此人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得对付。
“不说话?那就……”
卫诚微笑着抬手,五指并拢,以极缓的速度向下弯成一个放箭的姿势,前排弓箭手将弓拉到极致,弦上架着的裹着油布的火箭“滋滋”地往下滴着火油。
“放……”
“等等。”
就在命令即将下达,矛盾即将达到顶峰时,人群之中发出了一声极细小的声音。
没力气,却偏偏能让卫诚听得见。
朝云派众人自不自觉地分出一条道儿来,顺着这条通道望去,见着一个缓缓走来的人。
“纹斛……”
卫诚痴痴地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人,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心仍旧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子跳动,沉迷。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天塌下来都还是这么副慢吞吞的性子,如何也改不了。
他一直都记着,这是纹斛,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人。
是他打定主意要放在心坎儿上好好疼惜的人。
是……被他误会,冤枉,需要用余生来弥补的人。
“纹斛,我来接你回家。”
卫诚着了魔一样向纹斛伸出手,近了,还有四步,再走四步他就能将那日思夜想的人揽入怀中,从此再不放开。
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也知道他的纹斛必不会轻易原谅他,可是卫诚发誓,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对他好,让他慢慢打开心结重新接受自己。
就跟……他认识卫宁之前一样。
只要再走四步。
只可惜,这四步终究没再缩短。
“我人在这儿,你有什么好说的?”
纹斛的出现安了朝云派众人的心,不是因为将他交出去之后他们就能置身事外,而是他们对纹斛有着盲目的崇拜,好似这个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样。
“你别误会,我只是来接你回去,我已经听阿枢说了,从前那些事皆不是出自你本心,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跟哄小孩儿一样,小心,谨慎,自欺欺人。
自纹斛一出现,卫诚身上的杀伐之气便悉数收敛起来,在场之人多少听过李丰杨在背地里说纹斛坏话,对这两人从前的纠葛也略知一二,如今看来——怎么感觉有些怪?
怪异的感觉并不如这热切的情感明显,所以许多人哪怕第一印象觉着有些诡异,可整体而言还是认同卫诚对纹斛的感情的,卫诚喜欢纹斛,纹斛却喜欢卫宁,这就不是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了,不过是年轻儿女的感情纠葛么,他们这些强行卷入的外人怎么看怎么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们还差点儿因此家园被毁!
卫诚的改变没对纹斛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让纹斛身后的朝云众的一小部分起了别样心思,为兄弟两肋插刀是义气,可为兄弟这点儿情感破事儿而搭上性命就是傻气了,他们……该不该管闲事?
纹斛哪里不知道卫诚这样露骨的情感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半点不着急,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诚,慢吞吞地问:
“你把我抓回去是送入宫中,还是送到将军府,亦或是——直接丢进大牢?”
不为“真情”所动,一开口就直戳要害。
卫诚明显一愣。
放到将军府?
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驽勒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的驽勒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万般迁就的异族王爷,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他的情敌。
放到宫中?
纹斛已经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眼看着苦尽甘来两人就要冰释前嫌修成正果,怎能再被那方宫墙隔开。
至于放进牢中更是不可能,他怎会让纹斛受苦,可是……私自潜逃出宫的后宫中人,他若因一己之私强行扣下,少不得要让对手抓住把柄。他如今在京城树敌颇多,因着纹枢那件事已减损了名声,如今要是再有这一出,少不得被御史参他以权谋私。
“纹斛,我知道如今的局面艰难,可是你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安置你,你且放心跟我走……”
“放心跟你走?”
纹斛好似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
“今天你因着心里那点愧疚哄了我回去,明天就能因更多的大道理将我大卸八块,少在这儿自欺欺人,卫诚,你我皆不是傻子,何必如此假惺惺。”
这是纹斛难得的强硬,看得卫诚发怔。他印象之中的纹斛从来都是个软骨头,稍微用点儿手段就能让他屈服,如若欺负得狠了,拿块儿糖来哄一哄便没事。这次寻人他知晓纹斛会闹情绪,谁让他之前犯了这么多糊涂的错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