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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怎么放心长公主的事,虽然江陵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证明了鲛珠并非衣白雪所盗,长公主的威信保住了。。。。。。但国师毕竟老奸巨猾,长公主一人对付他未免吃力,我想回去帮一帮她。。。。。。”
衣轻尘闻言舒了一口气,他早便觉得朝雨应该这么做了,依他对朝雨的了解,若是长公主有难,她还能安心呆在别处做旁的事,那才是真正的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身处江陵这段时日,他能明显感受到朝雨憋着一股子心事,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眼圈都深了许多,正考虑着回渭城后帮她开解开解,不想今日她却愿意主动提出,倒是顺遂了衣轻尘的心意,便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准备何时启程?”
朝雨思索道,“我想抵达招福村后,便租一条筏子往京城去。”
衣轻尘心下理解,只将桃核埋入了脚下的泥土里,又在山泉水中清了清手,方才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自是越早回去越好,事不宜迟,继续赶路吧。”
第107章 临江夜
招福村是一座江边山村,全村不过五十来户人家,以伐竹造船以及捕鱼为生。走在乡间小道上,能瞧见右手边的土堤下有一潺潺江水经过,江风拂面,夹岸树枝摇曳,沙沙作响,猿猴啼鸣,尖锐高亢,村人放牛归来,瞧见生人,颇为好奇,凑上前来问道,“几位可是前来探亲的?”
衣轻尘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是想来此买几艘筏子,往京城与渭城去。”
村人了然,热情且主动地引路道,“俺弟就是卖筏的,他做的筏子可好了。。。。。。”
往村人家去的路上,衣轻尘下意识地观察起周遭地形,却不经意间发现另一处怪异的地方。明明未至黄昏,为何村中只有这放牛郎一人出没?
田间寂寂,了无人烟,屋舍的烟囱里也无炊烟冒出,怎么看怎么古怪。
放牛郎似也注意到了这一怪象,不经意地提了句,“怪了,咋一人都瞧不见?”再往深处走去,渐渐的,衣轻尘发现,有些屋顶上的茅草被尽数扫落,有些屋舍的窗户与门被重力踢得残破不堪,树木被削断在地,切割面平滑工整,偶尔能在地面上瞧见一抹不似黄土的突兀色泽。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起来。
他们走到那间门窗残破的屋舍跟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板卸下、搬开,便见三具脑袋分家的尸首横亘屋中。花沉池走上前去检查,片刻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是鬼面郎君干的,尸体应当放了有两个时辰以上了。”
屋中蝇虫嗡嗡,因着高温,尸首已经开始发出古怪的异味,久呆不得,放牛郎受了惊吓,二话不说撒开牛绳便往自家跑去。一行人赶忙去追,等追到时,那放牛郎已呆立在了自家门前,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竟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月家杀手走至门边,将屋中惨象一览无余,抄手啧了一声,“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吧。。。。。。小爷我生平头一次见到这般胡乱杀人之人。。。。。。”
衣轻尘望了望屋中那大大小小,各自歪倒在一旁的尸首,一共九具。他攥紧掌心,不知怎的便回想起了自己枉死的父母姊妹,心中怒火顿生,面上却无甚表情,只缓缓退出屋子,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朝雨将村子跑了个遍,未有发现鬼面郎君的踪迹,想来应是两个时辰前便离开了。
被如此一闹,众人来时路上采花摘果的好心情也散了大半,花沉池往盛了清水的芭蕉叶中抖落了些药粉,将之和开,给放牛郎喂下,放牛郎眼皮微颤,似被梦魇住,疯狂地舞动着四肢,嘴里重复着“不要”二字。
待他彻底清醒过来,看清身边之人,方才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原都是梦。。。。。。”可待他转过头,将目光重新投向屋中时,整个人便又僵住了。
一瞬间情绪天上地下,眨眼间历经大喜大悲,放牛郎痴愣地往屋中望了许久,久到衣轻尘都以为他是否已经再度晕过去时,放牛郎却忽而痴痴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转过头来看着众人,两道清晰可见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泪珠滚滚。
衣轻尘心中咯噔一声,生怕此人疯掉,便暗暗伸手扯了扯花沉池的衣裳,花沉池了然衣轻尘的用意,正想上前去为放牛郎检查,后者却突然睁大眼睛,望着面前众人,警惕道,“是你们做的吗?”
朝雨望见他腰间别着的、锈迹斑斑的柴刀,二话不说挡在衣轻尘与花沉池身前,解释道,“这是食髓教的手笔。”
放牛郎要去摸柴刀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将手垂下,疑惑道,“食髓教?”
朝雨点了点头,“如今正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一个邪教,发源于南疆,坐拥无数信徒,耽于邪术,不日前出兵中原,想要一统天下。”
放牛郎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江边的高山,喃喃道,“俺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这儿,也没听说过这些,俺村的人也没的罪过他们。。。。。。怎么就。。。。。。”
要说鬼面郎君这号人物,衣轻尘初听他的名头时,是对此人并无太大感觉的。在他眼中,鬼面郎君就像是当年的自己,现在的慕容千,更早以前的柳色青,只因一时名头风起,为整座江湖所津津乐道,不久后便会落于尘埃。
直到某一日,江止戈告诉他,鬼面郎君此人不单单是偷,更多的罪行在于杀,那时衣轻尘还会想,打打杀杀方才是真江湖,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随着一日日与鬼面郎君接触,衣轻尘好像逐渐明白了江止戈为何会对鬼面郎君那般憎恨,也明白了鬼面郎君此人究竟有多恐怖。
无理由的杀人,凭心情杀人,随心所欲地杀人。。。。。。
那些枉死之人,何其无辜,而那些还活着的、枉死之人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俺要去华山!”放牛郎突然起身,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走入屋中,拐进一个房间里,丁零当啷地收拾东西去了。
衣轻尘小心翼翼地绕开满地尸首,一道跟了进去,站在房门前问放牛郎,“你不是没离开过这儿?去华山作甚?”
放牛郎一面往包袱皮里塞东西,一面道,“俺确实没出去过,但俺长了嘴,会问,俺要去剑宗找俺兄弟。二十年前,那娃娃叫一个剑宗高人领了去,说是学剑,今儿他娘都让人给砍了,还学个屁!”
剑宗?衣轻尘心中一愣。
那放牛郎又道,“你们说这是江湖事,那江湖事就该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俺要去找俺兄弟还有他师父给俺做主!听说那是个大宗派,总会给俺主持公道吧?”
剑宗确实是个大宗派,可只仅凭剑宗一门,还是远远不够的。
衣轻尘回头看了看屋中的满地尸首,心中清楚,放牛郎此行可能会无功而返,纵使他那位兄弟不愿袖手旁观,可仅凭他二人的力量,是根本无法请动剑宗的老一辈们的。
可若是这样的事情屡次在江湖上发生,无数民众与江湖各派前往剑宗诉苦,他们会否就要稍稍重视些呢?
如此作想,衣轻尘便也不再阻拦放牛郎,而是将话题一转,同他道,“此去华山,需往西边走,你若如此徒步前去,少说也得走上个把月。。。。。。”说着,将身上的钱袋子拽下,抛给放牛郎,“在下身上还有些银钱,虽然为数不多,但租借马匹、购入干粮还是足够的,希望能帮得上兄弟。”
放牛郎将钱袋子打开来,疑惑地看了看,“你为何要帮俺?”
衣轻尘想了想,脑中闪过无数条英雄大义,却都并非他的本心,便只浅淡地笑了笑,如实道,“首先,我与食髓教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我的家人、村子全毁于他们之手,这个仇我不可能不报。”
“另外,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前往各宗派里游说,只有像你这样的人多了,江湖上那些只顾自保的门派才会被逼着出面,否则各家总是秉承和气偏安一隅,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抛头露面,吃亏的便永远只能是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
放牛郎听得十分认真,直到衣轻尘说完,仍在沉思,好半晌,方才将钱袋子揣入怀中,向衣轻尘深深地鞠了一躬,“你说的在理,俺欠你一个人情,你说你们要筏子去渭城对吧?”
衣轻尘点了点头,放牛郎便走去窗边,将木窗推开,望了望江畔,那儿原本拴着的十余排竹筏已被尽数切断拆开,显然是鬼面郎君不想让衣轻尘等人渡江所为。放牛郎看了片刻,取下腰间柴刀,拍了拍衣轻尘的胳膊便往屋外去,“走,俺给你们现做!”
放牛郎、月家杀手、朝雨三人伐竹取木,衣轻尘与花沉池则在一旁以棕麻搓绳。起初放牛郎似乎很不情愿让朝雨一介姑娘家来干伐树这类体力活,反倒觉得应该让花沉池这般个高的大老爷们来干,至于衣轻尘,因为是给了钱的恩公,所以放牛郎未有多言。
朝雨很见不得放牛郎这般轻女的想法,当即拔下腰间的铁鞭,寒芒乍破,生生将竹林削去一片,直看得放牛郎目瞪口呆,月家杀手见状,捂着肚子坐在一旁放声大笑,因为笑声太过刺耳,也险些挨了朝雨一鞭子。
竹筏做好时,夜已深了。
江边夜风暗涌,夹山之间的天穹有比镇集里清明百倍的星子,猿声哀啼,令人不寒而栗。
几人将新做好的竹筏拖到野渡旁,并未放入水中去,放牛郎又挨个刷了层桐油,方才道,“时间紧,没法寻日头晒了,就先这样吧,几位是要今夜便走?”
几人却各有各的盘算,衣轻尘与花沉池倒是不急,月家杀手更是悠哉,朝雨却颇有些归心似箭的意味,连带着望向竹筏的目光也充斥着急切。
衣轻尘想了想,便问放牛郎,“夜里渡江很危险吗?”
放牛郎沉吟片刻,伸手指向不远处拐弯的河道,“江中似这般急弯很多,夜里瞧不清楚,极易被卷进去。这段流水确有些湍急,你们若不着急,待得明早,俺亲自撑筏将你们护送到水流平缓的地界。”
衣轻尘愕然,“这多麻烦?”
放牛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应当的。”想了想,又面露难色,“今晚。。。。。。村上尸首都还没埋,也没个住处,几位可能忍得了这林间野地的蚊虫?”衣轻尘回头征求了一番众人的意见,皆无甚异议,便笑答道,“风餐露宿惯了,自然是忍得的。”
幕天席地,只以外套做简单铺盖,几人虽都枕于树下,却各有各的枕法。
衣轻尘自然是挨着花沉池睡的,朝雨因为是姑娘,所以睡的地方离众人稍有些距离,放牛郎则与昏迷中的江止戈挨着,月家杀手始终坐在树上,没有下来的打算,似乎是要睡在上头了。
躺下后约莫半个时辰,却无一人得以入眠。
不多时,似乎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动。
衣轻尘翻来覆去好一阵子,越想睡便越睡不着,越睡不着,翻动的频率便越快。花沉池将搭在衣轻尘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告诫道,“别乱动。。。。。。”衣轻尘果真不敢再乱动了,只好背对着花沉池,睁着一双眼睛,愣愣出神。
目之所及,朝雨正坐在河滩旁往江中丢着石子,水花四溅开来,碎去一江月华,放牛郎便也坐起,胳膊搭在膝上,又是一番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