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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你在笑什么？”走在他身边的沉鱼笑着问。
把手中的折扇指向了花连华，叶明昭笑道：“你看他，走到哪里都是这样招蜂引蝶。他也不怕红颜知己太多，万一哪一天一齐泼倒了醋缸，弄一个醋海泛舟，我看他怎么办。”
听他这样说，沉鱼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个人啊，一直就是最招姑娘喜欢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改过。不过你也知道，他虽说外表花哨，可对放在他心里的人，却能付出十二分的真心真意，要不是他，我现在还陷在京城的教坊司，过着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忆及往事，美丽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见她如此，叶明昭忙安慰说：“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忘了才好，记得那么多，除了徒增烦恼，又有何用。”
看着他温和的眼神，沉鱼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对，过去的不愉快，忘了也好。”
秋高气爽，虽说重阳已过，但登高望远，仍是大好时光。
缓步拾级而上，俯身凝视山脚下，那一片金黄中，唯有苍松翠柏，青翠依旧。已经是深秋了，清冷的山风吹过，带着无尽的秋意。
登山之初，只见处处金黄之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火红，随着越往高处前进，那红意也就越浓。等到了半山腰，已是霜林尽染，艳如火焰，几乎夺走了人全部的视线。那样明丽的色彩，那样绚烂的火红，令人呼吸不由为之停顿。
这，就是著名的西山红叶了。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山巅。那庄严恢宏的西山寺，已巍然耸立在眼前。只闻梵音悠悠，钟声回荡，香烟袅袅之中，庄重安祥，一派佛门胜地的泱泱气象。
看到这庄严的佛寺，叶明昭却忽然愣住了。
仿佛有剑光在眼前闪动，映出两个交战的身影。是谁在这高山之巅，佛门胜地，对决厮杀？他看不见那两人的脸，只看见兵戈相交，恶斗不休。可是，那矫捷的身影，为何那样似曾相识？
叶明昭骤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影像晃动，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想要看清楚那交战双方的面容，却无论如何努力，也看不清。
“叶子，你怎么了？”
女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幻梦中惊醒过来。
他猛然一惊，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脸看去，只见沉鱼对着他微笑。
“已经到西山寺了，我们进去礼佛吧？”
一行人正准备进入寺门，却见由庙内走出一个身穿锦袍的俊美男子来。一看到庙门外这群人，男子一愣，而与此同时，叶明昭也认出了这个人。
“凤云霄？”
“你还记得他？”沉鱼惊讶地看着他。
“是。”叶明昭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他闯进了清风堂，只是想不起所为何事了。”
“他夜闯清风堂？”沉鱼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星眸之中竟有了丝丝冷意，只是叶明昭的注意力被花连华的笑声吸引了过去，并没发现她的异样神情。
“凤兄，幸会，幸会！原来凤兄也来这西山礼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双手抱拳，花连华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凤云霄急忙还礼，一揖过后抬起头，忽然看到了人群之后，一身白衣的叶明昭，顿觉眼前一亮！
本以为在这世上，最适合那人的颜色就是黑色，就连做梦也没有想过，那个冷冽无情的男子，会有穿上白衣的一天。可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自己错了。
那一袭雪白的衣衫，映得他那双本就明亮非凡的眼睛，更加光彩闪烁。看他举止之间风度翩翩，真是神采飞扬，气宇非凡。
看到这样的他，凤云霄的心中忽然一片迷惘。
原来一个人，竟真的能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脱胎换骨的重生。
刚想走上前去，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女子的欢呼声，紧接着一股香风冲入鼻端，已被众佳丽团团围住。
“凤公子，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奴家，真是想死奴家了！”
“是呀凤公子，难道是家里的夫人管得太严，所以都把姐妹们给忘了么？”
看着那帮女子，缠着凤云霄大发娇嗔，百般不依，花连华不由大笑。凤云霄一时不防，便被一群花草缠住，换作是在平常，他定能应付自若，气定神闲。但现在的他正压着烦恼心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姑娘们死死缠住，动都动不了，往常的风流手段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一样都使不出来了。
他总算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一件事：原来风流过了头，也是会有报应的。
叶明昭懒得多看这些打情骂俏招蜂引蝶的把戏，他转开视线，努力思索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
虽然前尘往事多半已经忘却，但看到这恢宏的佛寺，艳丽的红叶，不知为何却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些模糊的影像，恍恍惚惚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些久已深埋的记忆，将会在这里寻找到开启之端。
花连华的笑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只见那些姑娘们，正百般纠缠着凤云霄，有的拉着他的手臂，有的勾着他的腰身，简直就如同膏药般粘在他身上，而凤云霄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是僵硬到了极点，看来心中定是叫苦不迭。
身为男子，可以左拥右抱，纵横花海，自命风流，好不惬意逍遥。可谁知风流太过，也会带来无穷烦恼。看凤云霄眼下的情景，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展开手中的折扇，清朗的眉宇微微一挑，他的嘴角略一上扬，轻轻一笑。
凤云霄忽然愣住了。
那人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忽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转开视线，人也径直走开了。
如果那也能算是一个笑容的话，也只是个一闪即逝的笑容，且还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但对凤云霄而言，这却是个令他格外印象深刻的表情。因为，他以前从来也没有在那人的脸上看到过除了隐忍、忧虑以及愤怒之外的表情。
那个人，连笑容都没有过。不，或许不是没有，只是他没有见过。他连那个人的笑容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是嘲讽的笑。
那个人的神色是万年不变的冷漠，只有在搏斗的时候才能够看到之外的激烈表情，所以他乐于挑战他，更乐于接受他的挑战。因为只有在那短兵相接，身体搏斗的时候，他才从他脸上看到了生动的表情。那不是个温柔的人，打斗的时候更是只可用凶恶来形容，从他身上只能感觉到让人心惊肉跳的强横与杀意。但不管怎么样，至少那个时候的他，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再不只是一潭死水，只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叶明昭缓步踱了开去，他走到山崖边，俯首观赏这秋日的山景。
游客络绎不绝地登上山来，既是佛门胜地，又有著名的红叶之景，这西山寺一到了深秋季节，就是这样的热闹。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叶明昭回过头去，只见又是一群游人，来到了山顶。
他对身外之事很少关心，不过这一群游人，却或多或少的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当先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妻，锦绣衣衫气度非凡，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对年轻男女，也是衣履华贵，容颜出色。而随侍他们身后的，是清一色身穿灰衣的男子，看那装束和行走步法，都是习武之人。
这些人来历不凡，他暗想。只看那些训练有素的随侍，如果不是什么官家的大人物，那恐怕就是武林中的世家。
他只顾着自己思索，没有留意到这些人在看到他之后，突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而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眼中更是射出了凶狠阴鸷的目光。
“七叶！”
叶明昭猛吃一惊，转头看了过去。
是那个随在那家主身后的青年男子，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一时忘形，脱口喊了出来。而他在喊出这个名字后，神色突然一变，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后悔，而这个时候，那中年男人却冷笑了起来。
“好，很好！”
一连两个好字，透着令人心寒的阴毒。狠狠扫了叶明昭一眼，男人一甩衣袖，径直走向了佛寺，他身边的中年女子，也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了叶明昭一眼，便随同男子进入了寺中。
这是怎么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可却能清楚的看出，那个眼神中的敌意。只是他不明白，这些人的敌意从何而来？而那些灰衣随侍经过时，看向他的目光也十分古怪，让他更加困惑。
纵然素不相识，那中年男子的眼神，却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阴冷的目光落到身上时，他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仿佛那条消失已久的毒蛇，再一次出现，而且这一次，更是钻进了他的心里，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意，透入了心底。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令人胆寒的目光？那种无法掩饰的杀意从何而来？他攥紧了拳头，强行压制下心底的不安，只觉得一阵茫然。
我是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火红的枫林，那耀目的红色落入眼中，心里也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红。那迷梦中的血色殷红，无边火海，又是什么？
耳际梵音悠悠，但他此刻的心，却无法再次回复安宁，只觉心中充满彷徨，和难以明了的迷惑。
或者，一切的谜底，都在那久已消失的记忆之中。
第7章 第 7 章
心绪困扰之中，他忘记了他人的存在，不知不觉步入枫林之中，独立沉思。
“七叶，真的是你吗？”
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回过头来，看到刚才那个俊秀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青年临风而立，衣袂微扬，显得风采照人，他的神色间有欣喜，但更多的却是浓重的悲伤与忧郁。
虽然眼前的青年如此陌生，但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的刹那，叶明昭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两句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在下灵剑阁叶明昭，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他拱了拱手，客气地问。
青年忧郁的目光深深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要看出什么端倪来。虽然被这样近乎无礼的直视，但对于这个青年，他的心中却很奇异地生不出丝毫的反感。
“灵剑阁……你就是叶明昭？”
青年先是一惊，片刻之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紧锁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他看着叶明昭，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不论你现在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星华现在过的很好。她前年出嫁了，嫁到了太原府的东方家，夫婿是长公子东方志远。东方公子无论相貌人品都是人中龙凤，他对星华爱如珍宝，现在星华非常幸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幸福，现在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你高兴了吗？”
“我……”
他茫然地听着对方的诉说，不知该答什么才好。他想说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对方所说的这一切，他丝毫也听不懂，不明白。
他不知道星华是谁，七叶又是谁，这些陌生的名字根本和他毫不相干。为什么这素不相识的青年，要告诉他这些他根本不知道的事？
可为什么，心底里却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痛？而且那种痛楚，逐渐扩大，一直弥漫到了全身，几乎吞噬了他。不知不觉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泪水已然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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