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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安从前同一众皇室子弟读书的时就被这个堂弟缠上了,小孩子看他也不喜欢读书,便以为找到同道中人,天天黏在他身后。
没想到现在还来缠他。
太上皇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召宫人进来帮他穿戴。几个宫女呈上来李越命人准备的一套玄色衣裳,比朝服还繁琐一些。
他站起来,褪下平日在凝华殿里随意披着的外衣,穿着中衣,张开双臂,任宫女前前后后给他穿戴。
“圣上知道你偷偷跑过来吗?”
李行微牵着一位小宫女的袖子,央她让自己摸摸捧着的腰带。他凑近了看,一边答道:“臣弟走的时候陛下好像看见了,不过应该没事儿。太上皇!您看见衣服上的刺绣了吗,还闪着光呢,真好看!”
李怀安下意识举起衣袖看,上面果真有密密的刺绣,不过也是玄色丝线,打眼看不出来,稍微动一动就能看见上面泛着粼粼的金光。
李越是嫌钱多吗,竟然用了金线。太上皇盘算着,等见到那小崽子一定得好好训一顿。
“原来是一条龙,您看它的爪子,好威武啊!”
太上皇听见堂弟的惊叹,回过神来,看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对新奇的东西爱不释手,叹道:“圣上比你小,你在他面前还这么不守规矩,况且多少小辈看着你,羞不羞?”
李行微耷拉下兴奋张扬的眉眼,缩回手,不服道:“小辈们看见也不好说什么的。”
小宫女手里捧着的腰带终于脱离魔爪,她赶紧上前帮太上皇系好。
“要是圣上说你什么呢?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说话。”李怀安放下双手,理了理腰间垂挂的玉佩,看向他堂弟,“走了,带你回去。”
李怀安越发喜静,为了不被混世小魔王吵得心烦气躁,索性让人另准备了一台轿。
李行微起初还不愿意,说要骑马跟在他旁边。太上皇挑眉看他,冷冷道:“按规矩连皇帝都不能在宫中驾马而行,你想?”
恭睿王头摇成拨浪鼓,老老实实坐到后面车撵里去了。
李怀安的御辇特意做得密不透风,他缩在里面,两只袖子拢到一起,手里紧紧抱着怀炉暗自叹气。这造的什么孽,下雪天还要出来晃荡。
等他终于到了明辉殿,“茶话会”已经散了,皇亲国戚们要立即出宫赶往城楼,正巧李越也刚从偏门出来。
圣上枯坐了一下午,对着一群无聊的皇家子弟,仅有的耐心也被磨光了。他突然瞧见拐进院子里的一行人,御辇里伸出来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正要撩开帘子。他快步上前握住那只手又给塞了回去,从缝隙里挤进一个头。
“您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您吗,路上多冷啊。”
李怀安的手背挨不到怀炉,自然是冰凉的,李越握在掌中如同捧着一抔雪。
他忍不住又握紧了一些。
李怀安用了点力气把手抽回来,重新揣进袖子里。手背上的余温让他心猿意马,没看见李越炙热的眼神。
“我抓人回来,怕李行微他哥找不到人着急。”
圣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您说李谈韫啊,我早就派他去南边驻守边境了。”
“你敢给他兵权?”李怀安真想把他侄子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当皇帝的料。
“也不是什么要职,管事儿的不是他,是贺小将军。再说他弟弟还在京城呢,怕什么。”
他侄子心眼也不少,李怀安放心之余,又忍不住感慨孩子大了不如从前老实安分,笑了一声:“李行微在后头轿子里呢,你再大声些干脆让他听见好了。”
李越把脑袋抽出去,隔着帘子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过会儿又撩起车帘整个人都钻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太上皇被冷气冻得往后缩了缩,“算了,你刚刚跟谁说话呢。”
圣上利落地脱掉沾满寒气的裘袍,无所谓道:“我跟李行微说让他自己走出宫。”
李怀安早知道他这侄子小气,却没想到小气到这种地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干脆靠着轿厢闭目养神。
李越的声音比刚才近了一些,委屈巴巴的,像小孩讨不到糖:“皇叔,您跟我生气了。”
“没有生气,你给我坐回去。”
李怀安闭着眼不轻不重骂了一句。
“哦。”
御辇起驾,李越坐回去,沉默地盯着他看。
说到底他皇叔不过而立,正当壮年。可他总觉得如今的李怀安与从前的皇帝之间不仅差了五年的岁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丢进漫天尘土中磨砺了几十载。不然皇叔为什么一身疲态,眼底眉梢都是颓然。以前的皇家风流公子不过是李怀安人生的前奏,再也找不回来了。
皮相骨相仍然是数年前的京城美人,只是心里迟暮得太早。
太上皇再睁开眼时御辇已经停了,对面大侄子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时辰到了吗?”
李越猛地回过神来:“到了,百官也都到齐了。”
“行,现在可以开始折磨我了。”李越还没反驳出口,他就挥了挥手,“你先走,快点。”
他只好先下了御辇,回身过来伸出胳膊。李怀安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他胳膊慢慢下了车。
大雪已停,天色昏暗,最后一线昏黄日光也消失了。长明灯已悉数点亮,从他面前开始,顺着台阶而上,整座城楼的轮廓都被柔和光晕包裹着。夜风虽冷,但古旧厚拙的城墙高楼被吹起的轻纱拂过,像两场梦境的交汇。
自百年前大魏建国起,这道城门连同整座城池便伫立在此。每一任帝王登基后都要到郊外圣坛祭天拜祖,走的就是这条路,过的就是这道门。
李怀安十一年前被众臣拥护着经过这里,此后日日待在皇宫中,眺望得最远的地方便是几座城门。之后……之后他离京五年,纵是这城池也望不到了。
他总觉得自己梦见过凝华殿的轻纱,也梦见过京城的城墙,幸好如今他都还能再看到。
城墙内人声嘈杂,李怀安愣了愣,想是京城百姓也顶着寒风来观看这场宴会,那都是他的子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李越偏要和他并行,两人一同缓缓踏阶登楼。桌案从城楼里一直铺到城墙上,皇亲百官早已等候在此。
李怀安偏头低声道:“你这么折磨大臣,小心早朝时侯他们联合起来烦你。”
圣上轻声笑道:“又不是没烦过。”
两人走到最前方,一低头就能看见数万百姓。万家灯火同街道上新设的宫灯一起映照出隐隐约约的京城,目光所能及的大街小巷站满了人。他们两人一站上来,沉默的氛围便像浪一样一点点传到远方,过了片刻,整座城都安静下来。
李越附在他耳边道:“点灯。”
“点什么灯?”
内侍呈上来一盏一人高的天灯,灯罩四面各题了字,分别写着德音孔昭、示我周行、和乐且湛、得偿所愿。
李怀安皱眉,最后一句怎么看怎么别扭,和前面三句根本不是一个出处。
“得偿所愿,你有什么愿望?”
李越存了小心思,自然打死也不肯说,只是摇了摇头。
太上皇没生气,又静静看了一会儿,冷不防道:“字再多练练。”
“我又不像您,年轻时候舞文弄墨的。”
李怀安忽视了他酸溜溜的语气,心想倒也说得对。他李怀安别的做不好,读书写字倒还是能拿出来比一比的。
他往下看,底下的人也正抬头看着他们,李怀安向来不喜欢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想赶紧点完赶紧散了。
他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火折子,甩甩手腕,小小的火苗便窜了起来。把手伸进天灯里面,点燃内芯,火焰瞬间冲到两三尺高。灯罩被照亮,白色半透明的纸上墨迹愈发清晰。热气充盈升腾,内侍渐渐松手,天灯就这样飘起来了。带着那十六个字越升越高,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像飘到了天宫之上,与月亮并排着。
得偿所愿啊,他如今还有什么愿望呢。李越是个好皇帝,比他会治理国家,他安安心心地做个太上皇就足够了。只祈求国泰民安,大魏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他听见有孩童的惊叹声,侧过头问李越:“他们有没有?”
“我可没钱让他们人手一个。”
国库穷是事实,哪能把钱用在这上面,李越舍不得,他得把钱存起来以后打仗用。
“那你有钱做这排场?”李怀安扬杨下巴,示意城楼和街道上数不清的宫灯。
圣上轻咳一声,脸面有些挂不住:“您没看见皇宫那边不怎么亮吗……我让人把宫里大半的灯都搬过来了。”
与京城这边相比,皇宫确实黑漆漆一片,甚是冷清。
李怀安难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这侄子比他有能耐。他一转身,准备往楼里走。
“灯也放完了,喝酒去。”
李越扯住他衣袖:“您还没说祝词呢!”
李怀安奇怪道:“我过寿辰,我自己还要说什么祝词。你把我拉这来不就是让百姓看猴戏吗,猴还会说祝词?”
圣上简直被他皇叔随性到任意妄为的性格所折服,软着声音劝道:“您就说两句吧,您回来之后还没露过面呢。”
他虽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却还是接受了侄子的提议,打算随便说两句应付应付。
李怀安以前当皇帝的时候从来没个正经,这会儿却紧张起来。城墙下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明明知道说什么都一样,可他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算了,反正自己以前也从没说过什么漂亮话。
他温温和和笑起来,如同当年还是皇子时打马过长街一样。
“今年雪下得早,各位记得多备些炭火。天气这么冷,也没什么可看的,大家早些回家吧。回去热上一壶酒,同家人喝喝酒聊聊天,就当为我大魏设宴祈福了。”
身旁的皇帝叹了一口气,他皇叔的作风从来没变,一点过场也不愿意走。他连场面话都没机会帮忙说两句,皇叔就已经开始赶人回家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城墙底下的人群里却突然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
“罪人!”
如同一枚点燃了引线的惊雷投入人群,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你有什么脸面再回来享受荣华富贵,魏国那一半就是你丢的!我妻儿的性命也是你杀的,你凭什么再做太上皇!你从蛮族逃回来,过不了多久仗又要打起来了。万万的孤魂野鬼都看着你,滚回赤余去!罪人!”
引线终于燃烧到头,轰动乍然而起。
“逃回来的”四个字如同被炸起的水花一般四散开来,嘈杂的人声再次响起,这回还要更加热闹一些。
李越早在那人还没喊完时就传令抓人了,奈何人群又密又乱,光线也不够亮,根本看不清方才是谁在说话。
李怀安僵在原地,双唇微微张开又合上。突如其来的痛意一点点侵占他脑海,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割着。一些模糊画面肆意冲撞,连同他的感官都被残破的记忆掠夺。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密闭的马车里,全身上下散布着麻木的痛意,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要赶快回去。
可这种尖锐的感觉转瞬即逝,短暂到他怀疑这只是自己的臆想。
几列官兵冲进人群,艰难寻找那个口出狂言之人,然而太多人嘴里都在念叨刚刚得知的来路不明的消息。显然已经有一部分人相信了这个说法,他们仰着的脸变得惊疑而愤怒,嘴里嚅动着:“赤余又要打过来了,他为什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