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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鸿给气得脸红:“陛下!”
“荆鸿,你就让我这么跪着罢。”夏渊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细细说与我听,你不说,我便不起来。”
“陛下快起来吧,你想问什么,臣知无不言。”
“我不起来,我要问的,你一定不愿说,但我一定要知道。”
“……”荆鸿无奈,“好吧,陛下请问。”
“你给我说说,你与宇文势的纠葛究竟是怎么回事,作为谢青折的你,是怎么死的?”
“……陛下,都是过去的事了。”
夏渊拉过他的手,神情坚定:“我要知道。”
荆鸿心知拗不过他,长叹一声,只得缓缓道来:“当年我为了解开宇文势的命劫,离开蒙秦,去华晋寻你……”
第84章 最终章 渡归处
午后阳光正好,容青殿比往常热闹许多,仆役们打扫着院子,竹林、池塘、假山都被仔细地清理过,有多嘴的小丫鬟,时而小声议论几句。
“君上对婉妃真是上心呢,前几日从竹林里溜出来两条蛇,也没怎么着,君上就紧张得不得了,要我们打扫整个容青殿。相比之下华妃那里可就冷清多了,听说那儿的野草都长了半人高了也没人管。”
“别胡说,华妃是太后生前做主赐的姻缘,君上还未登基的时候就常伴左右,那么些年君上身边也就她这一个侍妾,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样君上也不会苛待她的。”
“可恩宠统共就那么多,君上难免厚此薄彼呀,这都好几个月没去韶华殿了吧。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那两条蛇就是华妃让人放的?”
“不会吧……”
“谁说不会,为了争皇后的位子,什么都有可能。”
“哎?君上要立后了吗?”
“你这话说的,立后是早晚的事吧,只不过立谁还说不准。虽然我们蒙秦不像华晋那般爱给皇帝养上后宫佳丽三千,但君上也不可能就此不娶了吧,况且眼下两个妃子都还没有子嗣,将来是谁做皇后还真不一定呢。”
不远处的偏殿中,谢青婉侧靠着窗棂,听到这些话,笑了笑说:“她们说的都不对,宇文心里早有了皇后人选了。”
谢青折也听到了外面的叽叽喳喳,无奈摇头:“小丫头们爱嚼舌根,你别放在心上。”
谢青婉从窗外收回目光,开玩笑般地说:“要我讲啊,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不是我,不是华妃,也不是其他什么人,就是哥哥你。”
谢青折收拾行装的动作微滞:“瞎说什么呢。”
一阵难捱的沉默。
“哥……”谢青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双手无意识地攥紧裙裾,她想说她知道宇文势近来每晚留宿在他那里,她想说他们三人究竟是谁错付了谁,她想说哥我们还能再回头吗,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缓缓松开手指,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
谢青折收拾好了东西,对妹妹道:“我会尽快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谢青婉点头:“我知道。”
“最近蒙秦王宫里不大太平,你尽量不要离开容青殿……”
“哥,上次那两条蛇,是你放的吧。”谢青婉太了解自己哥哥的行事手段,她知道那两条蛇不是用来吓唬容青殿里的人的。
“是,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现在根基不稳,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不如自己来个打草惊蛇,多提防着点,让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宇文明白我的意思,他会护着你的。”
“哥,你真的要为他这么做吗?”谢青婉问,“你算过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我……算不出。”谢青折垂眸,“也许见到那个孩子,便会知道了吧。”
谢青折此番去找小夏渊,没有等宇文势来送他。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一去一回,竟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此后十年,谢青折辅佐宇文势开疆拓土,谋划瓯脱之战,找寻侵吞华晋的切入口。
谢青婉眼见他殚精竭虑,眼见他在无止境的杀伐中越陷越深,就像是在饮鸩止渴,用无数个过错来弥补当初对夏渊犯下的罪孽,她知道他们走错了路。
他们逆了天命,就要付出代价。
为了不让哥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谢青婉写了封家书寄回临祁,她以愧悔之心向家中叔伯求助,询问他们解救之法。
自先祖谢沧海以来,临祁便有“不得擅自涉世”的戒律,每一代入世的临祁人都必须是镜语选定之人,谢青折是这一代的入世者,而谢青婉那时跟去就已破了戒。
不知是不是给他们的惩罚,当初谢青折下山,他的叔伯万万没想到,这个原本要去匡扶天命的子侄,竟会糊涂至此,犯下大错。心痛之余,他们也曾想去制止,可天命之示瞬息万变,后来就连镜语也测算不出,犹豫再三,他们还是不敢贸然插手。
然而如今天下陷入危乱,后辈又苦苦哀求,谢慎和谢怅终究狠不下心撒手不管,只想着就下山这么一趟,规劝谢青折收手,接回这兄妹二人,便不再过问世事。
他们到底是想得太简单了。
所谓尘世,从来就不是要来便能来、要走便能走的,惹了一身俗尘之人,又如何能孑然一身地离去呢?
果然,谢家一行五人进入蒙秦地界后暴露了行踪,得知他们要来带谢青折和谢青婉离开,宇文势勃然大怒,将他们全部关入了大牢。
谢青折为此与他起了争执:“宇文,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宇文势冷笑:“他们一个个把我当做煞星,想尽各种办法要带你离开我,擅闯王宫袭击侍卫,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甚至还要给我下虫毒,我为什么还要对他们以礼相待?没杀了他们已经是看你的面子了。”
谢青折心中悲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知道叔伯是想劝他回头,但他真的回不去了,从他迫害了那个孩子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他颓然道:“宇文,放了他们,我求你了,我不会走的,我也走不了了……”
宇文势安抚地摸摸他的后颈,轻咬他的耳垂:“是的,你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你绝对不能弃我而去,绝对不能。”
“哥,别去触怒他了。”谢青婉跪坐在镜前,长发未经梳理,零乱地披了满身,“他不会放我走的,我是他留住你的镣铐……”
“青婉,对不起。”
“错的是我,我不该偷偷跟着你下山。”谢青婉的泪水跌碎在镜面上,“哥,十年前我就后悔了,这尘世一点也不好玩,身在这里,什么都被消磨光了,只剩下身不由己。”
“青婉……”
“所以我一定要离开,哥,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这里出生。这尘世都疯了,疯到我一点也看不清自己和这孩子的命数。”
“孩子?”谢青折愣住了。
“是啊,孩子。”谢青婉轻抚尚且平坦的腹部,“十年前你回来时说,施与夏渊的那一劫,会让宇文势一生没有子嗣,那这个孩子又为何会出现,还是他注定会死在我腹中?”
“这不可能……”谢青折脸色刷白。
“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你见到那个夏渊之后,究竟算出的是什么?”
谢青折抿唇,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过那个镜语。
他不能说,因为他算得出,却勘不破。
纵然宇文势不松口,谢青折也要用尽一切办法让妹妹离开。
他先去大牢见了叔伯一行人。
二伯谢慎和四叔谢怅各带了一名弟子前来,还有已故大堂兄的儿子谢惊鸿也来了。小一辈中,谢惊鸿的天分最高,而且他从小就爱跟着谢青折,与他的感情很是亲厚。总算宇文势顾及情分,没有为难他们,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否则他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
谢青折心中内疚,跪在叔伯面前说:“青折多谢二伯和四叔舍命相救,但是青折不能走,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要自己来尝。只求二伯和四叔答应青折一个请求,带走青婉,再也不要让她为了这些俗事烦忧痛苦。”
谢惊鸿大为惊讶,他不懂,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小叔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小叔,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走?那个人他不是好人啊,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你不明白吗?”
谢青折笑看着他:“惊鸿说的是,只是身在其中,谁与谁不是在互相利用呢。”
宇文势利用他来谋宏图伟业,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宇文势来成全自己?
谢慎道:“随你吧,青婉我们会想办法带走,但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去见过华晋那个孩子了,既然站在蒙秦这一边,为何没有彻底斩断那孩子的命数?”
谢青折磕了个头,只答了一句:“二伯,世事有因果。”
他走后,谢怅叹了口气:“这孩子入世太深,身不由己,好在也不算太糊涂,不知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时正是准备重启瓯脱之战的时候,宇文势违背约定,把释放谢慎谢怅之事向后延了几日。他的本意是把谢青折的心栓得更牢点,却不曾想给了朝中佞臣可乘之机。
谢家兄妹一个深得君心专宠,一个身居上卿之位,权倾朝野,加之宇文势登基之时,谢青折为他出谋划策,得罪了许多肱骨老臣,一些有心之人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觑准时机,趁谢青折未及从瓯脱归来之时,在蒙秦翻腾了起来。
宇文势察觉不对时,想要把人放走,但“临祁人妖惑君王”的传言已经传开,谢慎谢怅一行人刚出牢狱就糟了不明人士的追杀。
谢青婉被软禁在容青殿,叔伯等人想带她出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没想到的是,对她施以援手的竟然是华妃。
华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韶华殿,吸引了王宫侍卫们的注意,又故意大闹容青殿,给谢青婉制造了逃脱的机会。
谢青婉问她:“我以为你很恨我,为什么要帮我?”
华妃道:“你们想要他放过你们,我想要你们放过他。外头说临祁人妖惑君王,这话其实不假,自你们来了,他就被蒙了眼,失了心。”
看着这个神色清淡的女人,谢青婉不禁动容:“他真是个瞎子。”竟看不见身边最珍视自己的人,竟将一个女人最炙热的情感,冷落成了深宫里的浮尘。
华妃缓缓关上两人之间的宫门:“快走吧,我也是为了自己而已。”
有人心有执着,有人甘愿放手。
正是这一环环的执着与放手,造就了那一夜的悲剧。
谢慎和谢怅等人到底敌不过源源不断的杀手,谢青婉想救他们,用镜语向哥哥和宇文势求援,但在被追杀的途中,过度使用的灵术令她体力透支,她只觉腹中一阵钝痛,腿间有温热血液流下,霎时惨白了脸……
当谢青折赶到的时候,谢青婉已香消玉殒,那孩子终究逃不过一劫。
谢慎、谢怅和两名弟子都被杀害,谢惊鸿拼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给自己喂了毒血虫,这种虫毒性甚烈,凡被他抓伤咬伤的人,都身中剧毒而死,但虫毒本身对宿主的侵蚀也是巨大的,谢青折发现他时,他体内的毒血已过了心脉。
……
“我用灵术把青婉封进了冰河里,不想让任何肮脏的东西靠近她。当时我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宇文势的辩解。
“当然,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扣下他们落人口实,若不是他纵容了那些人在朝中的残余势力,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彻底清醒了。
“我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