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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说来惭愧,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只懂得和野兽打交道,家里的手艺家训都是口口相传,并没有写画成书,所以家里人都不识字。我幼年和一个还乡的老兵学过武,听他讲过很多外面的世界,一直遗憾自己目不识丁,空有一腔蛮力。”
以郑虎的年纪来看,那个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应该是先帝掌权时跟着征战上过战场的士兵,肚子里有些东西而不是空口说大话,难怪郑虎大字不识还能说出些条条框框。
梁简眼神微亮,笑道:“在我看来你并非只有一腔蛮力,那几个问题答的还不错,只是稍有不足。我这里藏书无数,若是你愿意,可以来此借阅。”
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对于郑虎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他面露喜色,可是很快又黯然起来,道:“我大字不识,就算城主肯借给我也是浪费。”
梁简摇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想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给你提供帮助。若是你怕麻烦我们不好意思开口,那我直接给你指定一个人,就宋大人如何?他做过私塾先生,这种事情还算擅长。”
梁简笑着把问题抛给宋远,郑虎听闻过宋远为官以前的事,兴奋地看向他。宋远心里暗骂梁简什么麻烦都丢给他,面上笑意不变,道:“只要郑虎愿意,随手都可以来找我,以后大家就是同僚,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宋远没有拒绝梁简的提议,郑虎大喜,对宋远抱拳道谢。习文识字并非能在一朝一夕完成,但梁简相信有宋远这个先生在,郑虎的进步看得见。
是夜,城主府歌舞升平,其余二十九人均到城主府赴宴,同时来的还有杨君宁和叶白衣,看见来人不是叶晟梁简有些惊讶。
因为只是个让大家吃喝玩乐的宴会,席间没有什么要求,梁简说了几句拉拢人心的话后便让他们随意吃喝,大家相互熟络。梁简身体抱恙,梅争寒出面替他挡了那些酒。
叶白衣冷着脸一看就是个不好接触的主,其他人都没有上前自讨没趣。杨君宁性格豪爽,知道郑虎是新任大统领,端着酒碗就要和人拼酒,非要喝得痛快。宋远和梅争寒左右逢源,江盛雪也小酌几杯。
梁简在上面坐着喝茶,和叶白衣闲谈两句:“你不是要回家吗?怎么还在这里。”
叶白衣把落在宋远身上的目光收回来,道:“我爹回去了,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出面便可,所以我今年可以不回去。”
叶晟这次出现的刚刚好,倒是让叶白衣多出时间和宋远相处。他庆幸那天晚上被杨君宁打断,他没有和宋远告别。
梁简听见是叶晟回去,端着茶杯陷入沉思。叶晟来去匆忙是有急事,可是看叶白衣并不担心,事情应该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听音阁高手众多,以叶晟的声望地位,要打他的主意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梁简身体困乏,并未在宴席上呆太长时间。他一走席间的人更是放得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弹琴的姑娘们琴弦拨的越来越急,宴会的气氛到达高|潮。
江盛雪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叶白衣有几个关于医术的问题想要请教她,征得她的同意后一同离席。
宴席上的人都喝高了,还能走的都告退离开,不能走的梅争寒派人把他们送到安排好的厢房住下。杨君宁海量,灌倒一个又一个,最后和郑虎拼个平手,双双败下阵。梅争寒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闻尧送她回去。闻尧来自千羽门,倒也不担心被人赶出来。
等把宴席的狼藉收拾妥当已是深夜,残月当空。
梅争寒提着酒瓶子到宋远身边坐下,两个人靠着廊下朱红柱子,一起抬头去看天上稀薄的星云。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还算清醒,坐在风口醒酒。
星空中的半轮残月有些带红,像是被晚霞涂了边。梅争寒以为自己喝花眼,定睛在看,月亮的颜色的确不如往日明亮,有些暗沉。
他莫名想起梁简提到的血月传说,酒劲上来了,理智就不是那么清晰,用手肘撞了撞宋远道:“宋大人,你听过血月传说吗?”
宋远喝的头大,正难受着,听见这话嗤笑一声道:“这东西还有人信啊,我以为就是个唬人的玩意儿。”
他说的轻描淡写,满脸不屑,显然是知道这事。
梅争寒立刻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血月传说到底是什么?”
宋远揉着头道:“这让我从哪儿开始和你说,血月传说一开始是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
据说前朝暴君昏聩,滥杀无辜,处死忠良,民间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又逢天降灾祸,山崩地裂。太|祖本是忠良之后,其父因为谏言而获罪被腰斩,其母隐姓埋名将他拉扯长大。太|祖深感前朝无救,游历江湖结交盟友,笼络一批人才,后起兵而反。一路势如破竹,直取皇宫,砍下暴君头颅祭旗,建立丘桐国。
太|祖能如此顺利,即是因为前朝失了民心,也是因为随他起义的人给了不小的帮助,他们有人提供钱财,有人提供粮食,有人出谋划策,有人征战沙场。太|祖感激他们的相助,将丘桐分为十二城,他占据一城,剩下十一城分别给这十一个人掌管,青玉印便是城主交替的信物。
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太|祖亲手覆灭一个朝代,深知天下不会永远只属于一个姓,于是他召集那十一个人,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建立一个宝库堆积可以足以起义的钱财,若是他的后代昏聩无能,而十一个人中有后代能堪大任,则以此钱财做起义之用。
这十一个人与太|祖同甘共苦,对他的提议没有异议,各自分出一部分财产壮大宝库。他们不能看见亲手建立的王朝会繁荣昌盛多少年,但却可以在它腐朽之时埋葬它。
这个宝库就是所谓的血月传说,太|祖和十一个城主各自保管一部分钥匙。他们共同起誓守护这个秘密,只有临死前才可以告诉下一任继承者。
宣文帝年间,夺嫡之争越演越烈,血月传说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人人都想要那笔宝藏,但传出消息的皇宫却无人去寻找。久而久之,这个传说就永远只是传说,谁也无法考证它的真假。
梅争寒静静地听宋远说完血月传说的前因后果,他看着手里的酒瓶子,想到梁简因为这个莫须有的东西家破人亡,不禁道:“真的是假的吗?”
宋远道:“当然是假的,先不说太|祖当时刚刚登基怎么就在想亡国的事,光是十一个城主掌管钥匙这事就可以推翻这个传说。因为城主不是世袭,从建国到现在,城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姓,谁还能找到他们的后人?而且太|祖晚年和一位城主意见不合,将他一家下狱,株连九族,那城主一家早早地死绝了。”
传说永远只是传说,不会变成现实。宋远对这些东西都是当故事看,若是真的有宝藏,皇室恐怕不会让血月传说在世上流传颇广还视若无睹,而是尽快把那些钱找出来。
梅争寒欲言又止,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以为宫里不会无缘无故流传出来这些东西,肯定是有迹可循。血月传说一定是存在的,只是可能与民间的流传有出入。
宋远头晕的厉害,外面冷风刺骨,让他能保持一点清明。他闭目靠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道:“哦,有件事和你说漏了。当初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十一个人并非全部入朝为官,有一个在太|祖登基后就离开官场。他本来就是个江湖人,不喜欢朝堂的约束,史记对他的记载也仅仅到此,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既已离开又未出现,那传说里怎么还有他的身影。”梅争寒不解道:“说不定是他回去了但是无人知晓。”
“谁知道呢。”宋远不以为然地笑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笑容变的古怪起来,看着梅争寒道:“其实关于离开的那个人还流传另一种说法,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和太|祖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为了太|祖的名声黯然离去,心伤欲绝故而不再出现。”
梅争寒一愣,道:“一同起义打下江山,也算是同甘共苦,相生情愫并不奇怪。为什么要走?太|祖难道不愿意给他名分?”
宋远笑梅争寒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太|祖年间对断袖并没有现在这般宽容,男子相恋被视为怪物。太|祖登基成为九五至尊,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盯着,要是天下人知道他是断袖,对他的皇位是个不小的冲击。”
“所以他就为了皇位抛弃了自己心爱的人?这和无情无义的负心汉有什么区别?九五至尊又如何,连自己爱的人都护不住,我看这皇位不做也罢。”梅争寒有些义愤填膺,大概是同为断袖,心有所属,所以更容易感同身受。他把太|祖一顿臭骂,只差把禽|兽不如的话都扔太|祖身上。
宋远被他说的一阵发愣,他觉得太|祖和这人的选择并没有问题,毕竟当时的局面是家国在前,儿女情长在后。说不定他们在相恋之时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但还是无怨无悔地爱了一场。宋远不理解梅争寒为什么生气,好奇道:“你别只顾着说太|祖,我问问你,若是你在这个位子上,你当如何?”
梅争寒一笑,眼前浮现的是梁简俊美的面容,道:“当然是要美人,江山再美,没有与我齐肩坐看的人,也不过是山水草木,石头疙瘩。心情好时看两眼,心情不好就拆了毁了,一把火焚为灰烬。但若与子携手共拥江山,那一草一木都变得可爱,不愿毁去分毫,因为那是我们共同守护的东西。”
宋远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梅争寒半晌,几次张嘴没说出声,最后才无奈道:“幸好你不是皇上,你要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个千古昏君。”
梅争寒不以为然:“好说好说,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封你个大官玩玩。”
“……”宋远被梅争寒的无耻打败,憋了许久骂道:“滚,谁要给昏君做官。”
梅争寒忍不住大笑起来,宋远被他吵的头疼,重心不稳倒向一边,幸好梅争寒及时扶住他,没让他摔个大马趴。
宋远撑着梅争寒的手,晃了晃头道:“对了,那个离开朝堂的人姓梁,叫梁云赴。”
第91章
梅争寒不禁愕然; 酒意全无。从皇宫传出来的血月传说让梁简一家遭遇灭顶之灾,而与其有关的那些人中就一个姓梁; 还是史书上无所记载而民间传闻中存在的特殊人物。对方和梁简是什么关系; 血月传说又是否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为起义而存的宝藏。
太多混乱的消息糅杂在一起; 梅争寒一时间也分不出真假。
宋远酒劲上来了只想躺下休息; 梅争寒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 正要叫人前来送他; 就看见叶白衣从西苑过来。叶白衣快步上前从梅争寒手中接过半醉半醒的宋远; 道:“我送他回去; 就不劳烦你去找人了。”
许是之前叶白衣通知梅争寒去绿倚楼接梁简的缘故,梅争寒现在对叶白衣没那么高的戒心,加上他和宋远也算相识,梅争寒便把人托给他。
宋远现在连站着都成问题,虽然知道扶着自己的人是谁; 但脑子里就是转不过弯来。他想推开叶白衣; 手却使不上力。叶白衣见他手瞎抓; 以为他是站不稳找东西扶着,干脆拦腰把人抱起来; 对梅争寒点点头; 施展轻功离开。
高空的离地感让本就头晕的宋远越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