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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出现裂痕,弥漫而下将他们包围,而后分崩离析,又回到了那有着金身大佛的长明寺。
娄酌欲离去:“我还得回宫,有缘再见。”
……
“不尊四方军令?只尊圣旨?”肖愁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领头人,“你又是哪来的?”
那人并未理会肖愁,而是一挥手,喊到:“走了走了,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地方有钱人不少。”
数千将士策马驰骋城中,掀翻了路边摊篷,把好端端一个富裕的小城糟蹋得满地狼藉。
庆国军队也许是在这城中放不太开手脚,兵力也不敌,根本拦不住定西军,只能是拼杀。
肖愁此时本也顾不得多,却也是两难,无法插手。
他好歹是旭国名义上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去帮庆国?可定西军确实是过分了,军纪不严,若是他来治理,这种行为就该按军法处置。
他紧握着风华剑,运转轻功跃至高楼上,在楼上寻觅着安康身影。
流矢飒踏,将未收捡的落叶钉在老树新抽的枝叶上。
“安康!”肖愁在流窜的人群中寻着小姑娘,却不见踪迹,三步并做两步到人群中,慌乱拉住一个人,“请问一下您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吗?样貌清秀,穿着鹅黄衫子。”
那人叫骂道:“别烦我!”推开肖愁随着人群离开。
肖愁也顾不上气什么,又拉着一个人问,那人摆摆手:“没见到没见到,应该逃命去了。”
肖愁皱眉,转身准备离开人群,却被一个老人拉住。
老人的手形同枯枝,箍着肖愁手臂,一身破衣在尚且料峭的春寒中随风而动。
老人道:“城南有一个丫头,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肖愁不胜欣喜:“多谢!”
他看到老人一身风尘,踌躇道:“老人家,可需要我带您离开?”
老人放开他,摇摇头,淹没人群。
“砰——”
一团黑影呼啸着奔向人群,掀起一片烟尘,燃起肆意弥漫的火焰,伴随着惨叫声不断。
肖愁下意识抬袖遮挡扑面而来的灰尘,看到脚边躺了个人,半只手分离出去,落在不远处,却只能辨得一团焦黑。
他心头蓦地一紧,而随即便是又一团黑影落入了远处逃亡的人群中,轰鸣声不绝于耳,火焰弥漫,横尸遍地……
沈旭做出来的东西他都试过一遍了,从未见有任何一样能有如此杀伤,兴许便只有他还未细看的那个铁匣子了。
沈旭生性温和,做出来的东西原本也不过是想为大旭做贡献,是为了百姓而用,绝不是将炮火对向百姓。
他此时又是不决,仿佛他此生都是在仓皇中度过的。有时候优柔寡断也并非是天性使然,自古忠孝两难全,同忠孝一般重要的事多了去了,换谁都不敢杀伐果绝。
肖愁在战火烧到他身上之前即使做出了选择——管他是旭国的谁谁谁呢,民生当前帝王算个什么东西?
他往两军交战之地去,果然,旭国将士手中有三个那般的铁匣子,每一个看上去都很不起眼,可却都是有毁天灭地之能的。
肖愁鬼魅一般将拿着一个铁匣子的将士刺杀,夺过一个铁匣子,感受着上面的炙热。
其余两个将士相隔不远,将炮火转向他,而飞驰的金属球被肖愁用灵力扭曲成了一块废铁,重重坠在地上。
肖愁回首,将其余两个铁匣子碾碎,拂袖离去。
低头一看手中的铁匣子,上面题着三个清楚有力的字——罗刹魂。
明显是娄酌的字体。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浑浊的水面上竖直漂浮着一具尸体,是个好看的小姑娘,活活被水淹死的。
肖愁站在岸边,眼神呆滞,慢慢踱步入水中,沾染一身污泥,顿时消磨去了他身上的谪仙气。
他扳过水中小姑娘的脸,仔仔细细地辨认着,蹒跚步伐将人拖到水边。
故人没有生气的脸,静静躺着,只有直立的身躯在喧示着不甘,其外都只是僵硬的尸体了。
肖愁深深吸气,毫不避讳地低下头,埋首在安康肩窝,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是我不好……”他紧紧抱着安康,颤抖着声音道,“倘若我不离开,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如此许久,尘埃散落,涟漪微动,午时的日头仿佛被满城血色遮蔽了,不见一方乐土。
肖愁道喃喃:“古有以仙法还魂,想来,也不是不能……”
他拖着安康的身体站起来,恍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沉重的呼吸一般挺直脊背。
生生死死,肖愁见得太多了,他手上不少人命。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也只剩他一个了,他也送葬了不少亲友。
可是没有人是能忍受失而复得再得而复失的。
多年前有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常伴他身旁,是他的幸运,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阿清先他一步去了。
多年后还有安康这般的人,人心险恶下长大,却仍然无知者无畏地对待这个世界,令他珍之重之。
他能牵挂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岁月催折后也不过就是远在宣城的许君琴和破事一堆的娄酌,好不容易有人能闯入他的生命了,却又随波而去了。
纵然他一身灵力,位高权重,有□□之能有忠孝之心,然而老天爷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对他惨淡人生的规划仍然一字不落。
天公不做美。按说这时候应该来一场大雨,把一切的罪孽冲刷,可是此时万里无云,晴朗得很。
曾经繁华的城市中遍布战火,一片断壁颓垣。白衣的仙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如来时一般唱着胜似轻快的歌离去。
“我落纸云烟青丝成白发,君坟前树已抽三丈新芽,身如草木孰知梦中话,何来真假?青山未至我伴君泉下,也罢——”
肖愁扯着嗓子把尾音拉得绵延万里一波三折,慰藉一般抚着小姑娘的脑袋,走向云散霾清之处。
……
长明寺的香火依然冷清,然而青烟不止,佛灯不熄。
“静韵。”白发男人推开自己颈边男人毛茸茸的脑袋,“佛门清静之地,注意点。”
静韵抬起头来,不满道:“仙君又不曾出家。”
男人叹息道:“莫非你觉得我们如今还出的去这长明寺吗?”
“那我们就那也不去。”静韵从后面将男人抱住,“仙君在哪我便在哪,也不孤单。”
男人蓦地笑了,如仙人之姿,世间绝色:“即便我们就如此呆在山上,也会有不少人来找。”
“是啊。”静韵把人箍住,按在怀中,“趁现在还没人来,仙君睡一会儿把。”
男人也顺势躺下去,当真是阖上眼就开始睡。
落英随风摇曳,云雾遮蔽的山头上,仿佛世界都是安静的。
男人没睡多久便睁开眼来,在静韵怀中磨蹭着转身,凑在静韵耳边:“有人来了。”
静韵点头,却并未松开拥住男人的手。
男人一用力想站起来,却被紧紧牵住,窘迫道:“静韵。”
“仙君……”静韵把下巴抵在男人发定,“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男人转身想抱住静韵,静韵却化作一只有着橙红皮毛的狐狸,躺在男人怀中。
男人回头,一个人踉跄着进入长明寺大门,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男人起身相迎:“肖教主,好久不见。”
肖愁把安康放在地上,自己也险些倒下,勉强支着身体道:“见过长明寺寺主——阙。早些年与寺主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寺主可还记得?”
阙点头:“教主救了在下的命,理应是要报恩的。”
肖愁道:“闻听寺主灵力高强,不是能否帮我将这小姑娘救活?”
阙弯下身去抱起安康,狐狸便跳到他肩头:“在下本是逆生死之人,可在下已不受人间管束,教主仍是世间人,为何要妄想逆转生死呢?”
肖愁嗤笑:“因为这就是人。”
人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明知不可为,却偏生要为之。执念使人疯狂。
阙道:“这位魂魄已入轮回了,在下也无能为力。”
肖愁这一下像是没了力气,没站住,直接跪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阙。
命运何其可悲,连他最后一丝念想都得断绝。
阙的眼睛如海一般清澈,仿佛有摄人魂魄的力量,乍一看只当惊艳,细看却让人沉醉其中。
“我最后便送教主一个好梦吧。”
肖愁昏昏沉沉闭上眼,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安康的尸身在阙手中化作尘土。
这场梦很美好,他梦见了娄酌,是那个孤幽王娄酌,梦见他们在玉爵国的所见所闻,梦见娄酌一步步离去,而不是一场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仓促的死亡。
生命,仿佛就是这么一个有笑有泪的万里长梦。
“教主醒了。”肖愁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阙,“已是黄昏了。”
肖愁撑着身体坐起,望向天边的火烧云。
阙将一本佛经放在肖愁身边:“也许能帮到教主。”
肖愁道:“多谢。”
他醒来是在经殿地上,索性没出去,一本一本地翻看经书。
参悟是相通的。肖愁自嘲般想道,不如等天下安定了,就来这长明寺出家好了。
可山河未定,谁又敢懈怠呢?
一夜梵唱未歇,次日,肖愁离开长明寺,去到宣城。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金銮殿下寂静无声。
被帝冕遮挡面容的娄酌还未能习惯透过一层垂珠看这个世界。
他道:“由单将军领兵,带两万罗刹魂,讨伐庆国。”
单翼跪在殿下:“末将领命。”
娄酌轻轻点头,继续道:“摄政王如今不知在何方,还需得快些叫他回来。”
娄酌不想让肖愁再走了,即使他知道肖愁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金銮殿内,也不想让他离开王城。
退朝之后娄酌出宫去了茶馆,先前他第一次听到说书的茶馆。
说书人坐在桌前,身边只有寥寥几个听众,但他仍在讲着。
娄酌也找个地方坐下,听得这还是肖愁数年前写的那个故事,也不是写完没有。
前文娄酌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刚过来就赶上说书人最后一句话:“幽王爷最终杀了净山灵仙,为了江山?为了王位?谁知道呢。”
娄酌怆然,也许从始至终他是不认得肖愁的,只不过是有过几年交情,令他无理由魂牵梦绕的,陌生人。
也许是从他一次弯腰肖愁不经意地捂住桌角开始,注定他放不下了。
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
他从未如此希望他现在所经历的所谋划的都是一场梦,梦醒来,他还能回到十二岁时与肖愁初见的那片姹紫嫣红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古往今来,形形色色的皇帝们仿佛都在印证一个道理——不孤独的人做不好皇帝。
娄斟仓促的在位的岁月里好歹有沈旭肖愁相伴,而他一无所有。
娄酌爱的是“肖愁”,而不是肖愁。梦中的深情,无人拥有。
娄酌曾经想要登上帝位,最好还能与肖愁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他想收复失地,只求能远远看着肖愁安好。
爱这东西,根深蒂固地长在心尖上,轻轻一动便又痒又痛。
……
肖佳期站在肖愁身侧,捧着一叠文书处理商号的事。
肖佳期漫不经心道:“新皇叫我给你传句话,说他有仇未报,定要踏平庆国才罢休。”
肖愁按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