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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嫣鸠花的阵阵香气中抬头从小轩窗望出去,就能隔着一条街看到对面阁楼上的歌女梳妆。
蛾儿雪柳黄金缕,大国万象。相较二十年前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偏偏就是从不服输的楚人,蒸蒸日上的大楚,被随口一句话定为夷族,不为什么,就因为周天子是天下共主而楚地之主不过一个小小的子爵。
看台上,说书先生折扇一转,展开幽幽的语调开始了今天的故事。话本里,是一位少年将军孤军深入敌营生擒其将领最后里应外合将其全歼将敌人尸骨堆在一起筑了将军冢。
俗套又动人心弦的热血故事,在一声声“后来呢”的问询中说书人将折扇合上,故作神秘道,请听下回分解。在一片哄闹声中看客们意犹未尽地离场。只有莫问,冷着脸转身要走。
苏应淼拽着人不让走,一边拉着他还一边凑过来贱兮兮地说,喂,原来你不只是在军中声望高,在话本里也很出名唉,要不是这最后出场的将军冢我差点都没认出他是在说你。
莫问回身看了他一眼,苏应淼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自觉收声。
就在两个人即将走出“茶语”的时候二楼上忽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喧闹声。
抬头去看,四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脱衣服露膀子向对面身着白色长衫的少年秀肌肉,好像恨不得把拳头都塞到人家嘴里。
苏应淼兴致勃勃道,你说那小哥会不会扮猪吃老虎将他们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不会武功。”莫问淡淡道。
苏应淼刚要反驳就见身旁人转了个身踩着楼梯栏杆飞身上去了。他心疼地摸摸栏杆,说,还好还好,幸亏没裂,不然还得赔……
楼上,少年在长袖下缓缓握紧拳头,对面前明显要找事儿的人道,不知各位有大声喊叫还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习惯,今日多有打扰,我手里有些许碎银,还望笑纳。
那大汉掂了掂他递过来的钱袋,奸笑道,出手这么阔绰想必身上不止这些钱吧。
少年的脸一瞬间变成土灰色,昨日与手握重兵的将军谈判性命岌岌可危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慌张。他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伸过来要拽他前襟的手,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少年脸色苍白地示意身后的人下楼去求援,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挡住了去路,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粗壮的臂膀在眼前放大。
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少年眸中闪过寒光,心里忽然想起殷商时盛行的酷刑条例,想着回去就将闹市伤人者处以极刑。长街上的侍卫闻声赶来但却为时已晚站在楼下眼睁睁地看着那大汉将拳头伸向了自家主子。
下一秒,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苏应淼不紧不慢地上楼去,看着大汉被暴力拧断正以诡异姿势挂在身侧的胳膊一阵惋惜,捧着人家断掉的臂膀痛惜道,可惜呀可惜,怕是这辈子都废了。
惊魂未定的少年苍白着脸看向莫问,明显一滞,低声道,莫将军。
没了战甲和三头凤袍,他们都不认识彼此了。
莫问想了一下才意识到眼前苍白着脸的少年和昨日拿着他的佩剑说要自刎的楚子是同一个人。他拱手要行礼被少年急急地拖住。
大概是怕身份暴露引发动乱少年拂袖离开,楼梯上七倒八歪的几个大汉见状急急忙忙地爬到角落里躲避。
莫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忽然发现任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把眼前行色匆匆的少年和那位身处高位的楚子联系到一起。
一顿点心吃得食不知味,莫问实在不想和欺负小流氓的苏应淼待在一起就回府了,刚刚进门,后脚旨意就到了。
“宣莫将军入宫觐见。”
纵马行至宫门前,侍卫将其拦住说轿辇已经备好,将军把马交给我们吧。莫问点点头,没有为难几个当差的。
悠悠的轿辇行在官道上,空中忽然落了雨,莫问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巍峨的楚宫,忽然觉得这盛世宏图上好像莫名其妙就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但就是与原来不同了。
承庆殿里,一身长衫的人立于檐下。春雨带着凉意沁入衣衫,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檐雨。
身后的吴继周上前一步,低声道,王上,莫将军到了。
少年下意识收回手去,转身看向莫问,他顿了顿,说,过几日就是朝觐的日子,今天齐侯带着车队路过此地,孤王去看了,有五车铜。实话说,我们只有两车。
莫问看着眼前的少年,莫名觉得诏他入宫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因为眼前人穿的不是早上见到时的那身白衫,也不是楚子按礼数该穿的黑色三头凤长袍,而是红色的龙袍。
楚人以凤为尊,以玄色为贵,而周人以龙为尊,以红色为贵。自周天子称王全天下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穿正红色的衣服。
莫问由此知道,野心勃勃离经叛道的,好像不止他一个人。
“莫卿,北往百里,你随孤王一起吗?”
莫问顿了一下,说,王上就不怕我趁您不在城内派人夺了这城池?
少年笑了一下,释然道,你不会,因为一个子爵,你看不上。
莫问一滞,跟着笑起来。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放声笑,仿佛看到了阳光冲破浓云朗照大地。
他们太像了,像到莫问看着眼前人恍惚就像看着自己的影子,像到莫问在某个瞬间都要忘了自己此次回京抱的是篡权夺位让天下变色的心思。
莫问穿着一袭青衫,长发用布条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明明是常年征战手握重戟的将军,周身却无一点戾气,笑起来竟温润如玉。
少年微微仰头看着他的侧颜,感觉自己瑟缩了十七年从来不敢用力跳动的心脏忽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理由,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坚定而有力。仿佛这将倾的天下就此找到了去路。
那一年,他十七岁,是刚刚上位的楚子,他二十四岁,是急诏回京的将领。
见过莫问之后少年回寝宫,那个曾经母仪天下宠冠后宫的女人,正倚着门,站在廊中风口里等他。一缕银发在夕阳下格外引人注目。仿佛一瞬之间就苍老了十年。
“见到他了吗?”
“莫卿有些事情虽然做得出格,但他是极温柔的人。孤王知道,如果要成就千秋霸业,就非他不可。”少年回答。
太后沉默了许久,握紧的双手指节发白,她说:“辰风,哀家希望你别忘了,他是威名赫赫的戍边大将军,手里握着徐离一族的生死和这苍茫天下的去路。”
少年顿了一下,喃喃,徐离一族的生死……
等他回过神来,太后已离宫。决定权不在她手里,该做的都已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
“莫卿在边疆多年战功赫赫声名鹊起,父王为什么没有早些为他封爵?”少年问。
吴继周俯身跪地,语调平静,额头却沁出密密一层汗珠,尽管如此,他仍只是说:“老奴不知。”
莫问,少年忽然想起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高手如云明主迭起的年代,是一个不断崩坏不断创造的年代。各国都在忙于开疆拓土,地处边疆国势衰微的楚国经受着,反抗着,踯躅着站了起来。
第三章
进了镐京,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诸侯觐见带来的车队。大大小小的驿站里住满了随行人员。四月,是一年一度诸侯觐见的日子,提醒各地诸侯不要忘了,不论在封地如何,周天子才是天下共主。
在周朝,铜矿乃国之命脉,分封时天子将包含大矿的封地分封给本族兄弟,其他诸侯国分有一些零散的小矿,而楚地,无矿。这些年来楚人用铜只能通过买卖,对方坐地起价之事常有却也无可奈何。
而各诸侯在朝堂上的尊卑除了看封爵大小外还看每年进贡铜的多少。天子没有给楚人一点点铜资源,却要求楚人进贡越多越好。
楚地从来都不受上方重视。
郑候当初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对楚国发兵。
大殿上,楚子与几个男爵并列站在最后,上位的人撩起额前的旒珠表情府浮夸地探身向后看了半晌,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之后才释然一般坐回去,靠在扶手上,懒洋洋地问,听说,上个月楚国派人将郑国军队从边境线上赶出十里之远,将两万郑兵一举歼灭,楚子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从不让孤费心,我以为这是忽然之间疯魔了呢?没想到是换了一位楚子呀。
徐离文渊向左跨了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跪下,说,陛下,郑候对边地军队丝毫不加管束,视臣多次加急密报为无物,一意孤行抢夺楚地城池,残杀楚地子民。臣为了国家稳定百姓安全着想故而派人将其赶出楚国,望陛下明察。
明晃晃跪在大殿上的人言辞恳切字字珠玑,而身着红色织金纹龙袍的人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勉强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上的人,不奈地坐直身体,睡眼惺忪地问,郑候,可有此事?
徐离文渊跪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央,松散的发冠上掉下来几根碎发。其实那时候他心里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只是觉得荒唐到想笑。
“不知这天子究竟与旁人有何不同?”徐离文渊漫不经心地想,然后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打量他的丹凤眼。他第一次朝觐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又低下头去,想着,这重礼尚乐的周王朝竟然也能养出这样邪魅中带着狷狂的人来。
“陛下,我对楚子所言一无所知,纯属污蔑。”郑候站在一旁振振有词道。
龙椅上的人摆了一下宽袍广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哦。
就这一个字就是天子对两国之争的处理结果,对几万战死的兵士给出的交代。其实怎么处理根本不重要,说来说去也不过一句话:我为君而你是臣。
那天晚上周天子大宴诸侯,而徐离文渊,在殿外整整守了一夜火炉,美其名曰,司其先祖火神祝融之职,监燎。
火光明明灭灭映在少年坚毅的脸上。少年盯着不断升腾又不断萎顿的火苗一言不发。他就一直跪着,可双膝再暖也跪不透这长夜寒凉。
徐离文渊跪了多久,莫问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莫问是枪林弹雨中来去的人,站一会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让他意外的是,娇生惯养的少年居然就那么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到丝毫抵触情绪,没有一点十七岁少年的娇纵。莫问微微愣了愣,心里想着:或许大楚依依北望的日子真的就要结束了。
台上长袖翻飞,席间觥筹交错,宴是好宴。
晚间,徐离文渊宿在宫中,而莫问得赶去驿站。
徐离文渊将人拦住,说,为了彼此的安全,莫卿今天留在孤王房间里。
莫问点点头,将桌边几把椅子拼到一起,随随便便就躺在上面闭着眼睛要睡了。
徐离文渊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让人意外的是,那天晚上睡在椅子上的人要比榻上的人睡得安稳。
徐离文渊在梦里看见了自己的父王,那时候父王还年轻,没有那一身伤病,时常站在城墙上遥望中原,无论是晴天雨天阴天雪天从未有一天间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一生都在北望。
徐离文渊其实不懂楚人骨子里想回到中原大地的心,只是觉得值得父王心心念念一生的,让所有楚人意难平的,就应该由他来带领完成。
一夜乱梦,第二天大宴继续。
众人看累了歌舞求一场狩猎,周天子欣然应允。
郑国独大,郑侯是仅有的几个有权利骑马与周天子并行的人。年逾四十依旧意气风发的郑侯拎着一只兔子远远地跑来,随手将其扔在徐离文渊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