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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腿上沉甸甸的被压着。
“二哥扶你出去走走,但你不要别逞强,累了就要赶快回来。”魏渊给叶汀披上袍子,将长发拢起随手绑好,看着他露出整张些许清瘦又漂亮的脸。
叶汀连连点头,欢喜的抱住魏渊:“都听二哥的!”
魏渊一手绕过叶汀的后腰,一手拖住他有些下坠的肚子,叶汀也不托大,小心借力站起身来。可躺了几个月的身子太疲软无力,双腿几乎是刚刚沾地,就一阵酸软,险些跌坐下去。
魏渊手臂收紧,将他稳稳扶住:“可以吗?”
叶汀点了点头,缓缓抽了口气,这具身体眼下的状况比他估量的还要糟糕,双胎的重量果真不是闹着玩的。叶汀勉强挺起腰,只觉得身后的骨头都被压的咯吱作响,酸痛感从脊柱传遍全身。约莫是两个小家伙已经习惯了爹爹安安静静的,乍一开始走动,惊的他们在肚子里不安的翻身踢动起来。
叶汀唇色都跟着有些泛白,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几乎移到了魏渊身上,半晌忍不住拧眉呻吟出声。
魏渊赶紧停下脚步:“肚子里难受了?二哥抱你回去休息。”
叶汀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喘息着:“二哥你别动,让我靠着会儿……我歇一下就好了……马上就好,你别动……”
魏渊心疼的擦去他额角的汗,扶着他站了片刻。
叶汀缓过这口气,勉强朝魏渊笑了笑:“两个小家伙还真是不得了。”
魏渊见他强颜欢笑的样子,越发心疼的无以复加。
不过是从寝殿到门前,这么一点距离,叶汀走走停停,耗了许久。背上被汗浸透,终于摸到了殿门,踏出的一刹那,入目的一切将他给惊住了。
本该是雕栏玉砌的精致梯阶回廊的殿外,入目是漫野般的翠绿。
没有汉白玉的石阶,没有青砖绿瓦的抄手游廊,地上是铺天遍地的苜蓿草,草天相接一线,甚至隐隐有种一望无际之感。零星的野花散落在草色中,被微风吹拂的摇摇晃晃,羽毛绮丽的鸟儿盘旋于宫殿之上,清风都伴着淡淡的青草香。
叶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最为别具一格的殿前,握住魏渊的手都忍不住紧了紧,半晌欢喜道:“二哥二哥!我可以在这里养兔子吗?”
魏渊笑着揉了揉他脑袋:“可以。”
叶汀眼底的喜色更胜:“二哥二哥!我可以在这里养马驹吗?”
“可以。”
叶汀越发欢喜,兴奋不已道:“二哥二哥!我可以……”
“可以可以,芜若想养什么都可以。”魏渊将人往怀里紧了紧,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心软如水。
四十三、
玩在玉京河,食在一品斋。
上京,一品斋。
缀满精致红笼纱的灯笼微微晃荡,三楼雅阁最是安静。
魏煜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被青竹屏风半掩着的人坐在桌前。
几盘菜肴已经摆好,修长清秀的手指捏着筷子正飞快的掠过盘子,挑走偏爱的菜色。微微垂敛的眉眼瞧着倒是一本满足。
听见动静,胡礼偏过头去,未起身也未放下筷子,依旧飞快的给自己布菜。
“我来晚了。”魏煜笑着坐下,自然的端起一旁的碗,用汤匙为胡礼盛汤。
胡礼摇了摇头,语气平平:“没有,是我饿了,就提前来了,你介意吗?”
魏煜立刻道:“自然不介意。”
胡礼将小酥肉上的芝麻拨开,又道:“来不及等你,就提前让小二上了菜,你介意吗?”
魏煜道:“不介意。”
胡礼唇畔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抬头看向他:“一品斋的菜肴很贵,这顿还算在你账上,你介意吗?”
魏煜:“不介意!”
胡礼微微歪了歪头,眼底笑意更盛:“这点菜显然不太够吃,我待会儿还会再点些,你介意吗?”
“不介意。”
胡礼轻轻搁下筷子,声音极快极轻:“那宣亲王嫡长子从男人肚子里生出来,你介意吗?”
“不介……”魏煜猛地抬头,一脸错愕:“你说什么?”
胡礼向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指尖拢在桌角,没有节奏的叩着桌面,极为认真道:“回答我。”
魏煜心底一热,蹭的站起身来,稳稳走到他面前。许久又缓缓俯身,正视着胡礼近在咫尺一双眼,一字一句道:“不介意。”
胡礼指尖微颤了几分,被他迅速握住拢在手心,从坐下开始心里提起的那口气似乎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了。他阖眸一瞬,待再睁开,已是满目柔色。
魏煜有些无措的张了张嘴,脸色表情有些似喜似悲,半晌抬头抵住额头,轻笑出声:“堪舆啊堪舆,你们做军师出身的都这么沉得住气吗?”
胡礼眉梢轻轻挑起:“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他想了想又道:“我照顾过芜若一段日子,瞧见他头几个月的情形,的的确确的是不大好。我就以为有了身孕大抵都是他那副样子的,也未曾多想。后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切了几遍脉,约莫是错不了了。况且……”
胡礼垂手,轻轻拢在小腹上,朝魏煜笑了笑:“它似乎也真的有在长大。”
魏煜小心翼翼道:“那我能摸摸吗?”
胡礼想了想,主动握住他的手引到自己的肚子上。
魏煜心里的激动无以言表,手心下的小腹已经是有了隆起的弧度,柔软的如同棉絮,又格外的温暖,让他原本还狂跳的心都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手上舍不得用力,有些发颤似得轻轻摸了摸,又不想放下,就那么合着,魏煜笑的有些呆。
胡礼见他没有松开的意思,也由得他去了,放下一桩心事,总觉得胃口又放开了几分,更饿了。
魏煜深吸一口气:“堪舆,我去向皇兄求道旨意。”
“堪舆,我们成亲吧。”
四十四、
……
“我不同意!”
杯盏重重砸在桌案上,青花茶盏落桌的刹那,咔嚓一声碎裂成四五瓣,茶水洒了叶汀满手。
魏渊赶紧过去握住叶汀的手,仔细看了圈没有伤着,这才用帕子将水擦净,顺带给叶汀顺顺气,道:“芜若,听子檀说完。”
叶汀眉头拧成一团,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俩人。
胡礼正就着花茶吃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魏煜则是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就是如此,堪舆已经有孕,我们要成亲了,来请皇兄一道旨。”
叶汀咬牙切齿,道:“下什么破旨意,你打的什么算盘?有你这么来事的?你,你欺负狐狸,还有脸来要旨意!”
魏渊哪里还有心思管旨意,提心吊胆的看着叶汀,生怕他气出好歹来。
魏煜无奈道:“汀儿……”
“叫什么!”叶汀怒拍桌子。
魏煜:“……皇嫂?”
叶汀呛了一下,顿时哑然。
魏渊趁机在叶汀耳畔哄道:“别动怒,当心动了胎气,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动这么大肝火?”
叶汀冷哼:“有什么好商量的。别以为用个孩子就能绑住狐狸了。”
魏煜有些头疼向皇兄投去求助的眼神。
胡礼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指尖上的碎屑,就这花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只说了一句话:“芜若,你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叶汀:……
半晌,叶汀无力靠在魏渊怀里,心虚的缩了缩:“二哥……”
魏渊刚想顺毛安慰一下,就听见一旁魏煜猛地咳嗽起来。
魏渊话到嘴边改口道:“既然堪舆都没有意见,两厢情愿的事情,也算是佳话一段。”
叶汀没说话。
魏煜立刻会意道:“谢皇兄成全!”
胡礼也跟着道:“谢陛下成全!”
叶汀沉着脸起身,对魏煜道:“跟我过来。”
魏煜一怔:“汀儿?”
叶汀又道:“二哥跟狐狸莫要跟来,我有话跟他说。”
魏煜见叶汀身子重,走路不便,下意识的想要扶着,还未碰到叶汀袖子就被他躲开。
魏煜看着指尖的空档,心下叹息。
魏渊和胡礼看着两人去了偏殿,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过版盏茶的时间,就听见里面一阵叮当作响。
胡礼手里头半截点心都掉到了地上,魏渊更是一个箭步朝偏殿过去。
偏殿里的桌椅被叶汀踢翻,魏煜脸颊红肿,一线血丝从唇角渗出。
叶汀双眸赤红,拂袖将另一张桌案上的茶盏扫落,精致易碎的杯盏甩出清脆的响声。
魏煜阖眸,压下泪意,道:“汀儿……你若是不解气,再打几下也是无妨。”
叶汀猛地转身攥住魏煜领口:“你他娘的就是一孙子!”
魏煜不语,任由叶汀谩骂。
“你不是爱装孙子吗?你不是爱给自己披张无用的皮吗?”叶汀忽而冷笑:“行啊,七哥……七哥?呵,你在魏昭那不是做的很好吗?他那么多疑的一个人,都能对你毫无防备,你可以啊。”
“既然如此,你这辈子就这样吧。”叶汀缓缓松开魏煜的衣领,退后两步。
胡礼的脚步顿住,怔怔看着魏煜和叶汀。
叶汀勾了勾唇角,冷笑道:“这辈子就这样吧,怎么样,七哥?”
魏煜眼神黯了黯,片刻后抬眸含笑道:“好。”
叶汀脸色有些发白,语气依旧冷硬:“是你自己应下的,若有一日你违背今日之言,我不介意再杀一个魏家人。”
胡礼咬了咬牙,指甲都掐入了手心,终究没有再说话。
魏渊心下叹息,伸手环住叶汀肩头,沉声道:“二哥扶你回去歇着。”
叶汀眉间满是倦意,轻轻点了点头。
动荡的偏殿,魏煜静立许久,胡礼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在一旁陪着他。
许久,魏煜才轻轻理了理揉皱的衣领,对胡礼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走吧。”
胡礼只觉得手心一热,已经被他牵住。
长长的宫门,两旁皆是宫殿林立。胡礼走着走着忽然回眸,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威严而肃穆,多少人拼此一生想要入了这方殿堂,自此挥洒壮志,一展宏图。
魏煜见他不走了,也跟着停下脚步。
胡礼将视线收回,看着面前的人,从袖中抽出帕子,细细擦过魏煜唇角的血线:“遗憾吧。”
魏煜笑了,眸如小雪初霁,明亮又干净:“若是没有遇到你,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怪我吗?”胡礼问。
魏煜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拍胡礼肩头:“难得你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胡礼苦笑:“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魏煜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胡礼系好:“这是我做过的最心甘情愿的决定。”
胡礼看了眼天色:“起风了。”
魏煜将胡礼的手握的更进一些:“咱们走快些,不然待会儿堂口的小汤包又要提前收摊了。”
胡礼紧了紧披风,眼底带笑点了点头。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衡量出具体得失的。
一如胡礼愿意为了魏煜去生下一个孩子。
一如魏煜愿意为了胡礼自此放弃展露才华的机会。
将来,等待胡礼的可能是一朝生死相搏的痛苦。
将来,等待魏煜的可能是壮志一点点磨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这一刻放弃的,今后是否会后悔,唯有岁月才能够给出答案。
但至少这一刻,之于魏煜,之于胡礼而言,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
魏渊将勺中的药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