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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打斗看起来并不那么凶险,有一种诡异的轻飘飘的感觉。老人的拳脚看起来懒懒散散,就像是路边的闲汉。黑衣少年如临大敌,纵使有深湛的内功护体,也谨慎应对,绝不露出任何破绽。他们很久都不会彼此碰一下,仿佛是在草上滑着打斗,然而每当两人拳掌相抵,以两人为中心,几尺之内的草尖便会微微的颤动。招式之间有一种奇异的粘腻感,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没有声音,他们在黄昏中安静而凶险的打斗。
籍坎看不太懂武学高手的比斗,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都是白过了。即便不曾系统的拜师练武,他也勤于打熬筋骨,一向以为就算碰到真正的武者,自己也能抵个两三招。现在他熄了这个心思,决心还是安安分分的做好一个斥候。
荆曲江就不同了,他是正经的霸刀门传人,资质不可谓不高,习武不可谓不勤,向来以正统武者高手自诩。他看着允和老人的战斗,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看出来两者过招之时的粘腻感。那是因为平时那种砰砰砰干脆而短暂的接触无法抵消劲力,必须用更长的时间,更长的距离。所以,打斗才如此安静。
更因如此,打斗就更加凶险。只要稍有差池,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原来,无论是在圻山下的初次过招,还是离开马家堡之后的日日切磋,少年都是在让着自己。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还每每为了一点进展而沾沾自喜,以为很快就能追上了。
不,就算他再练十年,纵使招式上可以追平,内力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
胡人们也围了过来,他们并不在意黑衣少年,却都注意到了老者的装束。狼皮坎肩,狼头肩噬,赤足灰发,又是这样的武学高手。有人低声惊呼:“啊,大巫!”
在草原,巫是很超然的存在。每个部族都有巫,治病占卜,教导孩童,神秘而受人尊敬。大巫是所有的巫之中地位最崇高的一个,只有他才能在肩膀上装饰狼头。大巫向来随性,行踪不定,长年在草原上游荡,没人说得清他到底在哪里。
有人跪了下来,越来越多虔诚的胡人跪下了,人们渐渐围成了一个大圈,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只有圈中央的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打斗,无声的打斗。
首先停手的人是大巫,他在递出一拳之后,慢慢收回了拳头,不再继续。
允的手掌在拳头之前半寸挺住,也慢慢的收了。
仿佛有着奇异的默契,战斗开始的理所当然,结束的也顺理成章。
只是旁人看不懂,只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允开口道:“承让了。”这个老者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他知道对方有所保留,不然自己早已落败。
大巫意犹未尽道:“你的伤口裂开了,再打下去,不公平。”少年的伤口在流血,体力流失的会更快,招式也会渐渐走形,久战必然不利。
允道:“多谢。”
大巫在破坎肩里面一阵寻摸,道:“我治伤很拿手,你要不要药?”
允点头,“好。”
大巫就笑了,丢给他一个纸包。然后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信徒,以及不远处的大小头领,扬声道:“正好路过这里,听说有热闹就来瞧瞧。有没有酒?”
第17章 马
弘瀚反复检查着手里简陋到寒酸的草纸包,嗅了嗅里面的药粉,貌似确实是一些草药的粉末。不过□□也可以是草药,他不确定的说:“我看还是用咱们的金疮药比较好。”
允已经脱掉了上衣,他最严重的一处伤口在腰侧,适才又裂开了,绑好的布条已经一片殷红。他轻吸着气拆掉布条,道:“如果大巫想杀我,刚才我就已经死了。”
弘瀚挑挑眉,好像是这个道理。姑且信之罢,便将药粉小心的洒在允的伤口上。
托少年内力深厚的福,伤口不算太深,却很长。
药粉撒上去的时候很疼,允吸着气忍耐。
弘瀚不知为何很喜欢他这个样子。这几日,他们每日奔驰不休,疲累已极,但少年却像是突然间长大了,长开了,就像是昆虫破蛹而出,从一个严实的壳子中间一点点挤了出来。随着风的吹拂,慢慢抖开已经长成的翅翼。
不只是日晒还是风沙的缘故,他的皮肤不再是脆弱的苍白,开始显出温暖的色泽。
弘瀚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允,撒完药,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允却低声道:“主人,有人来了。”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弘瀚快手给少年裹好伤口,挑起了帐篷帘。
门外有一只狼——不,是肩上扛着狼头的大巫。大巫正作势要走,道:“啊,你们不继续吗?继续啊,我等你们完了再来。年轻就是好啊!”
即便是最大方的弘瀚,都觉得十分尴尬。忍不住咳嗽一声,道:“大巫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南人狡猾狡猾的。”大巫指了指帐篷里的少年,“我当然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他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专门来找允,算是他的第一个客人?于是弘瀚让开门口。
允站起身,认真的向大巫行礼:“感谢您赠药。”
大巫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允却是听懂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巫似乎并不期待答案,自顾坐了下来。“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走遍中原,到处找人比武打架。年轻人嘛,都是那个样子的,你懂的。”他看了看弘瀚,继续道:“后来我在天都住了一阵子,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和你一样穿着黑衣,武功的路子也很像。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罢。”
在天都,那应该是天子的影,算起来,应该是父皇的影。影随在天子身边,守护宫城,当有高手到来,自然有所感应,所以会和大巫遇到并不奇怪。允沉吟了一下,答道:“那应该是我同门的前辈。”
大巫眼睛一亮,“你识得他吗?他叫做辛。”
允在心里想,原来父皇的影叫做辛。“我见过,但并不相识。”
大巫追问道:“他现在还在天都吧?”
允垂下眼睛,道:“这位前辈,在十一年前就死了。”主陨影灭,父皇驾崩之后,影自然不能独活。当年他还懵懂,如今却无比清楚,辛不可能还活着。
“哦……”大巫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啊,我还以为自己苦练十几年内功,还能找他比比,扳回一局呢,这个家伙!”
允觉得应该安慰一下面前的老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巫却突然放松了,打开随身的酒囊喝了一口,十分怀念的道:“那时候我每日夜闯宫城,找他比试,却从未胜过。如此过了三个月,就离开了天都。唉,心里不服啊,但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允暗想怪不得大巫的中原话里有明显的天都口音。
“我回到草原,不再找人比武。不是因为心灰意冷,而是因为终于想到了取胜的办法。我输,不是输在武功招式和应对急智上。你想我年纪轻轻走遍中原,所见所闻自然不少,我不是差在招式,而是差在功力。同样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内力比我浑厚的多,简直就像是个练了几十年内功的宗师一样,这个怪物!”
大巫看着允笑了,“没错,就跟你现在的功力相差仿佛。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再苦练二十年,再找他找回场子……”他又喝了口酒,“不过找你找回场子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哈哈哈!”
他哈哈笑着,但是笑声里却毫无欢喜的味道。语气说是在笑,倒不如说是在哭。
允和弘瀚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位老人家。弘瀚默默拿走大巫喝干了的酒囊,递上自己的酒囊。
他的酒囊装的不是草原的奶酒,而是从马家堡带来的好酒。大巫一喝就觉察到不同了。“哦?这个酒好!小伙子你不错啊!”
大巫再转头看了看允,道:“你也很不错,你们这一门的武功,简直恐怖!”他突然停下来,仿佛悟到了什么,“不对,不对不对……”
他突然站起来,在狭小的帐篷里转了几圈,定定的看着允:“不对,你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但是已经武功大成。他当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也已经武功大成。通常深厚的内功要练个三五十年才成,但年岁一长,身体的耐力敏捷都下降了,一涨一消,均衡的很,这个是天道。所以年轻人擅外功,争勇斗狠的多,年老的武者大都是内家高手。但是,你们居然能集两者一体,年纪轻轻达到巅峰,这不符合天理!”
弘瀚翻个白眼,忍不住说:“怎么就不符合天理了!”
大巫一拍巴掌:“事出异常必有妖!”
弘瀚忍不住了:“你才是妖!你全家是妖!”
大巫继续无视他,十分认真的对允说:“小伙子,我劝你练功以后悠着点。你们中原人常说,物极必反。这样的功法没准有损身体,说不定……说不定辛……”
允垂眸答道:“我知道了,谢谢您。”他当然知道炽焰的功法有损身体,即便天子福寿绵长,每一代的影也是命都不长。
弘瀚不高兴了,一把抢回自己的酒袋,道:“打不过就打不过,这还诅咒上了。大巫原来就是干这个的啊!”
允想起什么,转移话题道:“您的药,对马有效吗?” 他举举剩下的药包。
弘瀚问:“你的马怎么了?”
“受伤了。”
大巫登时就生气了,“我是大巫!不是兽医!那药你爱浪费就浪费,别问我!”他夺过弘瀚的酒袋,失魂落魄的走了。
允去看自己的马。他的伤都是些外伤,不严重,养养就好了。但是他的马却比较严重,有一支箭射到了马腹,伤口虽然不大,但射的比较深,箭□□之后流血不止。有经验的人看到就摇头,告诉这孩子说这匹马不行了。
但是允不肯放弃,给它涂了金疮药,用布条将马腹裹起,慢慢的牵回来。籍坎看他这样做,就只能叹气。到了晚上,这匹马终于站不住了,曲腿卧在了地上。
允去看它的时候,它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允快步走上前,摸摸它额头。马温顺的拱拱他的手,就像往常一样。
这匹栗色的马从出了圻山就归他了,鼻梁上有一条白,性格十分温顺,跑的也很快。允给它起名叫做小栗。如果说马也可以做朋友的话,小栗是他走出圻山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弘瀚对他来说是主人,并非朋友。
而荆曲江、籍坎、十三叔,都是后来才渐渐熟识的。
从圻山到御城,从御城到北关抵城,直到穿越草原,一直是小栗陪着他。最孤独的时候,只要摸摸小栗的额头,就能得到一点温暖的慰籍。
但是现在,小栗站不起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马都是站着睡觉的,如果趴下起不来,就是真的不行了。
“放弃它吧。”弘瀚蹲下来看着允。“给它一个痛快。”他从靴筒里面拔出一把匕首,递给允。
允没有接,而是看着自己的马。马的眼睛很漂亮,食草动物的眼睛都很漂亮,水润明亮,睫毛很长,善良无辜的样子。马也看着自己的主人。
“它哭了。”允说。即便是也夜里,他也能看到马的眼睛渐渐湿润,就好像知道自己会被主人放弃了一样。
弘瀚耐心道:“如果你不给它一个痛快,明天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