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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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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御撑在井口,深深地喘口息。
  可是恶心的滋味依旧堵在胸口胃上,任凭他再冷再冰也压不下去。下巴和侧颈的抓痕微微刺痛,时御套上衣服,踢开木桶,转身入了屋。
  头发还是湿的,他就倒在床铺上。伸出的手碰到食盒,他拿到眼前看了看,躺着身。
  想起那双愣愣又潋滟的眸。
  次日钟攸起了个大早,推门果然没见时御的身影。他正要伸个懒腰,就听一侧边上簌簌的声响。
  时御正在继续他昨日走时没补完的篱笆墙,钟攸几步走过去,拢了拢青衫,轻声道:“好早。”
  时御从怀里拿出食盒递给他,一直垂头忙手上的事情。钟攸接过时还有些烫,他探头看过去,见时御手指灵活的编着条。
  直到完了,时御才起身道了声早。
  钟攸看见他下巴和侧颈上的抓痕,先愣声道:“你怎受伤……”又紧接着想到别处去,忙咳声止住问话。
  时御抬手摸了摸侧颈,道:“嗯,没留心。”
  钟攸在家时也不同人讨论这种床笫私密,他颇为尴尬的转过头,只觉得自己没个眼色。心道时御这般年轻,不想竟已有了家室。只拉了话题,道:“天热,我煮了些绿豆汤备着。时……”想起时御似不喜被叫做公子,就道:“你要先尝尝吗?”
  时御胃里其实空空,当下便点了头。钟攸给他盛了一碗,两人并坐在门槛上。时御坐下来才知钟攸有多瘦,他将这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占了去,钟攸在剩下那一点位置上竟也丝毫不觉挤。
  钟攸大抵将他还当作小鬼,添了些白糖在里面。
  时御轻轻晃了晃碗,钟攸在一旁笑道:“我搅开了,不会一口糖。”时御侧眸看他,他正捧着食盒喝粥,见状对时御笑,“尝尝吧。”
  时御嗯了声,也不急,就和他慢慢喝。这时候还早,天才微亮。
  钟攸喝着粥,心想和时御说点什么。他直觉时御今日心情并不佳,因时御几乎都没说几句话。正想着,就听时御道。
  “先生种花吗。”
  钟攸见他望向篱笆下的小田地,应了声,道:“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我并不擅种花,不知能不能栽活。”又道:“做先生的不想种松种竹,就守着桃和花,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被学生笑。”
  “那不是很好吗。”时御收回目光,盯着碗底的绿豆汤,轻轻道:“挺好的。”
  钟攸一口气闷完剩下的粥,点点头。
  时御余光看见他微鼓的腮帮,正时日光乍显,桃树枝叶繁茂,在颇为刺眼的日光下遮出些阴影,偏有一缕投在钟攸半身,让他因满足而微眯的眸布满了细碎的光。
  时御往后靠了靠,一直堵着的恶心感就在这一碗绿豆汤的作用下缓缓消失不见。
  晚上时御没能回家去,因苏硕在家备了酒饭,邀了众人去。苏家在村头那块,有个大院子,一家五口人热闹的很。苏硕娘子手艺是出名的好,备了一桌饭菜等着他们。
  饭饱酒足后,钟攸教苏舟的小侄子看本上的字,转头就见时御在院中的梯子上倚坐着。
  苏硕站一边靠着梯子,师兄弟两人正说着什么。时御没什么表情,苏硕也难得的没露好脸。
  “回去上点药。”苏硕隔空点了点时御的侧颈处,“带着出来净让人往歪里想。”
  时御偏头露出伤痕,抬手摸了摸,“无妨。”他又后仰起头,靠在梯阶上,“又不成亲。”
  “胡说什么。”苏硕想拍他脑袋,手伸出去又觉师弟如今已经比他高了,再拍头就不像话,便收了手,改落到肩上。“你娘是一回事,和你没干系。怎么能不成亲?再等一两年,师父都该催你了。”
  时御没说话,抬了另一边架上放的碗,和苏硕轻碰一下,仰头喝了。
  里边的苏舟对钟攸道:“先生看什么呢?”跟着望过去,笑嘻嘻道:“大哥就喜欢讲道理,喝了酒更爱讲道理。每次能讲到半夜,教人耳朵都出茧子了。”
  “道理都是经验。”钟攸给吐泡泡的小家伙擦了鼻涕,道:“阿舟多大了。”
  “十四。”苏舟还挺喜欢这位钟先生的,人长得斯文,说话也温和。
  钟攸闻言还看向苏舟,“好高的个。”
  苏舟立刻挺直了腰比划了下自己的个头,道:“不高,六哥这会儿比我高得多。”
  可不是,时御还高出他一个头呢。
  论身高这事,钟攸还真没什么优势。他只能安抚地拍拍苏舟的头,道:“人都不同,说不定你来年就超了。”
  “那估计不能。”苏舟坐下在钟攸旁边的凳上,晃了晃腿,道:“师父说六哥那高,一半是被逼出来的。他早几年前就出去跟货,那会儿馆里人手不够,他得一月跟三四趟,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原先都嫌他年纪小,谁知他个头长得贼快,人也靠谱,往边一站,猛然一看还真不知是个小鬼。”
  钟攸想起前夜被推开的门后露出的那一瞬风光,有些恍然。
  “我本不想读书的。”苏舟转头看向院里那两人,道:“但六哥说得读书,认字才能帮忙。先生,你说我六哥还能读书吗?”
  “当然。”钟攸将已经睡熟的小家伙交换给苏硕他娘子,跟着也望过去,“当然能。”
  正和苏硕说话的时御似有感应,侧眸望过来一眼。
  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时御和钟攸同路,苏硕娘子给了钟攸一坛家腌酱,苏硕就在钟攸一片道谢声中嘱咐时御将人送到,末了又指了他侧颈,“回去一定上药,早过去早没事。”
  时御今晚被苏硕盯着喝了不少,闻言就颔首,额发都被他自己揉乱了。
  两人并肩在村路上走,这会家家户几乎都息了灯,路上暗。幸好时御临走时要了只灯笼,就打在前边。谁知他没走几步,后边跟着的人就一脚踩进溪里去了。
  时御回身挑起灯,正照见钟攸抱着坛子对他不好意思的笑。那眉眼一笑,就妖娆的不得了。
  时御伸手拉了他上来,松手时顺道从他怀里把坛子提出来,将灯笼递过去。
  随后时御提着坛子侧身,道:“先生前边走。”
  钟攸接了灯笼,一手提了还在滴水的衫摆,老实在前边带路。他走几步都要侧目看看时御还在不在,时御盯着前边的眸忽地转向他。
  “我不会踩水里。”时御低声对他说,换了只手提坛子,在正看他的钟攸肩膀上一带,又迅速松了手,“你只管看路。”
  钟攸方才那一脚又险些进水里,他老实看向路,道:“抱歉……”
  时御嗯声应了。
  钟攸觉着路上太静,就道:“我觉得种些月见草好。”
  时御今夜反应有点慢,他先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钟攸说的是院子里的那块小田,道:“月见草也好,夜里香。”
  “开得也好看。竹子应是种不了了,我大抵种不活。”
  “种文竹也行。”时御又抬手带了他一把,终于察觉道:“先生,你看得清前边有什么吗?”
  钟攸眯眼瞧了半响,摇头道:“看不清……”
  难怪。
  时御顿了下,道:“我带先生走。”
  钟攸惭愧的揪了揪自己的袖口,道:“……劳驾了。”
  他夜里看不见东西,灯笼照也照不了几步,本不想添麻烦的,谁知这路靠溪边,总是要走两步就踩错地。
  时御的手放在钟攸肩头,这人很瘦,肩头几乎都硌手,他指尖不自觉的轻捏了捏。
  钟攸笑了笑,“硌手是不是。”又道:“我原先胖得很,路上净给别人添麻烦,谁知一路奔波过来,竟瘦了许多。”
  时御又闻见那股清爽的青柠味,他偏头扫过昏暗中的家舍屋院,应了一声。可那股青柠味不知怎地,一个劲的在鼻尖绕不停。时御想揉发,却又发现两只手都没空着。
  正时钟攸道了句:“到了。”
  时御抬头一看,是到他家院前了。他目光顺着墙头就看见里边主屋内的灯亮着。
  这么晚了还亮着,除了有男人,没别的。
  钟攸只觉自己肩头的手握紧的力道有些吓人,又陡然放松。时御笑了笑,倒让钟攸有些冷。
  他将目光不经心的转回路上,对钟攸道。
  “我先送先生回去。”
  
  第4章 好人
  
  男人清晨鬼鬼祟祟从门里出来的时候还在回忆方才的快活,他将那院门合上时忍不住一串急促地笑。心道这时寡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赶一趟亏不得。
  这正要退身,不料后边一脚将他踹抵在门上。一只手压他脑袋抵住,压得他脸颊都变了形。
  “干、干什么!”此人挣扎不得,又惊又怒。
  时御在门外一直站到现在,他将此人的脸转过来,却发觉此次真的是个生面孔。
  时寡妇才睡下,便听见主屋的门被敲响。她心知是谁回来了,却只翻翻身,并不理会。那叩门声响了又响,她抓起床榻边的瓶儿就扔砸过去,尖声道:“还教人睡不睡了?快滚!”
  叩门声一停,随即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被踹开,后边的卡槽都被踹断,木屑洒了一地。
  时御半身湿辘辘的,不知方才做了什么。他站门口挡了才出日光的亮,让人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却能从气氛里嗅出压抑的味道。
  “我呸!”时寡妇头发凌乱,坐起在床上掩了她鬼白的脸,冷冷笑,“你干什么?要打你老娘不成?”
  “那倒不会。”时御挽起他湿湿的袖口,“我自有人出气。”
  “你又打了人是不是?你这小畜生!你晓得昨夜那人是谁吗?两眼摸瞎你也敢下手!凭我以为你出个门能长几分眼力,你敢打他?你敢打他!”时寡妇愈渐激动,尖锐的叫,摸过一侧小案的东西都一股脑砸过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和那老畜生一个模样!腌臜货!你滚!你滚!”她拽起案头的剪子,想也不想的就劈头砸过去。
  时御一直不躲不闪,那剪子撞在他身上,他也像是没知觉。
  “你要想死。”他漠声道:“就不要死在这个院子里。”
  时寡妇像倏地被人卡住了喉咙,连谩骂声都卡在其中。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溢出尖叫,一直不加言语的尖声发泄。她伏下身抱起自己的膝,在尖声中呜咽不止。
  “你滚。”她寒声哽咽,一遍遍道:“我不会死,我不要死,我还没等你死,你滚,滚出去。小畜生,畜生!”
  时御出了屋站在阳光下时还有点冷,他仰头看日头毒辣,刺眼酸疼。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汗从后脊背滚滑下去,才方觉得热。
  仿佛刚才的冷都是错觉。
  后几日时御都没有来。
  虽然苏硕只道是有旁事拖了身,但钟攸仍然察觉出模糊的不好。那夜的时御并未表露情绪,他却也隐约感觉到什么。他方来莲蹄村几日,最相熟的人就是时御,但也仅仅是相熟。
  就算有些担心,也不便打听。
  给钟攸旁开的书房已经出了形,就是连顶的书架苏硕把握不准,便说先停了书架,由后边时御来做。结果没几日,苏硕就带了月见草种子给他,钟攸猜是时御给的,然而时御依旧没有来。
  后来新梁架顶,这小院子翻新也做的差不多了。钟攸请众人在院中聚席,提早了一天去了镇上采购。他小厨房里食材实在少的可怜,做不了多少,这一趟有苏舟陪他去。
  集市上的人依然拥挤,这次没了时御在身旁,苏舟也显出几分男子汉的魄力,在拥挤中带着钟先生如鱼入江,任是流畅的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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