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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谢春飞一袭火红长袍,嫁进了秦府的大门。
十年前,他曾亲眼见着秦纵身影消失在这扇朱门后,没曾想过,自己有一天是华衣加身,被一条牵红带进这座府邸。
秦纵在外头被一群狐朋狗友灌得迷迷糊糊,一头撞进了新房。
一股冷风顺着开合的门卷了进来,吹得烛光颤颤地摆了摆。
冷风呛得谢春飞扶着床栏,轻轻咳了两下。
“秦……”
“该叫我夫君。”
秦纵伸手,抽出了他绾发的长簪,一头柔顺的青丝顺着他的手垂落下来,披散在谢春飞的肩头,更衬得他面若白玉,眉眼如画,似是雨落梨花一般清雅。
“哥哥,你今天真漂亮。”
“是么,”谢春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我,我叫丫鬟给我揉了点胭脂,不然我脸色不好看……”
“春飞,我很高兴。”
秦纵轻笑一声,从桌上端起两杯早备好的清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谢春飞。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像是交颈鸳鸯。
待酒入喉,两人皆是情浓,谢春飞更是红了眼角,他轻轻张开身体,躺在铺满红枣莲子的喜床上,任由秦纵去解那繁复的腰带。
“谢谢你,秦纵……”
谢谢你,愿与我白首。
一晌贪欢,流连情欲,可是若是和秦纵在一起,谢春飞什么都是愿意的。
那时候谢春飞还不知道,秦纵不会陪着他白头到老。
秦纵许他的白头到老,不过是情爱游戏里的一句玩笑话,从来都当不得真。
【三】
谢春飞身体不好,被醉了酒的秦纵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连做了几次,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第二天愣是没起来床,趴在被窝里,一张尖瘦的脸上烧的通红。
秦纵宿醉,又拱了半夜,一睁眼已经是下午了,也没有丫鬟来叫醒他们,再一挖身边的人,浑身起着不正常的热度,竟然已经是烧昏了过去。
这把秦纵吓坏了,慌慌张张叫了丫鬟,唤来了大夫,喂谢春飞喝了药,又是好一顿折腾。
谢春飞到半夜才醒,他一动,握着他手在床边打盹的秦纵也醒了。
〃春飞,你好些了吗?〃
谢春飞感觉后面火辣辣的,这种隐秘的疼痛提醒了他昨天和秦纵是如何在这张床上的颠鸾倒凤。那些绯色的记忆,令他的脸上又不由浮上薄红。秦纵从前一直是唤他哥哥的,从没这样直白地念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春飞这两个字,在秦纵的唇齿间,却生生念出一种婉转的调子来。
〃好些了。〃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你可担心死我了……〃秦纵将谢春飞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对不住,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么过火了。〃
〃你年轻,火力足,自然是要放纵些。〃
秦纵抬眼,落进一双满是狡黠笑意的眼。
〃我在这儿满心难受的认错,你还取笑我!〃秦小公子委屈了,一骨碌爬上床,摸进谢春飞的被窝里,〃看相公我怎么罚你!〃
〃别嘛别嘛,我错了。〃
谢春飞笑着窝在秦纵的怀抱里,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秦纵看着谢春飞黑软的发顶,心里软成一片。
谢春飞在床上养了三天,才有力气下床。第四天起了个大早,打扮了一番,想了想,又把那盒胭脂拿了出来,揉了一点在脸上。
秦纵笑他:〃涂这个做什么?丑媳妇还怕见公婆?〃
谢春飞气得回头在秦纵胸口打了一下,没好气地回他:〃对啊。〃
秦纵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生生将谢春飞娶了回来,娶谢春飞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违逆父母的事情。秦纵虽然顽劣,但是在大事上却一直令秦老爷秦夫人十分省心,从小到大课业都十分优秀,又跟着父亲将绣庄经营的很好。因为他知道,父母年纪大了,生下他实在是不容易,这个年岁的父母,他不想再让两个老人有什么忧虑。
一番梳洗,谢春飞跟着秦纵去给两位老人奉茶。
秦老爷见他们来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相较之下,秦夫人的脸色可以说的上是难看了。
〃娘,〃秦纵看见了秦夫人的脸色,赶紧摆出讨好的笑容,〃我带着春飞来给你们奉茶啦。〃
〃哼,真是娇贵。〃
接过丫鬟茶盏的谢春飞听到这声冷哼,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溅出来。这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在他后腰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他听见耳畔一声低低安抚:〃别怕,有我。〃
谢春飞先将茶奉给秦老爷,秦老爷没有刁难他,接过去浅浅饮了一口。谢春飞舒了一口气,又挪过去身子,跪在秦夫人脚边,将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
迟迟没有人接过他手上的茶盏,谢春飞抬眼去看秦夫人,撞上她冰冷的视线。
〃娘,你这是做什么?茶快凉了,凉茶喝着对身子不好。〃
秦纵也跪在谢春飞身侧,面上的神情确实一分也不肯退让。
秦夫人也是四十多岁才艰难地生下这个儿子,从小就当是心头肉疼着。她了解秦纵,如果她今天再刁难谢春飞,秦纵势必也会跟着跪下去。
于是她伸手取了茶,却没有喝,只是摆在了桌子上。秦夫人过了许久开口:〃谢春飞,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勾的秦纵为了你丢了魂一样。你本来是配不上秦纵,但奈何纵儿坚持,我们也只能顺着他。但你既然入了我秦家的门,秦家的规矩也得守着,每隔三天早上要来我这听一回家训,直到你把秦家三十二条家训倒背如流,听明白了吗?〃
〃娘!你……〃
谢春飞拉了一下秦纵,对他笑了一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他俯身行了跪拜大礼,温顺地道:〃是,秦夫人,我明白了。〃
他既然嫁进了秦府,这些场景他就料想过。这天底下想嫁给秦小公子的名门贵女何止一两个,秦家夫妇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让他这一个不知出身,体弱多病的双儿最后和宝贝儿子在一起了吧。
既然是他选择了嫁给秦纵,那么前面的路无论多崎岖,只要秦纵不放开他的手,他就一直会走下去。
秦纵就是他所有的勇气。
上京的夏飞扬跋扈地踩住了春日的尾巴,天气不知道是从哪一天,突然就燥热了起来。
一转眼,距离谢春飞嫁进秦府,也已经三月有余。
秦纵每天要去绣庄里面查账巡店,以防出了纰漏,因此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天都在绣庄里或是出去谈生意。他虽是出身富商之家,却不是纨绔子弟,这也是谢春飞喜欢他的一点。
谢春飞正吃着一碗冰镇酸梅,独自正在塌上随手翻着一本书,外头有小厮传告:〃谢公子,外面有人说要找你。〃
〃找我?〃谢春飞随手把那书一扣,〃可说了是什么人么?〃
〃来人自称姓贺。〃
〃贺!你快请他进来。〃
谢春飞面上不觉带了几丝笑意。
〃看来你在秦府养的不错啊,小秦夫人。〃
〃贺师父,你说什么呢!〃谢春飞见是贺溟,不由露出些孩子般的娇憨来,〃你倒是悠闲,说要去邻国行医采药,就走了,我等不到你,就只好先和秦纵成婚了。〃
〃哟,原来是我们小春飞寂寞难耐,急着嫁出去啊!〃
贺溟带了些戏谑,逗弄得谢春飞脖子根都红了。
他今年有四十八岁了,因保养得当,心态康健,看起来像是刚刚四十出头的模样。贺溟一生未娶,也没有子嗣,当谢安之把谢春飞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早就把这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手腕伸出来。〃
谢春飞坐下,笑嘻嘻地将手腕露了出来:〃师父,你不要担心,秦纵对我很好的,他给我找了很多大夫,给我看过了,也开了些保养的方子,我每天也有很乖的在喝药的,你的药方我也是每天一副……〃
他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看见了贺溟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贺溟收回了手,长叹一声,默不作声。
〃……怎么了?师父……我……我情况很糟吗?〃
〃我还是来晚了。〃
贺溟看着他,眉头蹙了起来,川字刻得很深。
〃怎……怎么会……我明明最近咳喘之症好了许些……夜里也……〃
〃傻春飞,〃贺溟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你怀孕了。〃
谢春飞一愣,失手打翻了手边的那碗冰镇酸梅。
【四】
“贺师父……”
谢春飞怔怔地瞧着贺溟,半晌把手放在尚且平坦的腹部,抖着唇瓣问:“这……这是真的吗……”
“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双儿体质本就容易受孕,你已经怀孕两月有余,”贺溟叹息一声,“我从楚国回来的时候,落霞谷已经没了你的身影,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你竟嫁到了这秦家……我紧赶慢赶,就是想来送避子丹,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我不能生下他吗?”
“你真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样子吗?”贺溟冷哼一声,“就算有我陪着,我也不敢保证你这幅身体能平安生下他,父子平安,就是奢望。”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和孩子,只有把握能保住一个。”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也太让人无措。
谢春飞抚着小腹,脑子里乱做一团,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贺溟看了他一会,沉声开口:“这个孩子,暂时还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用命换他……如果你决定不要,就和我回落霞谷,我为你落了他。如果你执意要生下他,那我便回去了……我在秦府里留三天,给你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若是决定不要他,那就来找我,我带你回落霞谷。”
“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虽说我作为你的师父,看着你长大,我是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孩子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但是这件事的决定权毕竟还在你的手里,我也不能多加干预,我等你自己做选择。”
谢春飞眼里流露出几丝动容,他看着眼前这位长辈眼角细细的纹路,想起来小时候,他刚到落霞谷的时候。
因为怕生,谢春飞不怎么和贺溟说话。贺溟却没有责怪他,去劈了几根青竹,为他扎了个风筝。
那时候贺溟还很年轻,自己也是个孩子,成天变着法逗谢春飞开心。时光匆匆,他长大了,贺溟也老了。
“好,待我想想。”
谢春飞为贺溟安排了一间厢房,又唤了仆人把打翻的碎瓷和汁水收拾干净,这才回去接着看书。可是之前的那本书,他翻了一个下午,竟然一页都没看完。
他是被秦纵推醒的。
秦纵看着谢春飞醒了,轻轻笑了一下:“春飞怎么睡得这样死?我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可是这怎么行呢……”
秦纵掐着谢春飞的侧脸:“你再不醒,饭还吃不吃啦?”
谢春飞脸上浮了些红,他打掉秦纵那只使坏的手,小声道:“你就会戏弄我。”
秦纵半扶半抱将谢春飞从塌上铲了起来,然后伸手将他半散的长发用长簪绾起:“你最近胃口不大好,可是饭还是要吃的,还要好好喝药,不然你抱起来都硌手了!”
谢春飞知道这人爱戏弄自己,嘴里就没个正经话,没有理他,去叫仆人传晚膳。
晚膳有一道八宝鸭,一道清蒸鳜鱼,还有一汤两素菜。
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