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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情顿为激昂,决意明日一早便去衙门喊冤。然而徐成的一句话,却又瞬将众人心中才起的那丝烛光浇了个通透:孙家对此筹谋已久,审理此案的,自县令到知府,皆已教他买通,更莫提,这知府家与他孙家尚还牵亲带故!
难道,陶景言此回果真是难逃这牢狱之灾?
季筠绝不甘心!无论如何,就算上京告御状,他也决不能让阿言蹲大牢,更不能教他受流放之苦!哼,想他孙家所以敢明目张胆陷害人,多少还不是因了有个知府亲戚么?这般看来,若是陶景言也有个做官的亲戚,就好了。。。然可惜,问遍了周围,也无人知晓那么回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经了诸人半夜的回思,徐伯终于想起一事:陶家或着实没甚做官的亲戚,然而,他季家倒是有那么个!只是关系远了些,是姻亲!
那应是季筠的一位姑婆,当年远嫁,夫家乃书香门第,子孙中不乏中第入仕者,至当下,已有为京官者,想来若肯出手相助,当下之难自能迎刃而解!
季筠决定了,他要上京,求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婆和当了大官的表兄,救夫!
第16章 入京
京城的点心铺真是多啊,星罗棋布,鳞次栉比,且种类较之顾城也多出了不知多少倍!季筠一步三挪走在街上,狠狠心将眼闭上………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痒!然而,那股甜甜香香的味道还是在往鼻子里钻!
哎,实在忍不得了,就一回,就这一回!一咬牙,手向包袱里探去,然而,抠了半日,一个铜板也没抠出来,倒是触到了一个木头物事,阿言!脑中倏忽一念闪过,急将手抽了出来,狠很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掏出那个小木人:阿言,我错了,我再不嘴馋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姑婆和大表兄救你!
说来还是徐伯有远见,就知季公子一人上京必然难管住嘴,然而众人好容易筹措出的那点盘缠,实是捉襟见肘、浪费不得!思来忖去,终是狠下心专雇了辆马车一路将他送到京城,省时省力,又能防他一路胡乱花钱。
只是京城又是何等繁华之地?徐伯忖着,怕他耗子掉进米缸里,不亦乐乎还致误事,遂又出一策:将钱袋替他缝在包袱底,如此一可防盗,二来,又能防他脑热时乱花!且千叮咛万嘱咐,教他想买零嘴时就想想还在狱中受苦的老爷!季筠自然满口答应,还教人刻了个小木人压在钱袋上,就当做是陶景言,这般一旦自己嘴馋忍不住伸手,即便能冲破重重阻碍,先碰到的也会是这个拦路木人,自然就即刻会想起徐伯的叮嘱和此来的目的,那馋瘾便也烟消云散了!
而今日,也幸是靠了这小木人,季筠才能平安走出那诱惑横飞之地。站在街口回一回首,望着那不计其数迎风卷扬的彩幡旗帜,心内一股气壮山河的豪气袅然升起………如此大坎都跨过来了,前方便是大道通天,还怕甚的大事不能成?季筠觉着,眼下即便是面前再多出一座糕山糖岭,他也能眼不眨心不跳的翻过去!就是,千万莫再教他走回头路了,否则………低头瞧了眼那条布满红痕的右臂:哎,没地方掐了,再走下去,就得换左手了。。。
刑部郭侍郎的府邸,季筠并未费太多周张便打听到,在城北府院街!也就是。。。季筠站在两排高宅大院的中间,一个个数着大门,到八抬头,然而。。。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高府!数错了?拨拉着手指又数一遍,还是高府啊,那。。。难道是。。。入赘?
拉个路人问过,其人却是一脸茫然,季筠顿生不安,戳起手指:“郭侍郎,是搬家了么?”可千万别是出京了啊!
路人恍然:“你问郭侍郎家啊,不就在后面么?”言间指了指他背后。
季筠一怔,转身:果是!背面左数第八家!然而,这又不能怪他,方才指路的人又未说是面向东站的左面还是面向西站的左面,更何况自己也分不清东西………他这一路都是数街数门数过来的。。。
心中一喜,转身拱手:“多谢!”一顿,又挠挠头,“只是这位大哥,下回与人指路,就莫酝酿甚底说辞了,我们外乡人不计较这些。须知您方才那一顿,可将我惊了一大跳,还以为扑空了呢!”
路人眼一瞪,胡子都教鼻风吹得上下抖:“你方才提到郭府了么?你说了半日伸冤诉苦,甚底姑婆表兄阿言。。。”教人险些以为遇到了讨饭的!
季筠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人家不是心急么,再说这上千里路走过来,就没得着过个诉苦的机会,这不好容易遇上个能说话的人,一肚子苦水可不得乘机倒一倒?却还遭人数落,哎,京城的人,果是名不虚传………脾气那叫一个爆!
叩响大门,季筠满怀企盼等来了门缝里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听闻是寻亲,老汉脸上显是添了几丝意味,教他稍待,便入内去了。季筠想他是去通禀,也就安心等着,却岂料老汉转回后,道是老爷不在府中,又道女眷不宜见客,便要将他打发走。季筠忙问老爷何时回府,老汉答曰不知,便再不容他多话关上了大门。
季筠一时未尝能回神,呆呆立在门口,似教一盆冷水自头浇到了脚底:这是何意?不想认他这个穷亲戚?然而认不了这门亲就救不了阿言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不甘心!再一回捶响大门,出来的还是那老汉,见是他倒未尝恼怒,只是司空见惯般挥了挥手,便关门去了。之后,任他再如何捶打,门里皆是死一般的悄寂,再无回应。
季筠绝望了,转身走开两步,怀里忽落下一物,低头,是个黄布袋………乃是方才老汉塞进他怀中的。忙捡起打开,可惜翻遍了袋中各个角落,却到底连张纸屑也未寻得………实非甚么妙计锦囊,只是一个普通钱袋:嗯,满满一袋碎银。
遂,季筠想此意便是………将他当做讨饭的了!确切的说,是讨饭的亲戚。
日已当空,季筠的肚子也开始胡乱叫唤,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心中忽便释然:无论如何,反正这两日在京中的花销是有了,至于办法嘛,也总会有的,大不得就天天守在这府门口,即便姑婆年纪大了不便出门,郭侍郎总要上朝上衙门罢,守门待人总不会错!至于当下,还是先去填饱肚子为宜。说来这些个卖苦卖穷、扯袖子抱大腿、撒泼打滚的,哪样不是力气活?遂而,不吃饱怎行呢?
到近处的街市晃了晃,在个临街的小摊要了一碗牛肉面、五个酱猪蹄,慢悠悠吃着。忽然,嘴里品到股熟悉而独特之味………酸甜软绵,回味悠长!不可置信挑了挑面碗,果挑出一个圆圆的黑色物事………蜜饯!季筠倏忽就止不住感慨了:都说这京城人讲究,然未曾想竟是这般讲究法!连面汤里都要加蜜饯,啧啧,这也着实太过大方了!
闭上眼,小心翼翼夹着这朝思暮想之物放进口中,一抿一嘬,哎,那教一个两颊生香、妙不可言!
一粒下肚,意犹未尽,正欲下筷去再面汤里挑一挑,却闻头顶传来一阵嬉笑声,循声望去,两个顽童正趴在一堵矮墙墙头,朝着此处嗤笑。见他望过来,非但不躲,还扬起手中的小黄纸包,由内取出一颗黑黑圆圆的物事放进嘴里,闭上眼满脸欣悦………分明是在学他!
季筠心中当下怎是一个懊悔可形容?话说他为甚要抬头呢?装作不知不就好了么?那般他们定然还会再扔。。。可惜了他那蜜甜蜜甜的蜜饯啊。。。
“小畜生,作甚呢?”耳边的一声暴喝,将还沉浸在悔意中的季筠惊了一跳,再抬头,墙上那两个小脑袋早已失了踪影,倒是摊主上前来作揖,直请宽谅,道那是他家的两个顽童,作践了客官的吃食,定要与他重换一碗!
天下岂还有这般的好事?!看着重新上桌的热腾面条,季筠的悔恨已是变本加厉,禁不住就要仰天长叹:早知这般,他早十年,不,二十年,不,是投胎就该投到这京城来!此处,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抱着残余的一丝希冀回头,可惜,墙头并无人影:顽童受了训斥自当早跑开了,甚至于那上墙的梯子也已教墙内人撤去了罢。。。
诶,梯子!季筠眼前顿为一亮:今日这碗面,实是吃得值当啊!
打着饱嗝,吃着方才由那家彩幡飘得最高的果子铺称来的二两桃脯,扛着新买的梯子,季公子大摇大摆走在阳光绚烂的春日里,在天子脚下的街巷中随心所欲穿梭着:哼,以为不让小爷走大门,小爷就进不了你侍郎府了么?姑婆,你侄孙来了,您老可在下接稳喽!
郭府后院临着条小河,路窄人稀,季筠在暗处探察了番,约莫一刻钟里也未见甚么人走过,便放心大胆架上梯子,将新买的锤子往腰间一插,又紧了紧腰带(以防爬墙时教过往路人瞧见,拿个工具还能说是替郭家修墙的),便顺着梯子爬上了墙。
眼看离墙头还有几寸之遥,回头也依旧未见路上有甚么人影,季筠心头一宽,加把力便窜上了墙头,正想瞧瞧院内的动静,不料方一探头,眼前竟便闪现一张………人脸!
一张女子的脸,白白嫩嫩水水灵灵,此刻也正一脸惶愕的望着他!半晌,似乎回过神,樱桃小嘴一张………季筠心中也随之一震,眼疾手快自袋中掏出一把黏黏腻腻的物事,乘着那惊天动地的呼声尚未出口,一把塞进了那粉红的小嘴里。
叫声如愿教这把蜜饯塞了回去,女子当是太过惊愕,竟忘了将这来路不明的吃食吐出来,呆愣片刻,小嘴抿了抿,略一沉吟,“唐楼的蜜饯桃脯?”
季筠挠了挠头,“嗯。”大概是罢,那条街上店铺的名字大抵都差不多,唐楼李楼青楼的,他也记不得了。
女子对这答复似为满意,又抿了抿小嘴,“原来你也喜欢。。。”一面目光在他身上(确切的说,是探出墙头的上半身)扫了圈,忽又想起当下的处境,脸色一变,“你作甚爬我家的墙?”
季筠暗叹了声:才吃完他的蜜饯,即刻便翻脸了,真正是过河拆桥啊!然而,孰教这是站在人家的墙头上呢,便只能先折下腰了。指了指腰间的锤子,“修墙的。”
女子歪头忖了忖,“拿这物修墙?我看你是拆墙罢!”
季筠不屑嗤了声:“你管呢?郭侍郎家有钱,墙先凿了再砌不成么?”
女子顿也来了气,一手扶墙头站稳,一手叉上腰:“我怎管不了?我是郭府的大小姐,修堵墙却还轮不上我说句话了?再说了,这墙我三天两头爬,从未见到甚么地方缺甚么地方损的,为甚要修?”
季筠也恼了:“我怎知为甚要修?总之有人教我来修就是了。你既不想修,小爷也还不高兴修了呢!”言罢就要下梯子。
却教女子一手抓住,“我看你就是个翻墙入院的贼人,教我戳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季筠气得满脸涨红:“你,你说谁是贼?”指了指背上的包袱,“你见过贼行窃还带着行囊的么?”
女子冷笑:“赃物总得有地方装!”
季筠咬牙:“为甚还带蜜饯?”
“防狗的!”
季筠有些沮丧:“狗不吃蜜饯。。。”
女子不耐烦了:“总之无端爬人家的墙,你就是贼!”
季筠气得想跺脚,“你。。。你莫凭空诬陷人,我这行囊里,可没装你家的东西!”
女子冷哼:“还未得逞呢!再说。。。”踮脚望了他那蓝土布小包袱一眼,“里面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