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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未说完,手臂狠狠用力一掷,布匹在正凝神细听的县太爷脸上重重砸了一记。不等远处的侍从反应过来,沈光明已将飞天锦往江中扔去。
“唐少爷!你接好了!”
他哈哈大笑,随之翻过走廊栏杆跳下去。
唐鸥正在走廊上方听着,看到飞天锦被扔出来时还以为是沈光明被识破了。他顾不得许多,双脚一弹就往那匹正在风中散开的布跃了过去。
沈光明正在他身后跳入江中。唐鸥无法折身返回,而县太爷的侍从此时才跑过来,无人能拦阻他。沈光明甫一落水立刻潜入水底,往上游潜游而去。
唐鸥堪堪抓住飞天锦,双腿将就在江石上一蹬,身子腾空下落,眨眼已稳稳落在江边。
看着头顶走廊上一片乱叫,又低头瞅着手里的飞天锦,唐鸥才明白自己又被沈光明骗了。
沈光明从昨夜答应自己开始便设了个双重骗局,一是从县太爷手里骗取飞天锦,二是从自己眼皮底下骗取脱逃的机会。这个骗局最重要的一刻,便是飞天锦从县太爷手里转移到沈光明手上之时。那一刻县太爷和唐鸥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飞天锦,县太爷没想到沈光明可以舍弃飞天锦遁逃,唐鸥没想到沈光明居然不顾自身安危,选择了这样危险的方式逃跑。
本应生气的,但唐鸥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与其对沈光明生气,不如说是气自己。
不知他能游到哪里,也不知他是否受了伤。唐鸥夹着飞天锦往上走,想到还要跟官老爷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着实又好气又好笑。
小骗子挺厉害。他想。
县太爷光天化日之下于清倌馆子里被人骗走了一匹价值连城的布的丑事传完整个庆安城,沈光明才湿漉漉地从江中爬上来。
他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县太爷给的两块银子,心中舒畅快活。
又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好汉。他乐呵呵地想。此时他已在庆安城之外,即便城门闭锁搜寻人犯,也奈何不了他。
沈光明走到不远处的破庙中,将自己藏在此处的衣物找出穿上,不多时又是个油光水滑的俊俏少年。
他信奉当舍得舍的原则,当日能在沈晴的哀求中扔下自己也十分喜欢的琉璃匣,今日自然也能扔了飞天锦以求自身平安。
庙中常有乞丐留宿,但现在天光正好,连乞丐也去干活讨饭了。沈光明知道他们将多出的食物与钱银藏在什么地方,于是轻松愉快地在破庙里翻来翻去。
他翻了一阵,发现在半个馒头和五六文钱之下,居然还有一本簇新的春宫图册。沈光明笑了一阵,将图册也揣入自己怀中。他四处打量,发现庙中的两根柱子上有几个模糊鞋印,料到那些乞丐应该在屋上也藏了东西。
沈光明对那藏得密实的物件来了兴趣,爬上房梁,在废弃的鸟巢里掏出了半块玉片。
“什么玩意儿?”
玉片上还有被烈火燎烧造成的黑色裂痕,沈光明不明所以,但既然藏在这里,应该是值钱的。他将玉片收在怀里,顺手放了一块银子在鸟巢中。
“那玉片比银子值钱?”庙里突有声音问道。
“不值钱。”沈光明将银子放好,顺口答道,“但银两可以再骗,这玉片能做道具,不可多得——”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往下看。
唐鸥腋下携着飞天锦,正站在破庙之中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沈光明:“……”
他有点慌了,但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于是笑笑道:“唐少爷连衣服都没湿?真是好功夫,在下佩服。”
“我更佩服你。”唐鸥说,“小混蛋。下来!”
沈光明忍不住连连腹诽,但又无可奈何。这人比他功夫好得多,他原先觉得自己打不过,现在发现自己更逃不过。他慢吞吞从柱子上滑下来,将就抱着柱子不走。
“……过来!”唐鸥厉声道,“你还能抱着这柱子不放?”
“我能。”沈光明说,“你奈我何?”
唐鸥笑了:“你不能,沈光明。我先揍你一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抱。”
眼看他作势走过来,沈光明一时不能确定唐鸥说的是真话假话,连忙放开手。他不知唐鸥如何逃脱县太爷的追捕,也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边来,惶然片刻,只好服软:“我跟你走。不过不关柴房行不行?”
“谁还关你柴房了?”唐鸥揪着他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将飞天锦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见面礼。我带你上子蕴峰,见我师父。”
沈光明呆呆看他片刻,结结巴巴开口:“唐大侠,你是不是傻?”
唐鸥:“……沈光明,你是不是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
【初历庆安城】成就达成!
获得队友:唐鸥。
获得重要道具:飞天锦,玉片
即将开启新地图:子蕴峰。
☆、第9章 辛家堡
城外不远就是驿站,马匹早已备好,沈光明见那架势知道今天必定逃不过去,十分沮丧。
身上的两块银子,已经留了一块在破庙里给那些乞丐,沈光明心想这路上肯定吃喝住行都要仰赖唐少爷,不由得心中愈加郁闷。
“走吧,先去辛家堡住一晚。”唐鸥说,“你叹什么气?我帮你那么多,你还不情愿?”
“不是不情愿。”沈光明爬上了马,小声道,“但我总觉得你居心叵测。”
唐鸥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了。
沈光明紧紧跟在他后面,知道跑也跑不掉,便跟着他一路前行。
辛家堡坐落在庆安城外,相距不远,但并无捷径可抵,眼看不过半里,却要绕上一个大弯,生生走十几里路。郁澜江从庆安城和辛家堡之间穿过,正是最狭窄的一段,两岸设了无数尖刺铁栅,各自防备。辛家堡是江湖大派,庆安城是兵家重地,互相依赖,又互相警惕,服色不同的兵士与兵丁在各自阵营逡巡,在桥上望去,很是整严。
沈光明当日从另一头入城,并未进过此桥。这番唐鸥领着他施施然行上长桥,他突见银帆点点,江水粼粼,水天一线间有苍鹭腾起落下,渔歌隐约,心怀不由一畅,脚步便慢了下来。
唐鸥走到桥头才回望,发现他和那马慢悠悠在桥上转圈,看看左侧又看看右侧,便停下等着他。
沈光明在山中长大,老川村的那条川又小又窄,哪里比得上郁澜江的气势。他看了一阵,盯着辛家堡又凝视起来。
心里隐约觉得这江这堡都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究竟熟悉在哪里。
他思忖片刻,心想应是以前随方大枣曾来过此处行骗,但因年纪太小所以忘记了。这个理由很能说服自己,他看饱也想饱了,调转马头往唐鸥那里奔去。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沈光明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向唐鸥问道,“还有为什么那么快就能从那边逃出来?”
“逃出来?你以为我是谁?”唐鸥笑了笑,“县太爷的夫人与我母亲是旧友,我父在庆安城经营数十年,与县太爷自然也十分熟悉。你以为我为何不自己去取那布,只因县太爷与他夫人都认识我,若是知道这布是唐家遗失的,自然要跟我父或母亲说起,这样的话我父亲自然会知道原来自己的寿礼因为保管不善而遗失,我母亲也会晓得,她当日一时心善留下来的花工是个骗子。”
“……为了瞒自己父母,就让我去做靶子?”沈光明怒道。
唐鸥在马上瞥他一眼,悠然道:“别装了,你知道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十分开心,莫以为我看不出。”
他继续道:“县太爷发现是我之后,我便告诉他,我受少意盟之托,追查一位惯骗至此。那惯骗从王氏布铺中盗走此布,辗转买入你府,现在又盘算着重新骗回飞天锦,再卖一次,十分可恶。”
他说得平常,沈光明却很吃惊。
少意盟的盟主林少意几年前被选为武林盟主,少意盟一时竟盖过了少林武当等大帮派,风头一时无两。唐鸥能这样说出少意盟,自然不会是跟自己似的胡乱托个什么鲁王爷的名头。
“少意盟自然不会知道江湖上有你沈光明这号人物。”唐鸥道,“但我与林少意是挚友,这次借他名头,倒也无妨。”
沈光明:“那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唐鸥:“你跳入江的那地方下游五十米处便在修筑防洪工事,我问过之后便知你未经过那处,定往上游去。一路循迹找过去,你未上岸我已发现。”
沈光明:“……”
他认栽了。
辛家堡门禁森严,但守卫的兵丁早已熟识唐鸥,通报之后便让他进去了。
沈光明随着唐鸥直入辛家堡,只见堡中仆从个个年轻,秩序井然,林园巧妙别致,他想再看看别处,却被唐鸥拉住:“不要乱跑,听主人家的话。”
“你和辛堡主那么熟,他没带你看过其他地方?”沈光明问,“你也带我去看看便是。”
“你看那么多地方作甚?”唐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心思,“辛家堡里的人你不要乱打主意,他们能追你至海角天涯,不死不休。”
沈光明打了个寒战,不敢乱瞥了,乖乖跟着唐鸥走。
辛暮云已在堂中等着他们。唐鸥只说带沈光明去子蕴峰找张子桥,没说沈光明的事情。但辛暮云听唐鸥说沈光明是化名为陈正义进的唐府之后,便笑了起来:“你叫沈光明?是方大枣的徒弟吧?”
沈光明:“!”
辛暮云仍旧笑得云淡风轻:“方大枣不久前在洛阳骗了我妻的凤衔珠,那可是传家之物,自然要好好把他找出来讨还。”
沈光明想起方才唐鸥说的话,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样了?”
“不怎样,好得很。他将那首饰还了我妻,这事便了了。”辛暮云说,“虽然你师父少不得一些皮肉伤,但也不甚严重,你不必担心。”
“他不是我师父。”沈光明连忙辩解,“他不许我称他为师父。”
辛暮云也看不出信或不信,只轻笑摇头,将两人请到花园,摆上好酒好菜招待。
沈光明食不下咽,草草吃完了。唐鸥和辛暮云一道离开,留他一个人先回客房。沈光明不敢外出乱走,只好在客房的小院子里坐着发呆。
他坐了一会儿,见桃花将落尽,有稚鸟于枝间腾跃,便兴致勃勃看了一阵。
正看着,不知为何脑子里叮地有了警惕。他猛地站起,迟疑片刻,转身跑入客房。
飞天锦的匣子原本放在桌上,现在他对这块布无丝毫兴趣,只随手放着便是。只是如今桌上空空如也,只留了一张纸条。
“沈小儿:这布姑姑我十分喜欢,先拿去裁条褂子。”
沈光明惨叫出声:“柳舒舒!”
他知盗娘子柳舒舒偷东西的习惯是偷了之后不立刻离开,先在事发地盘桓一阵,便冲出院子四处寻找。
沈光明又不敢喊出声,怕为柳舒舒招来辛家堡的人,然而院子转了一圈都不见柳舒舒的痕迹。
“柳姑姑,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沈光明对着虚空连连作揖,“这块布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可万万不能开玩笑。”
他嘟嘟囔囔一阵,才有人从后轻轻拍了他肩膀。
因为沈晴跟着柳舒舒学艺,而柳舒舒和方大枣又熟识,沈光明见过柳舒舒几面。柳舒舒年纪应已有三十,但外貌仍旧娇俏秀美,仿若二八年纪的少女,方大枣私下曾跟沈光明说过自己非常喜爱柳舒舒。但此刻她已易了容,面目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