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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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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志顾不上问为何,忙问:“她一定会来?”
  阿笙摇头:“我不知道。”
  传志忽觉嗓音发颤:“……当真?”
  阿笙淡淡道:“她不来,天下间便无人能救师叔。”
  一股凉意陡然自脚底升起,传志又问:“然后呢?该怎么办?”
  阿笙抬眼看他,说了三个字:“他会死。”
  “那你为何拦我?!”传志高声大喝,双目几乎瞪出血来,“……因为没有把握,是不是?没有把握的事,你从来不做,是不是?为什么不肯试一试?万一有办法呢,万一能救人呢?”他从前只道阿笙镇定淡然,心中感情却是炽热,此时方觉并非如此,阿笙骨子里和他的眼睛一般凉薄、冷漠,令人害怕。眼泪蓦地涌出,传志脑中空白一片,退开几步,呆呆望着他,颤声道:“罗大哥说的对,岑叔叔同你最亲,我们都是旁人,你自己不肯试着救他,还要拦着我们……阿笙,我……”
  阿笙静静望着他,视线分毫不让:“那只是一种猜测,大堂中人人都可能下毒,你要一个个去逼问?”
  “那又如何,总比呆坐在这里要好!总比等一个不知来不来的人要好!”传志咬紧牙关,半晌方问,“若是,若是我要死了,你……你也会这样,是不是?”
  话说出口,他才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若有朝一日他要死了,阿笙也会如此,眨眼间便将所有可能一一权衡,选出最有把握的办法来。
  倘若没有分毫把握,便袖手旁观,亲眼看着他死掉?
  会这样吗?
  传志死死盯着阿笙,身体僵直,背后阵阵发凉。
  过了许久,阿笙方轻轻一叹,低声道:“是。”
  传志愣住,他想要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无法控制,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僵硬不已。
  阿笙继续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一时冲动只会无法看清局势,做出更糟的决定……”他原本还有话要说,却不得不停下。
  因为早在他说出“是”时,传志已摔门而出。
  六年前同妹妹分别,他说“这样对你最好”,妹妹哭得声嘶力竭,他也不曾动摇分毫。
  阿笙望向岑青,浅浅一笑,像是对他倾诉,又似喃喃自语:“筝儿不懂的事,他也不懂。”
  小二端水上楼时,差点跟那提刀的少年撞个满怀,一抬头给那人阴森表情吓得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走到门口,只见一扇木门摇摇欲坠,里头那漂亮小哥独自坐着发呆。他咽口唾沫,哆嗦道:“这位客官,水烧好了,给您送进去?”
  待那小哥应声,转过脸来,小二一愣,也不敢说话,将水盆放至床边,小心翼翼退出来合上房门,暗想:今日死掉的客官定是他至亲之人,不然怎会有那副神态?
  传志摔门而出,因着胸中那块郁结愤怒之气热血上涌,便不管不顾冲下楼梯,一门心思想要杀进南华剑,待他奔出客栈走上街道,放眼望去,但见人来人往接踵摩肩,方才回过神来:这样多的人,到哪里去找?又该怎样找?脸上泪痕未干,他拂袖一抹,打算一家一家客栈询问过去,非要在今日找到不可。
  阿笙不肯做,我来做便是。
  这里头似乎有些赌气的意味,他也无心在意。正是夏日午后,烈日炎炎,只问了半条街,便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好在南华剑派浩浩荡荡一二十人,煞为惹眼,一路问了约莫小半时辰,终寻到他们下榻的客栈。这是镇上最大的客栈,虽不比樊楼,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华。传志在门前站定,一手按着腰间长刀,思考该如何求药,然而想了许久,智取强夺、威逼利诱,似乎无一能用。打是打不过,偷?恐怕也难,莫说他不知是谁暗害岑青,便是知道了,也不知那人将解药藏在何处。思来想去,还是和和气气上门胜算大些,服个软哀求几声,拼着做牛做马给了这条命,也得换得药来。至于倘真丢了性命,方家那血海深仇谁来报,却一时给抛在脑后。
  他深吸口气,大踏步迈进店中,待店小二迎上,便问道:“今日可有一群负了剑的白衣客人?为首的是对中年夫妇,余下的约莫十来个同我年纪差不多的。”
  小二退后些许,眼含戒备快快将他打量一番,陪笑道:“这位小爷,咱们这儿是吃饭留宿的地方,您要有什么江湖恩怨,还请到外头解决,这要在店里打起来,小店也不好收拾。”镇子虽小,却位居江畔,是南北来往必经之地,小二对各路武林人士见得多了,练就一双精明眼睛,要寻衅的、要吃霸王餐的,还有那千里迢迢抓负心汉的,只看一眼便能猜得七八分,这些都是巴不得赶快送走的主,不然在店中打起架来,一个月的银钱都要搭进去。小二看他面嫩,举止也不怎倨傲,才敢这般说话。
  传志忙道:“我不寻事,只是来找那位郑先生,有事相求,还请你带路。”
  小二眼珠一转,又为难道:“小爷,这个……您看……”他眯起眼睛笑,搓着手吞吞吐吐,并不直说,传志看不懂他是何心思,心中焦急,只当他不肯说,便一把将人拨开,三步并作两步朝楼梯迈去。那店小二一个踉跄方才站定,见他气势汹汹,腰上还挂着刀,当即喊道:“快来人呐!有人要闹事啦,砸店呦喂!”
  此话一出,店中顿时热闹起来,打后门冲进几个彪形大汉,一楼厅里吃饭的客人也都纷纷起身聚拢过来瞧热闹,楼上也有几个汉子抄家伙下来,眨眼功夫便将窄溜溜一道楼梯围得水泄不通,传志站在当中,方反应过来:是在说我?正想解释,七八人已纷涌而上,拽胳膊的、抬屁股的、捉脚腕的、揪头发的,如村妇地痞,动作五花八门,口中咒骂不歇。传志哪见过这等打架阵势,又怕还手伤了人,一晃神的功夫便给抬起来扔出门外,打个骨碌滚倒在地,扑扑楞楞沾得满身尘土。灰头土脑坐起身来,那小二正倚着门骂:“小子闹我们家店,也不瞧瞧分寸!”
  传志咽口唾沫,正待坐起,忽听身后有个女子噗嗤一声娇笑,声音又软又甜:“倒像个驴打滚儿。”传志回过头去,那人一袭白色衣衫,一双娇滴滴吊梢眼,笑得分外好看。他不知是谁,便不再瞧她,起身将尘土拍打干净,站直了望着客栈大门寻思片刻,转而一屁股在门口石墩子上坐下,心想:阿笙说岑叔叔还能撑上三日,我进不了店里,在门口守着便是,最迟他们明早也要出来。
  那女子见状,笑得更可人,袅袅婷婷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好奇道:“你到这里做什么?”四目相对,传志觉她有些眼熟,然而正憋着一肚子怨气,哪想搭理她,便转过头去。谁知女子更好奇了,再凑近些,又问:“你的伤都好了?你那漂亮的朋友呢,怎不同你一起过来?”
  她身上幽香阵阵,扑鼻而来,传志面上一红,退后些许,恼道:“你是谁!骂我就算了,干嘛缠着我?”
  女子一愣,一手绞着鬓边长发,探出舌尖一舔上唇,嗔道:“咱们今晌午才见过,你这就忘了?真是的,亏我还记得你呢!”
  传志这才将她端详一番,猛想起这人是谁,不禁大喜过望,一把抓住她双肩起身急道:“你师父呢!我要见你师父!”
  这少女便是郑竟成的弟子红蕖。只是白日里她面有哀愁,寡言少语,此时笑语嫣然,与先前判若两人,传志才不曾认出。
  红蕖眉头一蹙,娇声道:“你弄疼我了。”
  传志忙松手又道:“你带我见你师父,好不好?我有要事求他,非求他不可,求你带我见他。”
  红蕖揉揉肩膀,撅起嘴唇:“我为何要带你见他?我不过说一句驴打滚,你便觉得我在骂你,还弄得我肩膀生疼,哼,还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我才不要——”话音未落,传志已打断她道:“全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你要我做什么都好,只求你带我见他。”
  红蕖瞥他一眼,收起笑容:“当真?”见传志没有反应过来,她嘴唇又是一抿:“我问你当真什么都做?”传志这才赶忙点头:“是,你要我的命也可以,只要带我见见郑先生。”
  红蕖噗嗤一声娇笑,掩嘴道:“我要你性命做什么?嗯,我想想……我也不要你多做,所谓事不过三,你答应我三件事可好?不过这三件事我还不曾想好,往后慢慢地说,你要允了,我便带你去见师父。”
  传志不假思索,满口应下,红蕖便拉过他手走进店中。那小二双目圆瞪,大张着嘴,却见红蕖娇娇一笑,当即咽口唾沫,乖乖退到一边去了。红蕖拉着传志款款上楼,悄声问他姓甚名谁,找师父来做什么,末了又问他随同的俊俏少年是谁。传志答了名字,只说有事相求,提起阿笙时稍稍叹了口气。红蕖便笑问:“你们是何关系?我瞧他待你真好,师父脾气上来时连师娘也打,当时他以命相护,要不是那岑青岑公子出手,他兴许便没命了。”
  传志赌气道:“他聪明得很,哪会把命丢在这种地方?”
  红蕖嘻嘻一笑,凑到他耳边吹口气:“若待会儿师父要一掌拍死我,你会上前挡着吗?”
  她身上香气愈发逼人,传志耳朵发红,忙离她远些,想了想道:“我答应给你做三件事,你要是想要我拦,我当然拼死也会拦着。不过只怕做了这件,就没法替你做后两件了。”
  红蕖吐吐舌头:“我当你是大笨驴,原来也不怎么笨。我再问你,若是师父要一掌拍死我,你和师娘都在,你也知道师娘会拦下师父,那你还要救我吗?”
  传志奇道:“要是你师娘稍不留神,或是慢上些许,你不就危险了?我既然要救你,岂敢冒这样大的……”他说到一半,忽闭口不言,心口一阵发疼。
  他忽然很后悔,竟说了那样的话来揣测阿笙。
  红蕖捏他的指尖,小指在他掌心打了个转,幽幽道:“世上从没有十全把握的事,再怎样聪明的人,也只是赌一把而已。他肯拿性命去赌,这般气魄已是少有。你可曾拿性命去赌一件事?”传志讷讷不言。红蕖松开他手,停在一扇房门前,朝他粲然一笑,轻声道:“我与你不同,生来便是赌徒,向来赢也有、输也有,然而我从不怕赌,赌得越大,反倒越开心。所以我一眼便瞧出来,你那朋友也是个了不得的赌徒,不过他有一点不如我。”
  传志看去,只听她道:“他肯拿自己的命赌,却舍不得你的。这样的人,赌桌上注定是输家。”
  说罢,她嘴唇微张,露出两只兔子般的小门牙,轻咬下唇,叹息道:“哎,我干嘛教你这个?你学会了这些,一定不会听我的话、乖乖留在我身边了。”
  传志一心只想着阿笙,并不知她说了什么。红蕖也不再多说,轻轻叩门,里屋那人问是谁,她老实答了,又变作午时那副温吞模样。那人听罢打开门来,却是郑夫人。她已卸下面纱,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用那双柔美的眼睛望着传志,软声道:“今日是我丈夫做错了,给你赔个不是,还请进来喝一壶茶。”她并不是美人,红蕖、清宁,都要比她娇美秀丽,然而她站在那里,不施粉黛,端庄肃静,竟令人双腿发软,想要跪下。
  传志不敢瞧她,低声应了走进屋来。红蕖目不斜视掩门退出,似乎从不曾跟传志有任何关系。
  郑夫人请传志落座,亲自给他倒了茶水,坐下道:“我那时本该向你赔不是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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