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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珩哭着摇头,拿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爬向罗成,举起手来:“我、我有一样东西,它贵重得很,我从来不曾拿出来过……我把它给你,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爹爹……”
罗成低头看去,待看清那东西是何模样,惊诧不已,急忙将她扶起:“这是你的东西?”
狄珩哭道:“是我的,是我的……我一出生,它便挂在我的脖子上了,你认得它吗?你若认得……”
罗成没有接过玉佩,反当即跪下,恭敬道:“属下有眼无珠,胆敢对长公主殿下无礼,还请殿下恕罪。”他一下跪,满船士兵皆随之跪下。传志等呆若木鸡,素云亦对此闻所未闻。
狄珩擦去眼泪,微微一笑:“你怎一眼便认得了?太好了,你还认得。我将它送给你,你放了他们,好不好?”
罗成不敢抬头,道:“长公主的玉佩,属下不敢妄动。殿下有所不知,这玉佩本是一对。圣上与殿下各执其一。您自从……这十八年来,圣上每日都将它带在身上,向佛祖请愿早日与殿下团圆。”
狄珩喃喃道:“皇帝他……我哥哥,哥哥他,他还记得我?倘若我向他求情,放过我爹爹、朋友和恩人,他会答应吗?”
罗成沉默片刻,道:“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狄珩粲然笑道:“那可太好啦,那可太好……我随你去见他,求他放人……”她话未说完,力竭昏倒。罗成忙将人接在怀中,吩咐下属安排房间,要狄珩好生歇息。
战船不日靠岸,罗成快马加鞭,将王雅君、刘大人、传志等悄悄押送回京。王雅君与刘大人被秘密处死,外人只知宋亲王官拜平江军节度使,与江宁知府刘大人率军镇压海盗时,意外身亡。传志五人与秦筝在大牢中关押三日,罗成亲自率人前来释放,与白思思、素云一起,将人连夜送出城外。
长公主不曾前来,素云带来了她的口信:“孩儿在宫中一切安好,爹爹不必挂念。我拿出那玉佩时,即知此生再不能与爹爹相见。只恨十八年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纵使不能相逢,知道爹爹好生生地活在世上,也心满意足。望爹爹千万珍重,长命百岁。”
狄松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听罢,道一声“后会有期”,上马离去。
传志心头发苦:“不知狄大侠想要的,是一直都做狄姑娘的爹爹,还是如今这样。”
阿笙道:“只要性命还在,总有重逢的时日。”
几人相顾无言,各自嗟叹。片刻,罗成问:“我还有一事要问阿笙,你猜是何事?”
阿笙道:“张三不在地道中,说他是为天下苍生谋害方家。我那时便想,他或许不是江湖中人。他要将江湖搅得腥风血雨,我爹爹理应猜得到,却不加阻拦,想来是知晓、且认同他的理由。落梅庄中,你一再回护白姑娘,赠银赠马,我始终猜不透是为何。到后来晓得你也是官府之人,才恍然大悟。张三不为了朝堂大计,被关在地牢一十八年,白思思是他的遗孤,你良心尚在,定会保她性命。”
罗成苦笑,怅然道:“张三不是我与简弟的授业恩师。我二人快要饿死街头,他捡我们回去,给饭吃,给床睡,给衣服穿,教我们习字、练武,视若己出。他身为人臣,一生藏在暗处,劳苦功高却从不为人所知,到头来……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救出他老人家。”张三不盗尽天下武功,是要习武的娃娃们各有所长,以免与人交手时泄露身份。
十八年前,他还是个武功刚有所成的毛头小子。一夜在院中练武,忽听屋上有人笑道:“你小子将来怕比我更厉害嘞!”
罗成一喜,跃上屋顶,恭敬道:“徒儿见过师父。”张三不神出鬼没,年前出了远门,到此时方回。他暗暗扫一眼师父全身,见他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哪这么多礼节?来陪师父喝酒。”张三不拿了两只大碗,一壶好酒,倒一碗给他,“这可是天下第一楼的好酒,你且尝尝。我还给小简带了开封府的点心,他怎净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不爱喝酒?扫兴扫兴。”
“简弟天生酒量欠佳,徒儿陪着师父便是。”那酒清香扑鼻,回味甘甜,是他从未尝过的佳酿。
师徒二人喝酒赏月,畅谈一夜,到了清早,他在房中醒来,张三不已不知去向。这一去便是十八年。
他与吴应简在苏州遍寻不得,直到五年前先皇退位,二人辅佐新皇登基,先皇才告知当年真相,拿出张三不的遗物。其中有落梅庄地宫图纸一张。罗成固然疑心张三不被困其中,然十几年过去,怕是生机渺茫,加之公事缠身,始终没有去找。得知新皇有意彻底铲除方家,遂献此一石二鸟之计,既可平定江湖势力,又能悄无声息除去反贼。
“我筹谋多年,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想不到,”罗成失笑,“师父恐怕先皇过河拆桥,竟偷了皇帝爱女以为要挟。到头来,反倒救了你们性命。”
阿笙道:“兴许他是想以此保护狄松、谢大侠和我爹爹。”可惜张三不真正所思所想,已无从得知。
罗成遥望东方,叹道:“论侠肝义胆,我比师父逊上百倍。”
阿笙不置可否,问秦筝可要结伴离去。清欢身故,她连日失魂落魄,形如枯槁,听得此言惨淡一笑,道:“云姨今后还要云游四方,为珩儿寻药。我要同她在一起。”
阿笙点头,轻轻抱她一抱,向南宫碧与清宁道别,转向白思思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白思思道:“你们今后作何打算?若是无事可做,喏。”她递来一封信:“到南疆去吧,这人兴许能治好你的手脚。”
传志问:“你不与我们同去吗?”
白思思横眉冷对,怒道:“我这辈子也不要再见你们!”
阿笙苦笑,道一声多谢,接过那信与传志翻身上马。他二人同乘一骑,走得远了,传志道:“郑姑娘始终不知道他哥哥的事,可再好不过。”
阿笙不语。二人回过头去,马儿转了个弯,再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寒来暑往,到得第二年腊月,年关将至,苏州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吆喝叫卖声嘈杂喧闹,街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都忙着置办年货,店铺中的炒货、糕点等物热气蒸腾,徐徐上升,四处弥漫着香甜气息,一派欣欣向荣。刚下过一场雪,屋顶、树木、招牌、旌旗上都是白白一层,映衬着红色的灯笼,青灰色的墙砖,煞是好看。
人群中,传志与阿笙并肩缓步而行。传志一手牵马,一手拉紧阿笙,望着檐下悬挂的灯笼道:“咱也买只灯笼带回去家去,挂在门口,大老远一瞧见,便知道是咱们家。”
阿笙白他一眼:“置办那套院子,已将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你莫乱买东西。”
两人在南疆找到白思思所说的神医,那白发苍苍的老者道,阿笙的双腿天生残疾,以他的医术也难以根治,只能尽力而为。用了一年药,他虽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却也可以不借助外物,缓缓走上一段路了。如今双手业已无碍,只要不过度劳累,愿意打一套拳取乐,也未尝不可。然他迷上了各种机关暗器,整日埋头桌案,打磨些捉弄人的小玩意,还帮附近的百姓做了不少农具,是以在当地颇受爱戴。得知他两人要返回中原定居,邻居们依依不舍,送了许多干粮衣物,阿笙颈上那条兽毛围脖,便是邻家猎户所赠。
传志想起猎户大哥笑呵呵来送围脖,还说要亲手为阿笙系上,再看那赤色兽毛,更衬着阿笙脸颊白皙似玉,难免吃味,不由将他手掌握得再紧一些。
他们在苏州城外买了一处破落宅院,他灰头土脸收拾了好几天才打扫干净。想到今后要在此长住,传志心头甜丝丝的,道:“我还想买好些东西,将那房子塞得满满当当,越挤越好。”
阿笙笑他:“往后日子长着呢,你急什么?”
两人买了些瓜子糖糕,十斤猪肉,见传志始终对那灯笼念念不忘,只好又买了一盏半旧的深红琉璃灯。卖灯的商家说,这是天下第一庄中流落出来的东西。如今落梅庄成了官府地产,是苏州知州的府邸;落梅庄下的商铺、航船,也都归了朝廷所有。
两人回到家中,传志先去挂那盏灯,笑道:“我有时会想,过去十几年,我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你说,在罗大哥他们眼中,咱们是不是就好像蝼蚁一般?一早落在一张大网里,任人摆布,还以为自己可以逃出去呢!”
阿笙坐在灶边烧火,传志挂好灯,打了水倒入锅中,接着道:“偏偏一无所知,还要自相残杀,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可不是像梦?”
阿笙道:“只怕人生在世都是如此。罗成也是皇帝的蝼蚁,想来皇帝,也有那样一张网罢。”
到了第二日,又落起雪。传志左右无事,去为母亲扫墓。两人特意挑了僻静少人的地方居住,直走到太湖畔才见人烟。传志拂去碑上落雪,在坟前摆几道果食,跪下叩首,站起身来,与墓碑相对无言。他不知该对母亲讲些什么,想了半晌,呆呆道:“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正待离去,听得身后有人喊道:“这位公子,敢问你可是姓方?”
传志回头,见是一位渔夫。他点头称是,报上姓名。那人喜道:“你在此稍候。”他一路小跑,进了后头一间院子,不多时拿上一封信来,交给传志:“我就住在那里,每天都能瞧见这座坟。去年这时候,来了位好标致的姑娘,说要是哪日见到一位姓方的少爷来祭坟,就把这交给你。”
他讲一口苏州方言,传志只听了大概,道谢过后,拆开信来。其中寥寥数语,说只要传志见到此信,不论何时,都请务必到南华剑派相见,后署“清宁”二字。
传志与阿笙商量,都觉她口吻紧急,当日收拾行囊,快马加鞭赶赴山东。
南华剑派位于泰山中,山下有一块巨石,石上满是风霜痕迹,上书“南华剑”三字,古朴遒劲,颜色暗淡,显是历史悠久。大雪满山,传志担心阿笙腿脚,背着他拾级而上,一路直走到山腰庭院,都不曾遇见一个南华剑弟子。院中,一个年幼少年正在打扫积雪,传志放下阿笙,上前问道:“在下方传志,那是我的朋友秦笙,来拜见贵派郑清宁女侠,请你前去通报。”
少年也不说话,将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扔下扫帚跑进门后,道:“你等一等!”
郑竟成本是风光无两的武林盟主,谁想最终尸骨无存客死他乡,群龙无首,门派寥落至此。再想,淮南派、万窟山、千湖派等,无一不是如此,饶是青石山亦元气大伤,在武林中抬不起头来。往后这一二十年,恐怕再不会有人商议武林结盟之事。传志拾起扫帚靠在墙上,感慨万千。
约莫等了一刻钟,清宁她着一袭白衣走了出来。她头系孝带,面容干瘦,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却只让人感到凄苦,再不见半分曾经的光彩照人。她向两人盈盈一拜,道:“请随我来。”
说罢转过身去,走得极快。传志背起阿笙跟上,她不言不语,他也不好搭话,只沉默以对,随她走过一道道曲折长廊,沿途所见皆是厚厚的积雪,草木尽枯,整座山都成了白色,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连鸟儿也不曾鸣叫。
不知走了多久,清宁在一处单独的院落停下,门上落了锁。她打开锁,请两人进去。
只见院中干枯的紫藤架下,坐着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