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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相信你会放人?”
“如果我背信杀人,以阁下的武功,难道不能回头取我性命?”温泽片刻之间便把种种变数都想了个通透,不疾不徐地接口回答,语气里甚至流淌着淡淡笑意,“自然,要是我没有背信,阁下也能暗中潜入杀我。只是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敝国必定大索凶手,阁下自己不怕,您带的这些从人只怕不能活着离开北疆。”
“……如此也好。”前后推敲一遍,元绍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的确双方兼顾,便是他急切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既然决断就不再做无谓的动作,手起掌落在温泽后心轻轻一拍,内力到处,已经冲开他被点的所有穴道,掌心若有意若无意地贴在他颈后,仿佛是和至交好友勾肩搭背一般钳制着他,转身向外微笑道:“长夜漫漫,斜风细雨,先生可有兴与我共赏夜色?”
“不胜荣幸。”温泽悠然接口,随着传来的力量一同举步。平端□□指住他们的大虞军人围成一个圈子缓缓移动,过甬道,出山门,下台阶,自始至终行列严整,紧握刀弓的手不曾稍动。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大殿的灯火,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元绍松手后退,看着温泽整整衣襟,转身面对他从容施礼:“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在这里分手了吧。”
“好——”笑应一声,看着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放松,元绍忽地踏前一步,揽住温泽腰间,带着他向后倒跃而出:
“这个送给你,记得别太快亲手还我……”看着眼前人微微有些惊愕的神色,元绍微微一笑,风声呼啸中低头在他耳边吐出自己猜测了半个夜晚的名字:“凌玉城……”
不等他回答,松手退开,远远纵跃出去,朗然笑声在夜风中倏远倏近,渐至不可捉摸。
被留在原处的温泽,真名为凌玉城的年轻将领慢慢低头,看向刚被塞进掌心的小小礼物,低垂的眸子里半是恼怒半是惊愕。
一对淡金色的璀璨明珠,正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光华。
第2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
“……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
说话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坐在元绍对面,语气尽力维持着恭谨,然而因为过度惊愕,仍然透出了淡淡的质疑味道。他急忙微微低头示意谢罪,看元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才接了下去:
“那是凌玉城!”
“知道那是凌玉城。”元绍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不然我干什么来了?那时候就急匆匆把人灭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戏看?——行了,别吵!”
他们此时正坐在素有虞阳第一楼之称的“听月楼”上。大虞曾经是东陆霸主,版图北至无尽河,南抵封兰山,虽说百年之前败给燕国,丧失了北边大半疆土,如今只能偏安虞阳,仍然是东陆有数的强盛国家。被誉为都城第一名楼的听月楼,自四月以来更是日日爆满,这一日也不例外。拾级而上,自底楼到二楼都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然而踏上三楼,偌大一个楼面竟是鸦雀无声,只听得琵琶声铮铮琮琮,一缕清歌余音绕梁:
“天高月低,水远云稀,鹧鸪儿拣枝急。流云碧浪万里,千顷花垣柳壁。烟波内,与东风洗。将银盏用梅雨涤,又是江南一季。”
浅碧纱幛后少年歌姬清澈的歌喉和着茶香袅袅升腾,如同一缕透亮的山泉洗过四肢百骸,令人自顶至踵,四万八千毛孔各各欢呼着舒展开来。这一曲《东风第一枝》恰是应时应景,更难得歌者也是时下走红的名伎,楼里一众酒客屏息静听,直到歌声停歇半晌,这才轰地一声叫起好来。
盏中茶水一色青碧,嫩叶在水中舒卷沉浮,叶上白毫历历可见。元绍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只觉得甘芳隽永,芳腾齿颊,一缕清香直入肺腑,不禁对同桌众人笑道:“虞阳风物果然比我大凉不同,只看这寻常酒楼之上,一名献艺的歌姬便已经出色如此,难怪先……父心心念念,想的便是驻跸定阳山,饮马玉带河。吾当年自南朝返国时,也曾对此情此景念念不忘。”
他一开口,同席众人都是屏息聆听,神色间无不恭敬异常。听到他说到“驻跸定阳山,饮马玉带河”时,下手雷勇眉头微皱,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勉强忍住。倒是对座那个轻袍缓带的年轻人若无其事,待元绍话音一落,自然而然地接了上去:
“大人说的是。南朝山温水软,锦绣繁华,自然是一段富贵风流气象。何况‘听月楼’时人共许为虞阳第一楼,又不是旁的酒楼可以相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角有些不怀好意的向楼下一瞥,“何况今年是他们国主五十大寿,就算搜刮尽了国库,也要作出一幅普天同庆、歌舞升平的样子来。”
他说话时嘴角微微含笑,恭敬之外,更多了几分熟不拘礼的洒脱亲密。元绍不由得摇头失笑,待要说些什么,却听得纱帘后“啪”的一声醒木拍案清响。台上放下醒木的清癯老者显然是天天在听月楼上说书,上场团团作了个罗圈揖,立刻就有相熟客人的喝彩声传来。
“上回老朽说到北蛮国丈纳木岩带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进犯襄州。一路上真是见什么抢什么,见什么烧什么,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襄州乃是千年名城,城中驻兵一万,虽说少了点,要想固守待援原本也是绰绰有余。谁知襄州太守被蛮人吓破了胆子,蛮军还没到,他居然点起三千精兵,护着他十七八个小老婆和几十万金珠跑了!”
“啊——!”满座惊呼,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听语气恨不得将那个弃城逃跑的襄州太守碎尸万段。说书先生连拍两下醒木,清清嗓子继续道:
“襄州太守弃城逃跑,周围四乡八镇自然更加慌做一团。北蛮兵马所到之处,官员百姓无不开门迎降,不过十天工夫,大小城池已经丢了二十一座。眼看着襄州一失,蛮兵就要直扑京师,却有一人仗剑而起,带领两千微薄之军,将十万蛮兵全歼城下!”
似乎是猜到了他接下去将要说的是什么,偌大的酒楼上静得毫无声息,就连端菜上来的小二都收住了脚步伫立在原地。满楼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中只听得说书先生的声音越发激昂:
“此人姓凌,名唤玉城,乃是当朝敬敏长公主之子、世袭云阳侯,当时年方十四,在襄州辖下的芜城做一个小小守备。听得北蛮大军到来,襄州守军大半逃散,唯独这位小侯爷愤然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谁敢逃跑投降,先试试本侯宝剑!’芜城守军原本只有五百来人,这位小侯爷带领本部人马四处拦截襄州逃兵,硬生生抢了三四千人下来,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和北蛮干上了!”
“说的跟唱的一样。”侍坐于元绍对面的年轻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段故事他从懂事开始每年至少听上一遍,从最简单的战报到摆开舆图反复推演战局,设身处地揣度自己会怎么打这一仗——然而,从来没听过这个流传于大虞民间的版本。
也从来没有想过,凌玉城在大虞百姓的口耳相传当中,是怎么一个样子。
四千军心不稳的逃兵面对十万北蛮劲旅,不用想也知道结果如何。然而战局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老者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述说中,元绍不由得想起纳木岩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报告,那个当时根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用兵却是出乎意料地狠辣。四千逃兵加上芜城丁壮,硬是守了一天一夜,接着故作城门失守,引诱疲惫不堪、被激发了暴虐血性的大凉军队入城……
逐街逐巷的抵抗绞杀中,被芜城繁华迷了眼睛的大凉士兵开始纵军抢掠,一堆堆金光灿烂的财宝引来更多人眼红,混乱逐渐扩大到入城的所有军队,分赃不均的队伍甚至开始自相残杀,直到早就安排在城内的敢死队引燃了冲天大火,大凉士兵惊慌不堪、夺路而逃,凌玉城带兵趁势掩杀!
兵败如山倒。
名为十万,实际上也有三万兵马的大凉武威军,逃回国境只剩八十七人。
从那一天起,大凉上下,第一次正视那个后来被称为“修罗将军”的少年。
“当时一把大火把天都烧红了半边,十万蛮兵陷在火场挣扎哭号,夺路逃奔,也不知多少人为了一条生路自相残杀。好容易逃出芜城,只剩下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惊魂未定就听得马蹄如雷,云阳侯黑甲白袍,带领本部兵马掩杀而来,神威凛凛,宛若天神降世,当场就杀得一众蛮兵魂飞胆裂!”
“先生这话就说得差了。”满楼宾客如痴如醉、屏息静听,却忽然有一个青袍书生扬声发问,“这满城大火,四门紧闭,云阳侯又是从哪里出来追杀蛮兵?莫非——他一开始就不在城中?”
“这位看官有所不知。”说书老人自得地一捻长须,手中醒木“啪”地拍在桌上,“这芜城东西南北四门,西北乃是旱门,东南两面被白水河环绕,北蛮不善乘船,攻的不过是西北两路。云阳侯调集民船铺成浮桥,引兵马从东门水关杀出,那些蛮子哪里防到?小侯爷一厢追杀,一厢收拢沿路各城各镇兵马,眼看就要斩那北蛮国丈于剑门关下,却不道奸臣柳明夏假传圣旨,一道诏书将他从军前召回,绳捆索绑,押入大牢!”
酒客们“轰”的一声喧嚷起来,老者却不肯再往下说,冲着客人拱拱手,立刻就有个才总角的小孩子托了个盘子下来领赏,那个意思分明就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元绍随意挥了挥手,让边上的雷勇往盘里丢了块碎银子,自顾自地神游万里。
凌玉城……
十四一战惊天下,其后在边关连战皆捷,步步高升,其间三次率军进犯大凉,更有一次轻骑奔袭数百里,大凉京师为之扰动,其名可止小儿夜啼。弱冠入朝平乱除奸,因功受封龙骧将军,直到总制三边……
悠悠十载传奇从心头流过,正在出神,却听见边上有人“啪”地一拍桌子,一个显然是进京赶考的书生粗声粗气地叫道:“虽说是奸臣陷害,可那修罗将军被锁拿下狱,也算是他的报应。——芜城一战,他放火烧城,连阻击蛮兵的襄州兵马和芜城青壮全都烧在火里,自己却带着本部兵马追击蛮兵邀功请赏。那一场大火之下,四千襄州军连带守城的芜城青壮只有两百人生还,他倒是带着部下加官进爵,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自古杀俘不祥,何况是为了自己功劳,连自家人一块儿杀!”
“要说没有私心,他为什么不带着自己的部下去阻击那些蛮子?”
元绍轻微地皱了皱眉。几千孤军弱旅对抗三万强兵,能打赢就不错了,还在计较烧在火里的有多少自己人?至于带着自己的部下阻击凉军更是笑话——四千勉强收拢的襄州军多是步兵,芜城青壮更不用提,难道让那个凌玉城带着麾下骑兵玩巷战,让那些步兵和民兵靠两条腿追杀大凉残军?
书生之见。
“四千对十万,能打赢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样?”
“这一场大火,芜城青壮葬送殆尽,只成就了他一人功业,这是为国征战,还是为了他一己私心?”
“襄州太守早就逃得不知去向,芜城一败,京城门户洞开,死的何止这么区区半城百姓?不用半座城池换一方平安,难道要用手上这么几千残兵去跟人家硬碰硬,全部死在北蛮手里倒好么?——还不是一样护不住芜城百姓!”
“连自家人一起杀换来的加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