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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徒弟,可是大姑娘上轿,只要你别触到他的底线,肯带着你,已是待你另眼相看。”那花娘说话嗓音甜丝丝凉沁沁,听着就使人沉醉,也是十方楼中人,要是她出手,但凡正常男人,恐怕一招也挡不住。
李蒙胡乱想着,顺从地要起身,忽然反应过来。
“请姐姐去外面等候,我穿好衣服便出来。”
“都在我跟前儿洗涮过了,才想起这一茬,还有什么好遮掩的?”说着话,花娘走了出去。
大概洗得太久,李蒙浑身都是红的,犹如喝醉的大虾。
“你袍子脏了,正好,你师父一早去取了给你新做的袍子,你自己看看要穿哪一件。”
里衣贴着李蒙没太擦干的身子,显得有几分瘦弱,不过穿上外袍,挽上腰带之后,腰是窄瘦,屁股墩儿上有点肉。
花娘满意地点点头。
“我师父怎么受的伤?”李蒙问。
“他那个人,一年到头伤是不断,不要命的打法,早些年更狠,都以为他急着下去找他娘。”花娘蓦然打住,话锋一转,“总之他有了徒弟,大家也放心一些,好生照看你师父,学着点。”
原来赵洛懿也没娘了,李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闷头把包袱拴好,拿上无妄剑,打算告辞。
“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名姓,要学你师父的作为,可要得罪不少人。他有那个能耐,得罪得起,你呢?”花娘淡笑道,坐在绣床上,雪白双腿从裙中伸出,抬起一些,交叉摆弄在一起,懒怠地靠在小桌上,一手支颐,促狭地看李蒙。
李蒙只得硬着头皮问:“姑娘芳名,不知可否告诉在下。”
“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便大发善心告诉你,可记清楚了。四大杀手谁来了我的地盘,都得上我这儿来报到,你可以叫我——”花娘眼角上挑的妆媚态横生,“馨娘。”
“……”李蒙勉强牵起嘴角,“你的新郎官儿何在?在下帮你把他捉回来。”
馨娘勃然色变,正要发作,又强忍下去,抿着嘴角笑:“小兄弟真讨厌,奴家名字里带的那个字儿,是处子馨香的馨,别记错了。”
“……”李蒙刚消下去红的耳朵又发起烫来,夺门而出,就听见馨娘的笑声在屁股后面追,愈发不敢停步,闷着头钻出院落,从后门出去,略略认得这条巷子,一路问一路走到熟悉的南街上,才想起来霍连云让他买的东西,赶紧又一路问去酒馆,因想着霍连云和赵洛懿酒量定不会差,自己若还想蹭点,就不能买得太少。
转足大半个时辰,门房看李蒙怀中抱着两只坛子,手上还挂着竹藤,下面挂着两只酒坛分别挽在臂上,连忙上来帮忙。
“小大人好海量,不如今夜上咱们班房里来和大家吃两盅?”
“不是什么大人,不好胡乱叫的,我师父管教甚严,到晚上再看罢。”李蒙客气道,走至别院门口,便自己拿了进去。
正在喝茶的霍连云上身前倾,茶水喷出,还好李蒙今日已十分警觉,躲得很快。
“屠苏酒,”李蒙指指酒坛,“烟火棒和鞭炮不大好买,掌柜的已记下了,会在晚饭前送到门上来。”
说着将余下的三两二钱银子还给霍连云。
霍连云摆手:“给你买糖吃。”
李蒙:“……我不吃糖。”
霍连云了然笑道:“没事,你吃,我们不笑话你。”
“……我七岁之后,就甚少吃糖,也不爱吃那个。”李蒙看霍连云心不在焉,膝上搭着一袭披风,手缩在手炉皮套之中,倒也看不真切他是否真的受了伤。
“那你拿去买些别的,这算今日跑腿劳烦你,晚上另打发你压岁钱。”
李蒙不甚在意,看霍连云瞒得滴水不漏,反寻思起来是否自己在这儿杵着,让霍连云生出防备,索性在走廊底下呆坐着。
赵洛懿还没回来。
天空中掠过结伴而飞的两只鸟儿。
所有鸟之中,李蒙最爱大雁,不过已过了雁南飞的季节,这时节太冷,少见鸟儿在空中恣意纵横。
李蒙无聊地在廊下坐着,风冻得他鼻涕直流,打算进屋避一避,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李蒙捏着鼻子缓了缓那股子酸劲,看见一身红袄的桃儿在对角那间小屋的窗口,脸是向着自己,隔了一整个院子,是不是在看自己便不清楚了。
李蒙挥了挥手。
桃儿也挥了挥手。
李蒙就走进屋里去,放下包袱坐了会,喝完一杯茶,手随便在身上摸了摸。
“……”
李蒙原地跳了起来,焦急地翻袍子领子袖子腰带,凡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不放过,却哪里都没有荷包的影子。那荷包不打紧,玉佛虽是桃儿给的,有她生辰八字什么的,但他也用不上什么,将来她要来找,也不需要凭借那个。李蒙忧心忡忡在找的是其中一枚指环,是他唯一一件随身之物了,是他娘给的,如今算遗物。
李蒙快速扯开腰带,把外袍脱掉,还异想天开的把里衣也敞开,犹犹豫豫想脱裤子,但先脱了靴子,向外倒东西,没东西可倒,于是站起身来原地跳,要是身上有什么,这么一跳也该掉下来,他听个响儿就能找到。
就在李蒙上蹿下跳时,门忽然被撞开了。
“……”李蒙急忙拎住裤子。
赵洛懿深邃双目看着他,脚带上门,不悦道:“屋里要是热,就去院子里,凉快。”
“……”李蒙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赵洛懿已走进里间,李蒙刚想说话,鼻子敏锐地闻到一股血气,这才留意到地上一道暗色,拖出的痕迹直到里间。
“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给你找大夫!”李蒙大声嚷道,一时把荷包抛在了脑后。
赵洛懿趴在床上,血从腰侧渗出,赵洛懿将被子扯开,往身上一裹。
“我睡觉,看着门。”
李蒙本以为赵洛懿会多吩咐几句,毕竟他受伤是事实,伤他的人大概就是那群外族,自己都看见了,也用不着藏,总要解释几句,而且赵洛懿的语气,就像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等了半晌,李蒙没听见响动,才小心捞开门帘,趴到床边,见赵洛懿紧闭双目,真是睡着了。
只得抓起赵洛懿的脚,给他脱了鞋,把他垂在床外的腿抱上去,累得李蒙直嘿咻。
打水为赵洛懿擦手擦脚之后,帕子让水色变得有点带红。
李蒙想来想去,还是出去借厨房,烧热水。
李蒙手指才一搭到赵洛懿领子,对方便警觉地睁开眼,见是李蒙,遂没说话又闭上眼睛大睡。
掀开赵洛懿的袍子,李蒙才看见,黑色衣袍下面,腰侧缠着的白纱布颜色都够做新娘子的盖头了,右腹部也挨了一刀,还在渗血。
简单清理过伤口,李蒙翻遍了赵洛懿的包袱,总算翻出了一只药瓶子,闻上去与赵洛懿第一次让他帮他上药用的那个很像,都是金属兵器所伤,应该能用,就爬上床,骑在赵洛懿腿上,弯身给他上药。
药粉撒上去似是很疼,赵洛懿眉峰攒在一起,片刻后不大自在地睁开眼睛,“做什么?”
李蒙一手药瓶一手药粉,“给你上药啊。”
“你从哪儿拿的药粉……”赵洛懿神色剧变,示意李蒙下去,扯了扯裤子,脸色不很自然,从李蒙手里拿过药瓶。
“闻着和上次的一样……”李蒙支吾道。
“你是狗鼻子?”李蒙拿错了药,赵洛懿疼得不行,硬是咽下这口苦水,也怪自己没和李蒙说清楚,他也是好心……赵洛懿不住催眠自己,脸色仍是难看。
李蒙嘴巴瘪着,眼圈发红。
“……”赵洛懿深吸一口气,压抑道:“去打点水帮我洗净,之后就不用管了。”
李蒙眼圈更红了,声音哽咽:“师父,你会死吗?”
“会,被你气死。”
李蒙连忙抽鼻子,急急忙忙去打水,生怕赵洛懿死了似的。等收拾干净,外面有人来催吃饭,赵洛懿对李蒙示意。
李蒙扬声道:“就来。”
“攒个食盒来,饭菜你随意捡些,酒不要,辣椒活鱼一律不吃,清淡的好。”
李蒙红着眼睛点头,回来时赵洛懿已经在睡,他小声叫了会儿,赵洛懿才昏沉沉醒来。徒弟服侍着把饭吃了,李蒙在旁小声说话:“二师叔问起你了,我说你不在,留着晚上给你加餐的。”
赵洛懿闭着眼睛“嗯”了声,“亥时之前,把食盒放到门外。”
李蒙点头。
赵洛懿嘴角牵了牵,本来要睡,觉得李蒙有点徒儿样子了,到底徒弟什么样他并不知道,但看李蒙如此紧张,他也觉得有趣。
偷偷睁眼看,李蒙却伏在他的被子上,肩膀抽搐,虽没发出声音,却也知道少年人在哭。
不知怎的,赵洛懿伸出手去,落在李蒙头上。
赵洛懿心想,好小子,头发又软又滑,少爷长成的,总归不一样。
李蒙浑身一颤,抬起头时,两人挨得近,才哭过,李蒙吐息滚烫。
摸完李蒙的头,赵洛懿又顺着他耳朵,指搭在李蒙喉结上,沉声道:“我体质特异,不过寻常小伤,你别折腾我半夜又醒,睡实这一觉,明日纵使骑马也不碍事。”
李蒙眨了眨眼,才哭过,眼中清亮无比,犹如身短体小仍努力想博主人一笑的狗儿。
“那我给你看着门。”
赵洛懿不置可否,疲惫已极地闭上眼,没再说话。
李蒙打了鸡血似的,初时在屋内走来走去,后来想到可能会吵到赵洛懿休息,开柜子柜子会响,干脆把赵洛懿的旧袍子铺在床边,外袍脱下,裹在身上,蜷在床边就睡了。
☆、夜逃
刚迷迷糊糊睡着,外间传来激剧的鞭炮声。
“……”李蒙直起身,担心地看赵洛懿,震天响的鞭炮也没能把赵洛懿惊醒。
李蒙想起来食盒,起身去放到门外。
外面霍连云站着,像要敲门的样子,见到李蒙,又半眯起眼,往黢黑屋中瞄了眼。
“你师父已睡了?”霍连云问。
李蒙心虚地撇开眼睛,手指交互抠来抠去,“师父出去一日了,回来很累。”
好在霍连云没有多问,府衙守岁和放烟火不在这间院落,不过满院的红灯亮得煞是好看,红,是年的颜色。
李蒙身上的袍子,也恰好是昨日做的红袍子。
“过来。”霍连云说。
李蒙亦步亦趋跟着他,霍连云忽然想起一事,吩咐李蒙去他屋里把酒抱出来,另有一只食盒,也一并取来。
李蒙一一照办。
回来时霍连云像个孩子似的,一手烟火棒,一手火折子,正努嘴在吹。
“……”李蒙放下酒坛,去厨房取来碗,看见霍连云已在放烟火。
此起彼伏的炮仗声愈演愈烈,李蒙有些担心地瞥一眼赵洛懿的屋子,门窗皆暗着,应该没醒。
“你不来放?”霍连云朝李蒙扬了扬手中烟火棒。
李蒙怕他生疑,只得缓缓走去,霍连云伸出右手,袖口略滑下,闪烁的烟火照出他缠到手腕的纱布。
霍连云扯下袖子,抬头看见李蒙已经拿着烟火棒自己玩儿了起来,在空中画圈圈,火光连成一串,一忽儿是圆圈构成的炫目花朵,一忽儿是一双蝴蝶翅膀。
终究还未长大啊。霍连云暗叹一声,走去数步踏上院中柱子,身轻如燕,行走于梁上如履平地。
李蒙见霍连云上了房顶,本觉得好玩,火光映照出李蒙面上喜色。只见霍连云如同为他一人表演似的,在屋顶上以烟火棒画出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