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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一起潜伏在影影绰绰的枸杞林中,从月初升已等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我时不时试探他对于距离的容忍程度。
但凡到了能感觉到互相身体散发热度的距离,他就再也无法忍耐,一点点往后头挪,但那表情看上去不像厌恶或生气,倒有几分,恐惧?
“师父不冷吗?你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我终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他手腕,将那件外袍匀出一半搭在他身上。我与他体格本就相近,这下便用一种几乎环抱的方式猛地拉近了距离。然而被握住手腕的瞬间他的身体竟夸张地弹动了一下,顿时双腿软绵绵地跪进泥土里。
一种未能被完全压抑住的喘息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泄露出一点,他迅速甩开我的手,把外袍一扔,直起身箭步冲向林中。
他擒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热度,我捡起丢在地上的外袍朝他走去,远远望见那人影正是另一处枸杞林的主人。
也不知是为了躲我歪打正着,还是当真能一心二用,他倒真是厉害。
“恭喜师父捉住犯人。方才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捉着犯人的后领,似乎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几乎把那个矮小的药农提到半空,闻言神魂归位,放松了药农的领子,朝我摇摇头,又问那药农:“带我们去你家。”
当夜,我们在那户人家的地窖里搜出了多余的新鲜枸杞,正属于先前报案药农林中所消失的那部分,又连夜将赃物物归原主,并押送犯人回县衙。
然而不成想,第二日我睡醒时,才知城中又出现了***案,且这次是受害女子被杀。
受害者的家人为保清誉,本想掩人耳目把女子尸体下葬,凶手却特意将她染血的衣物挂在了城门楼上,招摇得过分。那富商一家再如何封下人的口,也堵不住洪水般漫延的恐惧,谁都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家人,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不知为何竟传起流言:“连环案的采花贼是个头发花白的白衣人。”
古陶附近,头发花白,远看泛起灰黑的年轻人,只有青冥一个。
就在衙门众人怀疑的眼神中,幸而上一起案子的药农来了。
为了商榷赔偿事宜连带感谢破案的高效,他找到衙门来,遍寻不见青冥,便和其他捕快说起前一晚的事。
“大人不让我声张,怕打草惊蛇,但现在既然已经抓住偷我枸杞的家伙,应当也就可以说说。虽然大人怕真有野兽,让我最好待在家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跟着大人也守了半夜,那时他的徒弟也在,喏,那边的小兄弟,都可以作证的,昨天晚上大人一直在古陶镇外。”
我走向人群:“师父一路没耽搁,直接就带嫌犯回了衙门,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说起来,大人呢?这点果饼是小老儿一点手艺,真想亲自送到他手里。”他捧着个小麻布袋,佝偻身体笑问,“小兄弟,能不能带我去青冥大人那里?”
“跟我来。”
衙门里看热闹的捕快纷纷散去,我看见飞声阁的暗线也在其中,那么至多到傍晚,流言的风头就会变。
我领着他到了案卷室,果不其然,出了新的***案,青冥又在里头抽烟,熏得一室烟雾缭绕。
知道药农的来意,他道:“这个案子按现在的律法没法关人,他招供之后最多也不过打十几个板子扔出去,如果你想找他要回损失,就得趁上刑之前逼他立字据,最好是拿地契或者房契作抵押,以免他赖账。”
药农喏喏答道:“哎,大人说得对,我都听您的。”
青冥安排好那药农的事情,返回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双眼布满血丝,我怀疑他自昨晚回来就没有睡。
但他一向是那副困倦的样子,这种事大概是家常便饭。
他坐回椅上,拿出一块药农送来的果饼,又把麻布袋往我这边推了推:“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饭,饿吗?”
“多谢师父。不过您今天为何没去那起案子的现场?”
“连环***案?他们怀疑是我干的,不让我去了。”他咔哧咔哧啃着果饼,用更加沙哑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我,“别人去的现场,记录都在这儿。”
“但那绝不是您做的,我相信您。”
“随便吧。”他对于我的忠诚兴致缺缺,朱笔在案册上不停歇,“凶手又多了一个特点,头发花白、着白衣的年轻男人,用***和弯刀害人,轻功非凡。”
先前我一直以为凶手从古陶驿站到古陶镇,不再向西北方行进的原因是薛鬼客这个累赘,但今天的传言却令我找到一个新的思路。
他的目的地就是古陶镇,所有特意留下的特征——“白衣”“大户女子”“花白头发”,都是为了向某人暗示,或示威。
然而犯下三起案子后,“某人”却仍旧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应,他着急了,这才有了更加明确的昭示——那句“犯人头发花白”的流言。
难道他的真正目的,是青冥?
之后的几天青冥整天泡在案卷室里,将新纪录的案子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我猜想他应当也已明白自己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但或许与他曾经缺失的记忆有关,一切仍然一筹莫展。
余下的那点果饼他惯例放在灶房,供衙门中人随意取用,但委实太过难吃,我只那天当着他的面咬过一口,不亚于吞食沙砾,便再也没有碰过,毋论他人。也就胖厨娘养的狗儿子叼走一块,大概正是我在后院茅厕旁曾看见的那块。
后来那些果饼不见了,我以为是厨娘扔了。
没想到他又拿回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罗列的案发时间,受害人姓名和徐海地图发愣,我站在他身边,几乎能听见他牙齿与饼渣摩擦发出的粗砺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斟茶放在他面前:“师父渴吗?”
我不明白他如何把那些粗糙果饼面不改色咽下肚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吃饭毫无差别,似乎嘴里是普通的点心,因为腹中饥饿便拿来填补,不论味道如何。
他拍干净手里的饼渣,嘶哑着嗓子道:“不必如此,这几天只顾跟着我跑衙门的事情,是不是误了练功,你去做你的吧。”
“是,师父。”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伺候我,需要练功时间、指导就直接跟我要。师兄把你交给我,不是给我买的丫鬟。”
“《裁玉》看完了,师父。”
“这本拿去。”他从柜里取出新一册《饮花》,把我赶出了案卷室。
等傍晚时我再去书房时,他不见了,茶也只剩下半壶,桌上的案册里朱笔添了新解析,几处圈画,最终指向了镇北的于家。
他想起什么,看懂了凶手留下的讯息吗?
他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才特意支开我?
县衙与于家一北一南,直到天色完全漆黑我才赶到,我的轻功不能再用,但隐匿的本事还没丢,绕着于家转了一圈,我看见青冥藏在庭院琉璃麒麟的阴影里。
说是藏身,也不尽然,他穿着移花弟子的门派服,倚靠琉璃雕像抽烟,在阴影里依旧白得晃眼。
我头一次见他穿得如此齐整,那只传闻中名为“青冥”的玉笛佩在腰间,黛青如墨,若非一身烟白帛衣映衬,几乎融入沉沉夜色。他换了个姿势,似乎运转起内力,衣摆无风自动,那只抬起的右手在夜幕中微微泛起莹白玉色,掌心绽开一枝似真似幻的水蓝色花影。
是移花宫绝学——醉心花。
眼前这个人与平日衙门里的青冥简直判若两人,他挺括的身姿严丝合缝裹进潇洒衣袍中,邋遢懒散一扫而空,仿佛这一身装束中的他是过去某个年少写意时的幻影,只是他的神情——他依旧抽着烟,低垂的狭长眉眼盯着醉心花怔怔出神,眼神却充满了陷入悲痛回忆才有的恍惚和哀恸。
淡蓝色的花影被烟气冲散了,又缓缓凝聚。
庭院里多出一道气息。
☆、第四章&第五章
第四章重要分歧点,成年人移步微博@喵淼一一
“我希望我猜错了……”青冥持着烟杆的手缓缓放下了。
“哼,天真。”
我听到另一个男人的皮靴声,他停在青冥面前。
“过这么久才懂我的意思,不要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男人的语气很冷,音色更冷,不像正常人的语调,更像是因为修习某种武功而把经脉、肌骨炼成了冷铁,泛着金属的质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带着黑铁面具的侧脸,那只眼宛如利刃直刺青冥,毫不掩盖锋锐的仇恨与杀意。
“没有忘……每天,每天,日夜都记得……”青冥的手指又开始摩擦烟杆米白色皮制包裹的部分。
“那我倒要感激你了?”男人嗤笑一声,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他,突然嘴角抽动着高声喝到,“如今依旧这副打扮,是还在嘲讽我么?!”
他的语调尖刻而冷硬:“海外移花,飘然似仙,你们这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怎会夺兄弟之妻,事迹败露又除之后快?”
“不是我,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你知道我当年一时失忆……我今天只是想…劝你不要再……”青冥混乱道。
“到如今没人看你装无辜!还否认什么!?劝我放下过去?那好,你也把你的妻子给我杀一次,拿你未出世的孩子饮一口我的刀!”他的手按在腰间,刀柄随他逐渐低沉压抑的声音微微出鞘。
“你说什么…?”青冥的烟杆脱了手,在石子路上撞出咯咯几声响,“小荷那时已有身孕?”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终扭曲成一副崩溃模样,却没有眼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珣,你现在又……”
他的手伸向遮掩男人半张脸庞的面具:“六年前,家里的信……不是你留的对吗……”
男人迅速抽刀格开他的手,在那细白的布料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口,沉沉笑道:“你尹家上下二十七口,除了你无一幸免,他们每一个在我刀下求饶的声音我都记得。杀一个人,我身上的疮疤就舒服一些,杀光了,就该全好了。”
“我知道了…早知道了……可这连续三起奸杀案,你为什么要……”青冥犹执着地伸手,“我这条命,怎样都可以,但……”
“你的命?”男人冷笑,又给了他一刀,血液淋漓洒在地上,他躲也不躲,手垂下来,染红了小半边身体。
“我要你身败名裂,将我所体味过的不甘、愤怒和绝望统统尝一遍才能舒坦!”
“等着吧,等着吧!”男人一脚踹翻青冥,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于家庭院,他踉跄起身,又赶忙追上去。
这案子果然与他有关。
待二人消失在夜色深处,我翻墙进了庭院,捡回青冥的烟杆,循着他的血迹寻找去向。
——那烟杆质地与我想象中不大相同,似乎不是象牙制品,更像某种骨头,外面围着的一圈米白色皮制物也比一般动物皮更柔软,而且凹凸不平。
血迹稀稀落落一直延伸到藏月湾水流湍急的一处。我顺着河岸,在下游找到了他。
彼时他靠在一块嶙峋凸起的大石上,浑身湿透垂头瘫坐,河水浸没他的衣摆,散落的长发随一波又一波水浪漂浮翻涌。他与那男人似乎交过手,原本整肃的服饰被弯刀划破好几处,青冥笛攥在他手里,落了一道刀刻的白痕。
“师父,跟我回去吧。”
他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空气中,他的鼻息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