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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跳板的信,不知信中所提的是哪个被我取代的倒霉鬼,总之在我将事情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让他出现在徐海。
☆、第二章
原来他不是仵作。
花名册上只记载这个名为青冥的捕快八年前毫无记忆地被老捕头收留,以怀中玉笛为名,跟随其他捕快做些巡逻收税的简单差事,近些年武艺渐长而得以在老捕头后守住自己的饭碗。但册上一句也未提及他的过往:何年何处生人,亲属尚在否,武功习自何派等皆是空白。
怪不得他一个移花弟子,跑到大西北的衙门当差。而我连凭证也无,只一句移花便取信于他。
他能与移花通信,想来这些年恢复了记忆,而那师兄托他教导“我”这个徒弟,大概交情不浅,不知会不会特意来探望他。思及此,我想还需要打听出他师兄的身份,以免哪日他到徐海当面戳穿我这个冒牌货。
这些事倒不必再麻烦阿许,我与县衙内的飞声阁暗线接头,迅速了解县衙内的基本情况。
我要待在这里,获取这件案子的第一手信息,薛鬼客就算不是凶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昨夜我瞥见正对门口的断头尸脚底沾着黑暗中亮晶晶的鳞粉。那是飞声阁用以示警的标记,表明遇上难缠的强敌,但又不至于立毙。蓝色的粉末我只给过薛鬼客和阿许两人,阿许长年不出阁,如今安稳待着,那这标记由谁留下可想而知。
总之阴差阳错之下,我换上县衙的配刀,成为青冥名正言顺的徒弟,得以在县衙中随意行走,以公门名义察访案件。他对我并不上心,留了笛子和一本笛谱,连移花接玉的心法也没透露,就这么任我自生自灭,从不过问,反而方便我到处搜罗线索,装徒弟也不那么勉强。
但一夜之间冒出个大徒弟还是引人注目,捕快衙役不怎么往他身边凑,却常明里暗里向我打听为何要做青冥徒弟,我不胜其扰,反问他们:“是师父收我的,你们为何不问问师父?我也十分好奇。”
衙役却道:“拿这种事去问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整天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抽烟,搞得满屋子走水似的,他收你这样的徒弟,怕是提前准备后事。”
另一人又道:“你忘记他上月平寇患啦?小兄弟,你可别听他胡咧咧,他就是嫉妒,你师父虽然脾气怪点,武功还是很高的,教你绰绰有余啦。”
说着说着,两人忽然噤声了。
我一回头,才见青冥慢悠悠走过来,他的步伐一向放得很轻,我一时没能察觉。他穿的好像还是那天晚上的衣服,外头套了件灰色的罩衫,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一手拢在袖口中,另一手持柄牙白色烟杆,灰黑交杂的长发未束,零散垂落着,有几丝落在烟杆导热的金属部分,几近烤焦。
他的眼神似乎扫过来瞧了我们一眼,又似乎一直专注于烟杆末端的烟草,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路过我们身边,带来一阵浓烈的烟草味。然而他步伐又轻又密,像一抹烟或是一阵风,简直就像……自以为是我们看不见的鬼灵那样意图飘走。
“师父好。”我道。
他点点头,本来脚步不停,走过一段路却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语气十分生硬地问我:“《裁玉》看到哪了?”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比徒弟还懒散的师父,自收徒那夜起,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课业。他给我的笛谱《裁玉》是移花弟子必修的基础乐理之一,移花宫以变幻莫测的笛曲和移花接玉掌法独步天下,明玉心法大成者可练就一双玄玉手,柔若无骨,寒毒不侵,配合内力幻出的醉心花可纳百家内气而不暴突,执笛则灵动翩飞,以曲音惑乱封锁敌人真气流动,讲求借力打力、以柔克刚,遇强则强。《裁玉》虽然只是基础乐理,但最适合已善用内功的的弟子修习,若我的确是刚从神刀转为移花的徒弟,这一套心法无疑最佳。
我不觉得他是深思熟虑之后选定的,移花宫在徐海大多数人眼里还是个迷,市面上根本不流通任何移花心法笛谱,衙门亦然,大概他少得可怜的藏书里正好只有这本,就扔给我这本,碰巧罢了。
“看到第三篇了。”我恭敬答道。
飞声阁收集过各门派的心法,除了精通神刀本门,其他门派都多少有所涉猎,只不过学移花的笛谱还需要乐理天赋,我就从来没看全过。这几天总要留几个时辰研究《裁玉》,但到底不是这块料,吹出的曲子往往喑哑难听,不仅衙役们寻由远避,连厨娘的狗也从刚开始的狂吠变成一到点就出门。衙役们不知我是在练功,背地里大约起了什么“鬼闻愁”“厉鬼号”的恶名,接着又腹诽青冥不会带徒弟,放任我扰乱县衙秩序。
“笛子带着吗?合上内力吹一段。”他低垂着眼等我掏出笛子,方才与我闲聊的两名衙役一看授课便欲避嫌,正要推脱告辞,提前被他开口留在原地,“今日正好赵大哥也在,你用上七成内力,看看笛曲效果如何。”
先前他探我内力,我当然有所保留,此时的七成便应当换做四成,即便如此,姓赵的衙役仍然被这一曲绕得晕头转向,刀不知要往哪个方向挥。
“第二小节开头时,这个孔不能按满。”一曲毕,他拿烟杆敲了敲笛子向我示意。
凑近了,我才看明白那烟杆并非只是裸露的象牙质地,手持的位置还裹了一层有些透明、米白色的柔软皮制物,他的指腹时不时在上头摩擦。
——大多数人内心焦躁时常出现的小动作。
“这平平无奇的曲子竟然……”另一衙役直呼大开眼界,拉着赵大哥边说边走,不一会消失在视线中。
“多谢师父指教。”
“不算什么,你做得很好。”他抽了口烟,指腹摩擦烟杆的动作停下来,视线飘忽,循着原来的方向朝停尸房去。
他向来不主动与衙门里的人搭话,跟我更是几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虽说待人宽和,但总有种独来独往的气质,衙门众人没有公事从来不会找他,今日之举倒着实不同寻常。
暂时搁下这事,我跟紧他,不撬锁就能够调查尸体的机会可不多。
白日里尸体的形貌更加清晰,温度升高味道也更重,但青冥踏进屋抽了一口烟,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竟像屏障一样盖过尸臭。他见我跟进来,只用沙哑的嗓音告诫道:“要是害怕,或者觉得难闻,就去院里待一会儿,屋里的东西脏,小心些。”
“徒弟晓得。”我十分乖巧地站在他对侧道。
——他埋头察看尸体前好像轻轻笑了一下,我没太看清,再抬头他已恢复成平日的倦怠神色,仿佛那笑容不过是个幻影。
尸体的头和身躯端正地摆在地上还没拼合,剜口处伤痕十分清晰,入浅出深,且为自右下向左上的斜行伤,切口中心平整而边缘毛糙,像是弯刀使出的勾切伤。而神刀弟子的刀皆为唐刀改良制式,上下平直,单刃钝尖,刀法多是大开大合的劈砍,或刀刃朝外旋舞以攻代守。这农夫高大魁梧,如果我要砍他的脑袋,切口必定光滑平齐,也只能平砍,若他低头矮身,也许能由上至下砍出斜面,但无论如何,沉重刀身注定了神刀弟子的运刀方式,由下向上必定中途失力,不可能入浅出深。
同时我注意到这农夫短打上的绳结打死了。
劳作人着短打,常以细绳挽起腋下过于宽松的布料,绳结都是活结,系上就懒得再解开,也方便穿脱,但这里的是死结。显然有人曾经穿脱他的衣服,只不过没能完全掩盖痕迹。
“师父,尸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他正检查尸体的手掌,拿着那只青白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事发时闹得很大,女子的尖叫声吵醒了家仆和四邻,所以当夜就送来。你想到什么了?”
——那这衣服就是在衙门里被人脱后又穿的。可衙门的人大可光明正大地脱衣验尸,再把衣服穿上倒显得欲盖弥彰。
“前两次受害的女子也未被束缚吗?”我看着他皱巴巴的衣服问,脑中却回忆起那天晚上他身上的尸臭。
——他是个捕快,想验尸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非要趁夜半无人的时候?
“这次的女子似乎体质特殊,凶手的迷烟没能使她完全昏迷,她以为凶手走了,拖着身子往门外一探刚好看见杀人的场景。”他举起尸体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
——避开别人,去脱尸体的衣服,似乎又不是为了验尸……那夜他身上浓重的尸臭仿佛又在鼻尖复苏,一身凌乱的中衣,没从衣领翻出来的头发,刚睡醒般慵懒疲倦的眼神——我心中有了一个奇异的猜想。
“你对案子很感兴趣?想留在公门做事,可以多去问问赵大哥。”他进屋摸到尸体后就把烟杆放在一边,检查得差不多了,转头又举起来抽一口,烟雾和沙哑的声音一起逸出唇瓣。
我道:“只是没见过官府破案,头一次来觉得很新鲜,忍不住想多问。”
他用竹签从那手的甲缝里刮下一些朱红色的碎末,收在布巾里,起身道:“多学点也好,都随你。我要出去一趟,须得锁门,你回去吧。”
我并不想被他发现对这件案子的过分关注,退出屋看着他轻功飞远便回到卧房,然而只不过这么点时间,一路上遇见的衙役便对我变了个态度,最后有个人问我打听笛谱,我才明白缘由。
青冥是故意在那两个衙役面前考校我功课的。
另外一名观战的胡姓捕快,是衙门里有名的“大漏勺”,什么事到他口中都能传十传百,遑论我的难听笛曲能攻击人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奇闻”。往日他们对我的笛音如何厌恶,如今便多么热切,想来青冥从未在他们面前用过这招,他又常一副难以沟通的样子,无怪我一时成为衙门里的话题中心。
这是一个跟衙役混熟的好机会。
借此我从几个老人那里了解到一些青冥八年前的事。
“他刚来那时要比现在糟得多,浑浑噩噩一身褴褛在街上游荡,我们都当是乞丐疯子准备驱赶,可老徐非说他武功不一般,硬是给带回来亲自照顾。后来还真被他说中了,六年前吧,意识清醒了一点,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能跟我们出去巡逻,关键时候还使出一套在徐海根本没见过的掌法打死了红草滩那边的恶盗。再后来他好像想起点什么,回了一趟家乡,再回来的时候自己说又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保不准是家里出事了。自那以后,他总是蔫巴巴的,三十岁的人,这几年头发白成那个样子,心里怕是落下槛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惯常将一天见闻思索一番,这个习惯有助于梳理信息,能勘透一些看似无关消息之间的联系,过往帮了我许多忙,今天也不例外。
我发觉青冥这个人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
他当人面考校我功课时,恐怕早已带着为我正名的心思。我能成功与衙役打成一片,也多亏了这次契机。如果我的确是他徒弟,接下来不管是想进公门,还是继续修习移花笛谱心法,都方便许多。
一开始收留我这个“徒弟”态度那样随便的他,竟然是个心思细腻的温柔师父。
但于他而言我只不过是被师兄托付、相处才三天的小小晚辈,一直算不上热络,甚至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对于这样的人他都如此用心周到地看护,想来衙门同僚更应受过不少襄助,可他的风评却并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