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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卿看着,唇边透出无奈的笑意,眼中却是柔波粼粼。
“殿下歇下吧。”
夙丹宸点点头,由着兰子卿扶着自己躺下,又由着他替自己盖好薄被后,退出房。
兰子卿一边走,一边心中飞速计量。
这个人,他已是打定主意不再放手。
第15章 上药
皇子驾临可是头一等的大事。
受伤的皇子驾临,那可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
昀楚新任太守自闻三皇子摔落下马,每时每刻坐卧不安,堂堂皇子,若是在自己的辖地上出了事,那还了得!
圣上追究下来,他人头落地是轻,只怕还要连累身后九族。
那前任太守,虽说因贪污赈灾钱粮一事被圣上判了斩立决,可至少他亲眷九族具是保全。
这样一想,太守越发的心慌难安,一大早起身在房中踱步。
“师爷!”
这一声高喝,划破静空,惊飞院鸟。
“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来人一边穿过庭院一边手不停的整理衣衫,发丝凌乱,显然是从被窝里爬起还没来得及打理,便匆匆的跑来。
“去,召集郡下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
“大人,这是为何?”
“不必多问了,快去!”
山羊胡的师爷见太守脸色不对,噎下不解,一路往外跑去。
太守吩咐完,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
待师爷召齐官员,已经时过午时。太守领着召来的三四十人,直奔梨酒县,乌泱泱跪在官驿门口。
驿站门口的衙差乍见这样的阵仗,吓得
三魂丢了七魄。
“下官昀楚太守何承道,特率郡下官属前来觐见。”
夙丹宸听闻时,正枕在兰子卿的腿上,一口一口喝着喂到嘴边的粥。
“昀楚太守?他来做什么,还带来一大帮子人,难道他不知道我受伤了,需要静养吗。”
夙丹宸咽下小粥,湿漉漉的桃花眼中满是不解。
他何承道知道皇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受伤,如何坐得住,今日才来,已是沉得住气。
兰子卿按下未提,笑着捏起青黛锦帕,为他拭去唇边残迹。后者从一开始的羞色不安到如今泰然受之。
“殿下的意思都听到了,还不快去回复。”
搁下清粥,兰子卿眼波淡去,向门口跪着的衙差道。
“奴才领命。”
衙差身子一抖,忙退了下去。
兰子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拿起一旁褐色圆滑的小瓶,柔声道:“殿下,该换药了。”
夙丹宸嗯了一声,乖乖躺下,俊颜闪过一丝尴尬。
兰子卿见他如此,唇边抿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低声唤来阿欢,将药瓶交给他跟着又叮嘱了一番。
“殿下,臣先行告退。”
夙丹宸松了口气,忙道子卿慢走。
目送那抹青黛身影退出房,轻声带上房门,方转过头,将脸埋入枕间。
三日来,子卿待他只有温柔可言。
温柔的像变了一个人。
他在床上卧了两三日,身体酸乏的紧,
还没来得及使唤阿欢来给他捶捶,便有一双莹白修长的手,轻柔着力道,在他颈弯处一下一下按揉。
他偶尔从睡梦中醒来,正口干舌燥,便有蓝纹底水杯递至唇边,小心翼翼的服侍他喝下。
抬起头看去,子卿坐在床头,面容不能再柔。
开始时,他心有顾虑又浑不自在,再三的强调这等杂事交给阿欢就好,何须他亲自动手。
子卿似乎全不在意,只道一句:交给旁人来做,臣放心不下。
自己拗不过他,只好随了他,到今日,对他细致妥帖的照料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换了旁人反而不惯。
只有这换药一事,自己是万万不肯让他来做的。
开什么玩笑,自己伤处如此尴尬,若是叫子卿看见,自己日后拿什么颜面来见他。
好在子卿并未坚持,放手交给阿欢。
“嘶……你这奴才,下手也没个轻重。”
阿欢的手一重,夙丹宸疼的眼泪汪汪,
立时便怀念起了兰子卿的温柔。
若是子卿,哪里会弄疼自己。
“殿下被兰相照料惯了,自然要嫌弃奴才笨手笨脚,可是奴才怎能比得上兰相。”阿欢努努嘴,委屈的为自己辩解。
夙丹宸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追究,趴直了身体,任由阿欢在他臀间抹上清凉的药膏。
上完药,缠好绷带后,阿欢却未起身告退,脸上犹犹豫豫,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吧。”
夙丹宸半咪起眼眸,嘶嘶抽着气。
阿欢笑道:“殿下怎么知道奴才有话要
说。”
“你跟着本王这么些年,本王还能吃不准你的心思?”
阿欢面上一红,低下头不敢去看夙丹宸的脸。
“奴才手重,怕伤了殿下,不如让兰相来替您上药?”
夙丹宸睁开眼,伸手勾了勾指头。
“过来。”
阿欢不解何意,依言俯下身,谁知头刚低下,便吃了一记结实的脑瓜崩。
“殿下……”
阿欢疼的湿了眼睛。
“平日见你机灵,怎么这事上却糊涂了,那等狼狈模样,本王能叫子卿看见?”
夙丹宸双手交错在枕上,头抵着臂弯,不紧不慢道。
阿欢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忘了,他这位主子可是最要颜面的。
仔细一想,兰相对殿下的事样样上心,不肯轻易交付他人,唯有这件事上兰相并未多管,想来是早已看穿了殿下的心思,有意如此。
都说兰相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自己可算是见识到了。
阿欢张了张嘴,正待开口,却见夙丹宸已闭起眼睛,鼻息间发出匀长的呼声,便蹑手蹑脚的为他盖好薄被,退出房门。
第16章 师兄巫寒
兰子卿退出房后,便有衙差前来通禀,说昀楚太守和梨酒县令已在厅堂等候多时。
去了厅堂,一番寒暄后,各自落座。
兰子卿一眼看过梨酒县令桌旁的两件礼品,眼眸微动,缓缓喝着衙差端上来的茶。
“下官惊闻三皇子摔落下马,实在忧心不安,今日贸然提领郡下官员觐见,却不想打扰了三皇子静养,下官实在罪该万死。”
太守最坐不住,开口便是一通告罪。
他听得衙差传来的回复,当下惊出一身冷汗,又因不熟悉三皇子的秉性,不知道那句话算是轻还是重,是怪罪还是问责。
心惊胆颤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一问熟悉三皇子秉性的人。
这人,自然是兰子卿。
至于梨酒县令,纯粹是被太守强拉过来,想着借着丞相对他赏识,说不定能套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兰子卿浅浅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笑道:“何太守不必如此,殿下并无怪罪之意。”
太守得了这句话,总算安下心来,又提议官驿简陋,恳请丞相说服三皇子移驾太守府。
兰子卿听后,淡淡道:“不必,殿下的伤不宜远行。”
太守闻言,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一心想着巴结三皇子,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不过这兰相,未免过于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想到他初来时,自己为了讨好他,特意在万花楼叫了一席上好的宴,请了头牌作陪,谁知他兰子卿一杯酒也未喝,便辞宴离去,当日即往梨酒县而去。
“是下官有欠考虑,还望丞相见谅。”
兰子卿顺着话,打了几句官腔。
稍坐了坐,彼此又说了些客套话,昀楚太守起身告辞,一直默不出声的秦无渔,亦跟着起身。
“秦大人留步。”
昀楚太守见丞相单留下了秦无渔,心头一阵妒恨,全然忘记他强拉着他来,正是因为丞相赏识他。
秦无渔躬身问道:“丞相有何吩咐。”
兰子卿慢慢走下来,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礼品,笑道:“秦大人这是要给谁送礼。”
秦无渔叹息一声,跟着笑道:“这两样东西,本是要拿给本村的一位教书先生,不料半路被太守的人马追回,说是太守要提领郡下大小官员,觐见三皇子。”
兰子卿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秦大人果然爱民如子,连送礼都亲自送去。”
秦无渔摸了摸脑袋,秀白的脸上透出一丝薄红。
“不敢有瞒丞相,下官是钦佩那教书先生的才学,为人。故而携礼亲自前往。”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这位教书先生才学甚高,下官每每和他谈古论今,总不免自愧一番。昀楚郡中更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闻名而来,拿着千金求他墨宝,他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一应赶出门外。他自道陶公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自己岂能叫世间浊物玷污圣贤书。”
兰子卿听他一一说来,亦觉此人实在有趣。
此等高风亮节,到叫他念起一人。
一个早已消失的人。
“听秦大人如此夸赞,本相到也很想见一见那位教书先生。”
秦无渔见兰子卿不像是说笑,颇有些为难道:“这……下官即日召他来拜见丞相。”
兰子卿略略摆手,“既然是清高自傲之人,又怎会听从官令。秦大人正要送礼,本相便与你同往。”
兰子卿所言,正是秦无渔为难之处,见兰相如此体谅,他不由得满脸感激:“多谢丞相。”
二人结伴上路,绕过田垅麦地,穿过曲折小道,一路听得梨酒县县令在耳旁说起那位教书先生。
说是此次旱灾,前太守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压扣缩减梨酒县应得钱粮。他写好了奏折却犹豫不决,怕官官相护,小人谗言,圣上尚未查清先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
幸得先生指点,他方能下定决心上奏此事。
兰子卿想到那日御书房炀帝怒不可遏,圣旨将拟,唇边不由得透出一丝轻笑。
“不知先生说了什么话,使得秦大人放心上奏。”
秦无渔偏过头望向兰子卿。
“他说就算圣上糊涂,丞相却不糊涂。”
兰子卿秀眉微挑。
说来,的确是自己救了这位梨酒县令。
他笑意越深,对这位教书先生真正上了心。
二人又顺着一条小道走到底,透过几重树影,依稀可见前方坐落一间茅庐。
秦无渔近前,扣了扣门。
兰子卿细细打量着四周,青墙从头至尾紧紧依着一块用砖瓦辟出来的花圃,花圃中铺着厚厚的红泥,泥上菊花正娇。
一眼望去,青墙、红泥、□□。
颇具几分田园意境。
莫非这位教书先生是要效仿陶公采菊东篱,故而在圃中种上满满的菊花。
兰子卿这样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郎。
“见过秦大人”
少年郎见了一礼,礼数周全。
他见秦无渔身后还跟着一位青黛衣袍的淡雅公子,不免问道:“秦大人,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今日随我拜访先生。”
“原来如此,二位快请进来。”
兰子卿听着秦无渔的应答,眼中含了一分赞赏。
秦无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少年,又环顾一圈,见四周空荡无人,不由得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兄那。”
“师兄赴京赶考去了。”
少年引着二人来到房中。
兰子卿听少年说起,这才想起,再过半月便是秋闱。
算一算,他离京已过半月之期。
到不知少年口中的师兄是何许人,他日后也好留意一二。
少年郎放好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