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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咬着他的衣袖,用自己小小的头颅去蹭他的腕骨,几乎是绝望地恳求他去救他。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叶风城觉得自己先前那几个问题真的是荒谬至极。
他和青云,唯一想要见到的只有那一个人。
青云会留在他身边,大概也只是为了这个吧。
和寻常无知觉的牲口不同,青云极通人性,听闻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甚至不用他命令就自己沿着他的手腕滑了下去,变回了那匹前额有角的青鬃马。
一声悲戚的嘶鸣后,它缓慢地跪在了他的身前,等待他跨坐上来。
“走吧。”
就算青云不来找他,他也该做出决断了。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他贴着青云的面颊,替它将鬃毛一缕缕理顺。
这是你内心的呼唤吗?
你就那么相信我可以救他吗?
“我……”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他都该走了,如果他救不了叶惟远……
至少他可以和他一起死。
·
砰砰砰。
尹静动了动手指。
“尹先生在吗?”
砰砰砰。
“……尹先生?”
没听到有人回应,那人加大力气继续拍门。
“尹先生,该动身了!”
这次他终于叫醒了尹静。
尹静睁开眼睛,回想了一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才爬起来去给那人开门。
“可以准备动身了。”
来的是江迟素的人。
“……其他人基本都准备好了,唯独不见您和您家主人。”
“我家主人也没不在吗?”
“不在,至少我家小姐没有看到,所以放心不下,要我过来看看。”
“抱歉,我这就去喊我家主人。”
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睡过头的尹静走在去叶风城房间的路上,仔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的记忆只持续到后半夜:那时他听叶风城房内传来大动静,想要去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想了许久都每个头绪,只得挫败地承认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主人,你在里面吗?主人?”
他敲了一会门,没得到回应,觉得不妙,说了声“冒犯”便破门而入。
没见到人,他心里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大步向内室走去。
内室的窗子是开着的,地上留有一滩干掉的血迹,除了摔碎的杯子外没有别的东西损毁。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照耀进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我……我去跟我家小姐汇报。”
来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转身就要跑。
叶风城不见了,这样的念头萦绕在尹静心中。他突然后悔起来,为什么没有反抗叶风城的命令,执意像以前那样为他守夜——不过是几天不睡,过去他早就该习惯。
“得快些找到他,不然……”
“不然?”那人接过话头,说完就意识到失言,“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这雪山里古怪甚多,的确是要快些找到叶城主。”
“劳烦你了。”
“尹先生先冷静下来,叶城主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尹静苦笑,目送着那人跑走的身影,打算去通知其余跟来的人。
他跟了叶风城这么多年,照顾他病中的日常起居,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算是烂熟于心。
最开始察觉到叶风城身体不对是一个偶然。那时他还心存侥幸,希望不过是自己多心了。
作为试探,他故意在叶风城面前小声说叶惟远的坏话,可是叶风城只是偏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强压着心头的酸涩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叶风城不疑有他,就以为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即使他再如何迟钝,也该看出来叶惟远在叶风城心中绝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
叶风城怎么会容许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说叶惟远?
除非他已经快要听不见东西,只能靠隐约的声音和唇形分辨是不是有人和他说话。
“云先生,我家主人不见了,昨夜……”
途中,他撞上了同样是刚起来的云巍奕。
“别找了。”
听他把昨夜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后,云巍奕拉住他,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你要我别找了?”
尹静心头火起,“你知不知道我家主人……”
你知不知道他快聋了?!
想到叶风城可能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些事,他硬生生住了嘴,愤怒地瞪着比他矮了不止一头的云巍奕。
“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面对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云巍奕倒是冷静,“你就算找到他也没什么用,你家主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到活着走出这片雪原,不如让他去做他他真正想做的事。”
“你知道什么?”
“你家主人没几天好活了。”
估摸着那玉瓶里的药丸就会在这两天里消耗殆尽,云巍奕叹了口气,“他应该是自己选择离去的,不然你去看看,那青蛟龙他也带走了吧。”
“云先生,你给我家主人的药究竟是什么?不是治病的药吗,为什么会活不长?!”
突然想起一些事,尹静咆哮着。
“是毒药。”
到这时,隐瞒已不再有任何意义,云巍奕爽快地承认了他给叶风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治病的灵药,而是饮鸩止渴的毒药。
“是一种名为玉间香的慢性毒药。中毒的人会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得精力充沛,百病不侵,就好像服了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但这只是表面现象,随着毒性逐步侵蚀五脏六腑,中毒的人身体会急速衰弱,然后死亡。我开的方子只是给你家主人调理身体的,但是毒性不解,再怎么调理也没用。”
他将那玉瓶给到叶风城手中时,叶风城只问了他一件事。
“也就是说,服了这药,某可以暂时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了?”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和云某说的一样。”
云巍奕不安的,他虽性情乖戾,却从未主动下手害过人。
“叶城主,你……”你可以再想想这样是否值得。
“云先生,某已被困在这院子里太多年了。”
他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只是这些对于他这样的身体来说太过不负责任、太过艰难。
不用缠绵病榻,不用被逼着清心寡欲,这样简单的愿望对于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他这一生就如朝生暮死的蜉蝣般短暂,若是这样碌碌无为地过去或许能多活两日。
但留下太多遗憾总是不行的,所以他心甘情愿用剩下的全部光阴来换这短暂的时日。
“云先生,某有一个就算是死也要见的人,再不能让他等了。”
这一席话尹静听得头皮发麻。
他只知道叶风城来魔域只是为了见叶惟远,却不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过去那些可疑的念头,那些古怪的细节,在真相揭开的此刻,所有不安都爆发出来。
盛怒之下,尹静一把将云巍奕拎起来,凶狠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是大夫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是杀人啊!”
他们的面孔离得极近,云巍奕都能看到尹静暴凸眼珠上的血丝。
“是你家城主求我给他的。”
云巍奕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极了借口,连声音都小了下去,“他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想要在最后这段时间里……”
“你不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吗?你为什么救不了我家城主还要给他毒药啊?”
说到后面尹静的声音已然哽咽。
“你为什么不肯救救他啊!”
他一声嘶吼,悲怆得连云巍奕都心中不忍,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想要劝他。
只是尹静怎么都不肯接受,一把将他丢开,踉跄地倒退两步,跪在地上捂住面孔恸哭起来。
“云某只擅长治病,不擅长解咒。要救你家城主,只有一个法子,但那个法子……”
被摔在地上云巍奕的勉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很难得没有暴跳如雷,和尹静仔细讲叶风城的病情……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就是他救不了叶风城,怎么解释也只是在推脱。
尹静说得没错,叶风城就算死了,也是死在他亲手递给他的毒药上。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一生都救过无数人,唯独这一个人,他是无论如何都救不了。
要救叶风城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解开他身上的那个咒,让他的生气和灵力不再流逝。
否则……
·
青云载着叶风城疾驰在早已被积雪淹没的崎岖小路上。
它体态轻盈无比,踏着半人高的蓬松积雪,小心避开那些底下中空、随时有可能陷落的危险地带,灵巧地穿梭过勉强供一人通过的岩缝,竟然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浅浅的半月蹄印。
雪原里,天和地都只有一种颜色,白茫茫的,刺得人眼睛生疼。直到他们穿过了巨大的岩石屏障,来到一片全新的开阔天地。路断在这个地方,而断崖的下头应当就是那片神秘的雪原。
淡红色的月亮融化在地表的尽头,升起来一轮赤红的太阳。
叶风城向下望去,云海翻涌着,只能模模糊糊地在缝隙里看见一点底下的景色。
青云前蹄刨了下雪,却迟迟不肯向前。知道它是在等自己准备好的叶风城拽了下缰绳,伏下身子抱住它的脖子,它才长长地嘶鸣一声,纵身跃下断崖。
半空中,它四肢缩短幻化为爪,身子拉长,生出光滑的鳞片和尾巴。
待到它彻底变回了原形,这坠落便止住了。眼见他们已快要触到地面,青云尾巴一甩,身子竖直向上,钻进了云海里翱翔起来。
漫上来的云海将他们淹没,风一吹,又忽地散了。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叶风城裸露的肌肤上,刺得生疼。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肯松开搂着青云脖子的手,手底下坚硬的鳞片被天边的点点金光一照,泛起光怪陆离的精光。
簌簌的流霜从他的眼前飘落,就像星星的碎屑,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要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因为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他走得很急,连给尹静留一封书信的时间都没有。他唯一记得带上的就是那把白玉错金刀——叶惟远留给他最后的念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落下。
最终,青云稳稳地降落在了辽阔的荒原上,而那片密不透光的乌泱泱树林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这时,叶风城敏锐地察觉到风已经不像在纳哈格尔峰时那般清透。
魔气,还有一点血腥气和更加沉浊的东西,郁结在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离开青云背上时,叶风城一个没站稳,跌落到雪中。再度变回青鬃马的青云急忙凑过来,用自己粗糙的舌头舔着他的脸颊,想要给予他一些站起来的力气。作为这方圆百里内唯一散发热意的活物,叶风城就这么依偎着它温暖的身体,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小小的玉瓶。
瓶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粒药丸,他想也没想就倒了出来。
青云低头,嗅了嗅瓶子里的气味,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
野兽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于毒草的气味都敏感无比,它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人会主动去服用这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竟是连命都不要。
叶风城没有作答,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差一点就让这续